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荒原飄零似客心 密林深處遇鬼話】
乾，極陽之象。
坤，至陰之卦。
乾與坤就像是這世上一切事物的正反兩麵，也代表著天地之間的陰陽兩象。
乾在天，天行健，高高在上，統領著世間的一切生靈，生機勃發。
坤於地，地敦厚，埋藏於下，接納了所有死去的亡靈，輾轉輪回。
既然坤州位於極陰之所在，那麽它的地脈隱藏於這陰沉死寂的冥界之中，便不足為奇了。
陸宇辰真無法預料到，如果這亡靈國度的地脈被切斷的話，該是一副怎樣的場麵？
先前他經曆過兌州的驚變，親眼目睹了地脈被毀之後的災難。
到目前，神周朝廷在那邊的賑災方才告一段落，轉而開始了曠日持久的的重建工作。
最近又風聞京城之中正在集結兵力，誓要興兵剿滅那場災禍的始作俑者。
而李東岩極有可能隨軍出征，畢竟鬆鶴之裏行蹤詭異，其中又潛藏著無數武功高強的隱者，常規的軍事力量很難將其徹底剪除幹淨。沒有人願意留下餘孽，若其死灰複燃，甚至東山再起，神周極可能再臨不測之災。
陸宇辰又想到了樊夢瑤，不知道她此刻身在兌州是如何忙碌？她和她的那些弟兄們被朝廷招安之後是否能夠得到善終？
作為眼下唯一在冥界之中的俠易堂成員，陸宇辰隻感到重任在肩，誓要前去阻止“刑天之戚”妄圖毀壞冥界地脈的行動。
“一定要阻止他們！不能讓冥界也遭受那樣的災難，倘若此方的地脈被毀，一定也會波及上麵的世界......”
陸宇辰抬頭望天，隻見天空依然是那樣的幽藍深邃，被烏雲遮蔽的地方隱隱地閃動著電光，他自己便是從那電光火石之間墜落此間。
這裏沒有白天黑夜之分，也感受不到氣溫的變化。眼目所及之處盡是一片荒蕪凋零，偶爾可以望見幾株枯樹，似是早已死去，又像是在垂死掙紮，艱難地吊著最後的一絲生氣。
陸宇辰和嚴舒涵不知道在荒原上行走了多久，兩人的口中如同火燒，卻找不到可以飲用的清水。腹中也是空空如也、饑腸轆轆。
他們仍然咬牙堅持向前，盡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走出這片如同撒哈拉沙漠一般的死亡之地......
“快看！前麵似乎有亮光！”眼尖的嚴舒涵突然興奮地喊道。
陸宇辰趕緊手搭涼棚，向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的確能夠發現那邊的天空之中呈現出了不同尋常的光芒。雖然微弱，但是在他們的心中如同點燃了一盞希望之燈。
隨著越來越接近那片光芒，也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響。
陸宇辰和嚴舒涵放慢了腳步，呼吸也變得緩慢和輕微。畢竟誰也沒有見過在鬼界能夠活動的物體，不知道如果被他們發現，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眼前先是出現了一片濃密的樹林，與先前荒原之上的枯樹簡直不像生長在同一片土地之上的物種。棵棵挺拔，枝葉繁茂、鬱鬱蔥蔥。
在樹影的掩映之下，似乎有一個比這些樹木更加高大的建築聳立在林子的另一頭。
兩人漫步在林間，頓時又獲得了些許的安全感，仍舊小心翼翼地朝著前方行進。
林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大，行走了一陣便快要將其穿過。那個高大的建築也逐漸地清晰起來。
“鬼門關！”
陸宇辰和嚴舒涵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麵，一座巨大的關隘赫然出現在眼前。
隻見城牆上燈火通明，可以看見不少鬼兵在其上列隊巡邏。由於離得老遠，沒法看清那些鬼兵的麵目，隻能分辨出大致的輪廓，各個軀體修長，手執一根長矛。
陸宇辰自覺有把握可以避開城上的眼目，到得牆根後躍上城牆。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打消了。因為一旦上了城牆，肯定會引來那些鬼兵的注意。他可從沒和鬼打過交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從他們的圍攻中逃脫。
想象著那些鬼兵麵目猙獰、手持利器的模樣，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暗自思量著，與其跳上城牆冒險引起鬼兵注意，不如就在這裏靜觀其變，等找到機會再想辦法脫身。
於是，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眼睛緊緊盯著城牆上的一舉一動，準備隨時應對可能出現的危機。
“你看，城門洞在那裏。”
嚴舒涵似乎知道陸宇辰心中的盤算，提供了第二條可供選擇的途徑。
二人立馬利用樹林的掩護向城門方向移動，直到找到了一個理想的觀察地點。
隻見一條蜿蜒的大路由遠方綿延過來，突然轉了一個急彎，通向了城門。路上行人——或者說行鬼——如織，都往城門方向集中。
城門前此時已經排起了長隊，似乎有幾隊鬼兵正在進行著盤查。
二人觀察了一陣，陸宇辰拍了拍嚴舒涵的肩膀，小聲說道：“我看那裏正在檢查通行證之類的東西，我們有什麽辦法可以混進關去麽？”
嚴舒涵聳了聳肩，攤開雙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於是，兩人重新走進了樹林深處，以免被發覺，做進一步的打算。
“噓！不要出聲。”陸宇辰忽然停住腳步，提醒道，“那裏似乎有人在說話。”
