第22章 三個時辰
“公子緣何來此?”陳大人直衝著張彭祖問道。
張彭祖正掏出右將軍令牌,聞言一愣。
“大人認識我嗎?”
陳大人皺眉道:“公子忘記啦?我姓陳,曾是你祖父張湯大人手下的文吏。小時候時常抱過你的。”
張彭祖想起來了,這個人相貌醜陋,脾氣古怪,整天黑著臉,小時候抱著他時,擠出一張笑臉想逗他,反而把他嚇哭了。
“小侄見過陳大人!”張彭祖抱拳躬身以晚輩禮。
“賢侄不必多禮,進來說話。”陳監獄長扶起張彭祖,請四人進了屋。又令人端來椅子,奉了茶,取了些糕點,讓幾人邊吃邊說。
張彭祖謝過陳大人後,言明來意。
陳獄長聽罷,瘦矍臉上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動了一下,心想:“來得也太巧了,晚一步來,那劉病已就已經是刀下之鬼了。如果騙他們說已經執行了,他們也沒辦法查證。可是,張湯大人曾有恩於我,騙他,我於心何忍?”
正猶豫間,張彭祖掏出右將軍的令牌奉上,懇求道:“侄兒不敢擅傳將令,確實是家父口喻,劉病已與眾昌邑黨人毫無關係,予以無罪釋放。這是右將軍的令牌,有什麽事,右將軍擔著,與陳大人絕無關係!”
陳獄長捋著幾根鼠尾須沉吟道:“按說有右將軍的令牌,老夫執行命令就是了。但這批昌邑黨人身份特殊,上麵嚴令今早卯時處斬,一個不留。若不是公子來得早,恐怕已處斬畢了。老夫可以答應公子,先不處斬劉病已。但若要放他,須得有霍大將軍的手令才行。事關重大,還請公子諒解。”
張彭祖見陳獄長語氣堅決,沒有回旋餘地,便又問道:“若是必須得霍大將軍手令,須等我回去稟報父親,再由我父親去請霍大將軍的手令,這一來二去,須得不少時間……”
“三個時辰之內,”陳獄長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搖晃了一下,“超過三個時辰,老夫監斬了他。公子勿怪老夫鐵麵無私,老夫也是跟張湯張大人學的。”
張彭祖見眼前這個人明顯是一個古板的酷吏,沒有商量餘地,能答應緩三個時辰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於是他起身施禮道:“小侄這就去請大將軍的手令,請陳大人務必等我三個時辰。”
“好說,好說。不能超過三個時辰啊,否則老夫隻能監斬了他,好向上峰複命。”
陳監獄長心內暗想,今天是你張公子來,如若換作任何其他人來,老夫都不會給這個麵子的。
他在張彭祖的祖父張湯手下做了十多年文吏,學得了張湯全套審訊人犯的辦法,熟習了大漢律令。後被張湯舉薦當了監獄長。故此,對張湯深懷感恩之心。
張彭祖四人馬不停蹄,趕回張府。
張彭祖詢問府前衛士得知,昨晚半夜時分,其父車駕回了府,大喜。
他直奔後院,見其父剛洗完臉,漱了口,淨了手,坐上桌旁準備用早膳。
“父親!父親!”張彭祖奔了過去。
張安世將一個肉夾饃塞入口裏,一邊咀嚼著,一邊伸手端了一隻盛滿稀粥的碗,喝了一口熱粥。
“兒啊,一大早的,何事如此驚慌?”張安世不解地瞅了一眼風塵仆仆的兒子,嗔怪道,“等我忙完這會的事,就舉薦你去宮裏擔任個衛尉吧,免得你天天和那些公子哥兒鬥雞走馬,不務正業……”
張彭祖急切地道,“父親,劉病已沒有被釋放,兒子連夜找到了關押他的監獄,是城北的監獄。若是晚到一步,他就要被處斬了。現在陳監獄長給寬限了三個時辰,須得在三個時辰內,請到霍大將軍的手令,才能放人!不然他就死定啦!”
張安世皺眉道:“有這事,大將軍親口答應了釋放他。我明明交代了霍禹去通報官獄,難道……霍大將軍改了主意?”
“祖兒,我看咱們還是別趟這個混水了吧?如果霍大將軍表麵答應了我,釋放劉病已,其實卻仍舊要處斬了他,你想想,我若再去找他,豈不是自討沒趣,認為我是故意與他作對,定會觸怒於他的。”張安世略有惴意地道。
“父親,你是大將軍手下的重臣,他豈會因為一個劉病已而生你氣呢,肯定是霍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沒去官獄中傳令而已。隻要你再去稟報大將軍,請得他的手令,我自己去官獄中傳令,定將劉病已釋放。”
張安世邊嚼著饃饃邊思忖,道:“按說大將軍確實不會因為一個年輕人來生我氣的。可是,兒啊,咱們費勁救了他,意義何在呢?”
“父親尚記得秦朝丞相呂不韋‘奇貨可居’的故事否?”
張安世一愣:“當然,記得。你是說劉病已……”
張彭祖點了點頭,又道:“父親難道不覺得劉病已現在的處境和當年流亡趙國的秦國公子異人有共同之處嗎?”
張安世聽後來了興趣,放下碗,凝視著兒子,讚許和鼓勵地道:“你有這樣的想法非常不錯,證明你不僅僅是貪玩和基於兄弟義氣,而是有了一定的政治頭腦,能為家庭前途考慮。說說看,共同之處在哪?”
張彭祖得到誇獎和鼓勵信心大增,挺直胸膛低聲道:“大將軍所以要立昌邑王,而未立武帝的其他子嗣,就是覺得昌邑王年紀小,離京城遠,沒啥根基,立他為帝不會反噬自己。”
“沒想到昌邑王一登基就想抓權,帶來了兩百多屬下封官許願,還更換了宮中禁衛軍的統領,那些屬下蠢蠢欲動,想鼓動昌邑王除掉大將軍,自己親政。大將軍於是果斷將昌邑王廢了。”
“但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大將軍接下來不得不再立新皇帝。這回,他肯定會汲取教訓,斷然不會再立一個哪怕對他有一丁點威脅的人了。而武帝的子嗣中,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擁立誰都對大將軍有威脅。”
“唯有劉病已。他既具備立為皇帝的血統資格,又對大將軍毫無威脅。這是唯一的人選,大將軍是不可能找到如此合適的人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