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半,過天關

我在平江縣城開了家紮紙店,今天早上醒來沒一會兒,左眼皮就開始突突狂跳。

老話講“左眼跳財”,我就尋思今天是不是有人要來店裏找我定做紙人,停擺一周的生意要開張了?

心裏正合計呢,手機突然響了,是我爺爺打來的。

“青雲,趕緊回來結婚!”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我徹底搞懵了。

我連個女朋友都沒有,結的哪門子婚?跟誰結婚?

剛要問個明白,手機突然掛斷;再打過去,居然關機了。

躺**琢磨一陣,覺得反正店裏也沒啥生意,索性就回家去看看什麽情況。

我的老家在平江縣的最東邊,一個叫石碑店子、背靠大山的小山村。距離縣城五十多公裏,幾乎全是土路,九曲十八彎,很是難走。

二十四年前,我的爺爺給主家送完紙人回家途中,在路邊草窠子裏發現了繈褓中的我,擔心我被狼叼走當點心吃掉,動了惻隱之心,就把我抱回了家。

老爺子勤勤懇懇幹了一輩子光棍,哪裏會照顧孩子?

於是他就抱著我,去村裏挨家挨戶問,看看有沒有願意收養我的人家。

那年頭,村裏窮得吊蛋精光,糧食都得算計著吃,自然沒有願意收養我的人家,我就砸爺爺手裏了。

由於狠心遺棄我的父母,並未留下任何信息,於是我就跟著爺爺姓林,老爺子給我起名青雲,希望我長大後可以平步青雲,成為人上人。

然而本人很不受文曲星待見,高考成績下來,以203的高分順利落榜,連個專科都沒混上。

厚著臉皮在家啃老兩個多月,一天傍晚,吃飯的時候,老爺子說話了。

“青雲呐,你見天擱家呆著也不是個事兒,要不你就跟著我學紮紙吧,起碼是門手藝,學會了至少你以後餓不著。”

我覺得跟外出打工比起來,還是學紮紙輕鬆,就點頭答應下來。

就這樣,我跟著老爺子學了四年多紮紙,去年秋天拿著老爺子給的錢,在縣裏開了家紮紙店。賺的比普通上班族多點,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駕駛著送貨的麵包車,在路上顛簸了一個多鍾頭,終於進了村。

村裏的路很窄,堪堪容一輛車經過,必須高度集中精神,否則就會掉進路邊水溝裏,加上能把人熱死的鬼天氣,我就有些心浮氣躁。

去年村委打了口機井澆地用,挖出來的土一直沒處理,就堆在路旁農田地頭。

經過土堆的時候,突然從土堆後麵衝出來一人,我嚇了一大跳,趕緊踏下刹車板。

定睛一瞧,原來是小時候被驢尥蹶子踢傻的王炮,身上還帶著傷。

我氣得搖下車窗,指著他剛要罵。

王炮突然繃直身體,直勾勾看著我,嘴巴一張一合,傳出類似鋸木頭的那種沙啞又陰森的話聲:

“七月半,過天關,過了天關吃席宴

紙新娘,嫁新郎,婚禮葬禮屋一間

亥時來,子時走,鼠公蛇婆黃大仙

死人掛著活人臉,活人化著死人麵!”

話說完,王炮呆了呆,旋即恢複了往日裏癡癡傻傻的樣子,等我終於回過神,他已經消失不見了蹤影。

我心裏莫名有些發毛,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開車很快來到家門口。

院門在裏麵插著門閂,這很不尋常。因為平時這個點兒,爺爺早就在做事情了。

拍了好一陣院門,始終不見爺爺出現。大熱天的我不想再等,就搬了塊石頭踩著爬上牆頭。

不大的小院盡收眼底,院門口一側排水溝那裏存在不少血跡。

我忍不住微笑自語:“想我了就直說嘛,還編謊話騙我回來吃叫花雞,嘿嘿!”

紮紙店剛開起來那陣,縣城同行還不多,店裏就一直很忙,我很少有時間回家。老爺子想我想的不行,就編謊話騙我回家吃他做的叫花雞。

排水溝那裏的血跡,肯定是小老頭殺雞留下來的。

老爺子做的叫花雞,那叫一個地道,那叫一個正宗,就連丐幫幫主恐怕都難望其項背!

“爺爺!”蹲牆頭上,我朝屋裏喊了一嗓子。

等了好一陣,也沒等到回應。

“這小老頭,都這會兒了還在裝!”

我小聲嘀咕一句,雙腳一蹬牆頭跳進院子裏,走去推開堂屋門,眼前的景象,把我嚇了一大跳。

盤子碗碟碎了一地,吃飯的小方桌也成了一堆碎零件,牆上地上同樣存在好幾道很深的痕跡……明顯發生過激烈的打鬥!

家裏出事了!

我心裏一緊,撞開門衝進東臥房。

臥房裏,老爺子穿著壽衣躺在**,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模樣安詳,像是正在酣睡,胸口卻沒有任何起伏。

意識到一件事情的同時,我的心髒就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痛得張大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住往下掉。

我的爺爺,走了……

淚眼婆娑中,我注意到老爺子疊放在胸前的雙手下,壓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紙的一小部分。

強壓下心裏悲傷,輕輕抽出紙展開,邊角粘著些血跡,字也寫得很潦草,明顯是倉促寫就。

“青雲,7月15那天,你必須娶胡小九為妻,小九暫時不能化形,晚上九點你給我紮的紙人畫上眼睛,她自會附在其上與你完婚。紙人在柴房,進門可見。”

“婚禮結束第二天清晨四點,方可蓋上棺蓋,不能提前也不可延後,當日晚上十點才能將我下葬。”

“墳墓位置就在村後半山腰,那棵老槐樹往北十步,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少。”

“7月11日,林千山絕筆。”

看完紙上內容,我腦海中瞬間湧入很多個問題。

胡小九是誰?暫時不能化形,她難道是個妖怪?爺爺為什麽要我娶一個妖怪?

老爺子幹了一輩子紮紙匠,“紙人不點睛,紙馬不揚鬃”的行規還是他教我的,那他為什麽指明要我給紙人點睛?

按照我們這邊的規矩,家中離世之人,必須立即斂入棺材,蓋上棺蓋;可我爺爺卻要我在婚禮結束第二天淩晨四點,再蓋上棺蓋,這很不符合我們這邊的規矩!

最讓我困惑不解的是,按照信末所留日期看,爺爺已經離開了四天時間。

那麽今天早上,我為什麽會接到老爺子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