果然，前方不遠處的一片小空地上，正有兩個身影進行著激烈的爭吵。
“我和你說什麽啦！讓你小心小心！如今把差事辦砸了，該如何回去向閻王大人交差啊！”
說話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鬼差，通體發綠，渾身上下沒有一根汗毛，隻有頭頂上長著一叢黃黃的頭發，豎在那裏，約有半尺來高。也沒有穿上衣，隻有在敏感部位胡亂地圍了一圈破麻布，算是褲衩。倒是手中的那柄長槍光亮如新。
他的對麵，一個紫色的鬼差，隻是身形矮胖，和它圍著一樣的一條破布，手裏端著一口大刀。
對於同伴的埋怨，紫鬼顯得非常的不服不忿，撇著大嘴回敬道：“你還有臉說我！那個道士可是先從你的手中把人搶走的，你隻抵擋了一招就敗下陣來。我好歹在他的麵前走了三招！”
綠鬼差被對方嗆得無法反駁，隻得低頭歎氣道：“唉！你說我們哥倆怎麽那樣倒黴？接了這樣一個差使......好久沒有聽說過鬼魂被人中途劫走了的。為何偏偏讓我們趕上這個事了？”
胖鬼差見同伴無意再爭吵，也住了口。低頭想了一陣，又開口道：“要不然我們也去搶？”
綠鬼差忙問：“怎樣搶？”
胖鬼差回答道：“我們去守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待有其他的差役路過，動手將他們押送的鬼魂搶來，隨後到城門口冒充我們自己的差使過關去......憑我們倆的身手，一般的差役根本不是對手。隻不過......得去搶年齡相貌相似的方可蒙混過去。”
綠鬼差聽了直咂嘴：“嘖嘖~~倒是一個辦法。隻不過那樣一對年輕的夫妻，而且又是死於非命，渾身上下滿是血跡的，可不容易等到啊！要是誤了時辰，同樣是要受懲的啊~~我好不容才混到如今的地位，可不想再被打回原形啊~~”
兩個鬼差繼續吐槽時運的不濟，商議著瞞天過海的策略。
陸宇辰和嚴舒涵彼此對視一眼，立馬心有靈犀地露出了微笑......
經過一陣短暫地討論，最終決定由嚴舒涵先開口與那兩個鬼差交涉。
她突然從樹後竄出，“哇”得大叫一聲，居然嚇得那兩個鬼像是見了鬼似的驚慌失措。
“啊！是誰？”
“什麽鬼？”
兩個鬼差同時驚呼道，急忙抄起大刀長矛直指突然出現在身前的這位不速之客。
“兩位鬼差大哥，實在是不好意思，沒有嚇著你們吧！”麵對這眼前明晃晃的兵刃，嚴舒涵倒是沒有顯得絲毫的膽怯。
鬼差們回過神來，見出現在眼前的是個身形嬌小的女鬼，這才放下心來，但手中仍舊緊緊地攥住兵器，依然將開了刃的地方朝著麵前。
“從哪裏跑來的孤魂野鬼？你在這裏幹什麽？”綠鬼差警惕地問道。
“我隻記得昨天夜裏，我和我家夫君正在家中睡覺。誰知道房頂突然塌了下來，將我們兩個砸死了過去。後來被兩個鬼差大哥領到了這片林子裏。他們說讓我們在這裏休息片刻，去去就來。但過去了很久依然沒有見他們回來。剛才聽到說話的聲音，走近前來發現您二位的身影，以為是之前那兩個鬼差大哥，於是便想跳出來和他們打個招呼。沒成想，嚇到您二位大哥了！請恕我年輕不懂世事，不要和我計較才好......”
陸宇辰聽得嚴舒涵一通胡侃，將兩個鬼差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強忍住才沒有笑出聲來。
綠鬼差思考了片刻，大聲問道：“那你來了多久了？有沒有聽到我們剛才在說什麽？”
嚴舒涵一臉無辜地回答道：“我隻聽見有說話的聲音，至於說的是啥一個字也沒有聽清，這不，一過來就跳將了出來，才惹出了這樣的誤會。”
“嗯......”綠鬼差點點頭，隨後和紫鬼差咬了咬耳朵，片刻後兩人就達成了共識。
綠鬼差又問道：“嗨！我說你，剛才不是說和你相公一起麽？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哦，您問他呀？他本來就膽小，到了這裏心裏更是害怕得很。我倒是一直在勸他說，好在我們倆一起死了，說不定還可以一起投胎去，來世再做夫妻、再續前緣。但他說他前世做過不少虧心事，怕是沒有那麽快能夠轉世為人，我說我高低在這裏等他，同他一道再赴人間......”
“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紫鬼差讚歎道。
“小妹，我覺得你能想開的確是件好事，人麽，總有一死。我在這裏當差少說也有七八百年了，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無論他前世多麽耀武揚威、作威作福的，到了閻王老爺的堂前，都得將所作所為，哪怕是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隱秘事情都拉出個清單來。”
綠鬼差說到這裏頓了頓，思考著怎樣用詞，隨後繼續說道：“隻要你們聽我安排，保管你和你的相公能夠輕鬆過堂，而且一起脫胎轉世，來生再入洞房。”
嚴舒涵假裝嬌羞，輕聲說：“鬼差大哥，您說的可是真的？可不要騙我這無知的女鬼。”
“說哪裏話？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就是來接之前那兩個鬼差兄弟的差事，要把你們送往老爺那邊複命的。”
“那可太好了！”嚴舒涵一蹦三尺高，急忙轉過身去高喊道，“相公！快出來呀！我們碰到好人.......不是，好鬼啦~~~”
陸宇辰哆哆嗦嗦地從一棵大樹後麵走了出來，顯然是被嚇得夠嗆，驚魂未定的樣子。
兩個鬼差見他這般摸樣，料想在人間也必然是一個沒骨氣的懼內之人。
兩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