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隻是個殺豬的
貞觀三年，關東、關中接連旱災、蝗災、水災，那本就需要外地輸送糧食的京城、河東、河南更是發生了更嚴重的饑荒。
大量流民向南方竄去，所過之地樹皮、樹葉盡被吃得幹幹淨淨……
青山縣城郊一個村子，胡一天正在磨著殺豬刀，蘇慕青則挺著大肚子在那晾曬衣服。
“一天，今天去哪呀？”
胡一天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指了指西邊。
“去那西頭的界西村，不遠，我估摸著差不多中午能回來，到時候你燒好水等我，我們一起吃豬頭肉。”
蘇慕青點了點頭，看著院子裏玩耍的慕青和慕容。
“唉，今年的蝗災鬧得更厲害了，咱們這邊倒是還好，也幸虧有公公婆婆他們接濟，不然怕是早就沒吃的了。
對了，前幾日義父過來問你的打算，他的意思是你在家殺了一年的豬，是時候出來做點事情，你自己考慮清楚哦？”
胡一天把殺豬刀用涼水衝了衝，塞到了那布袋裏。
這臘月的青山縣也有些發冷，再加上今年蝗災的影響，這樹皮、樹葉都被人摘得差不多了，這以往的魚米之鄉竟然籠罩在無限的陰霾之中，顯得異常荒涼。
往年這臘月殺豬匠是最吃香的月份，可今年寥寥幾單，完全不夠胡一天一家人的開銷。
要不是前些年賺錢的時候算是結了不少善緣，怕是早就餓死了。
胡一天背起布袋跟蘇慕青打了招呼，便朝西走去。
路上竟然碰到了蒙掌櫃，不過與前些年華麗的穿著不同，如今的蒙掌櫃穿的是破衣爛襖，蹲在地上，手裏拿著一把柴刀，朝檀樹砍去。
隻是那蒙掌櫃不知是餓得沒有力氣，還是沒有幹過重活，那柴刀落在檀樹上隻留下了一點點白色的印子。
“蒙掌櫃，你怎麽幹起這活來了？”
胡一天站在路邊，朝那仿佛做無用功的蒙掌櫃喊了起來。
蒙掌櫃一聽到有人喊他，就站了起來，可眼前一黑，竟然搖搖欲墜，要不是他趕緊抓住那檀樹，怕是要直接栽了下去。
蒙掌櫃，勉強站住，渾身上下冒出了陣陣虛汗，眼前的黑暗逐漸消失，剛剛震耳欲聾的耳鳴聲也小了起來，這才聽到胡一天的呼喊。
蒙掌櫃張了張發裂的嘴唇，有些乏力地從喉嚨裏擠出來幾個字。
“胡老板啊，這是幹嘛去啊？”
胡一天苦笑一聲，看這蒙掌櫃似乎也過得也不太好，就打消了述說自己處境的想法。
倒是蒙掌櫃自己說了起來。
“唉，自從賈會長那老王八蛋重新當上會長後，我們這些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再加上今年這年景不好，我就自己出來砍砍樹，燒燒炭。
可如今這年月飯都吃不上，誰還來買炭啊，能有根棍子燒就不錯了，管他熏人不熏人。”
確實，自從上次賈會長重新掌握了商會後，拉攏一班人，打壓另外一幫人，這被打壓的自然是曾經跟胡一天要好的掌櫃。
本來侯縣令有意想製約一下賈會長的發展，可沒想到那刺史不知道收了賈會長多少好處，竟然直接警告侯縣令不得插手青山商會的事兒，所以那賈會長就為所欲為。
以蒙掌櫃為首的“胡派”舊人的鋪子關門的關門，沒關門的也是苟延殘喘。
胡一天有些愧疚地從兜裏掏出了幾塊銅板，跟那蒙掌櫃說道：
“我現在也跟你差不多，但是好歹也能混點豬下水吃，這錢你拿著，我估計明天就會天下大熟，到時候你的生意肯定還有起色，不要心急。”
蒙掌櫃把胡一天的手推了回去，強裝笑臉。
“胡老板，沒事，我家裏還有存糧，今天是出來的急沒顧得上吃。你這是要去殺豬嗎，聽說你現在可是十裏八鄉殺豬的好手，嘿嘿。”
胡一天自然是不信蒙掌櫃的鬼話，把那幾個銅板塞到他手上，便頭也不回地朝界西村走去。
“胡老板，你甘願就一輩子殺豬嗎？要是再出來創業，我一定跟你混！”
蒙掌櫃朝那胡一天匆匆的背影喊道，見胡一天並沒有理會，便失望地低下了頭，繼續用那柴刀朝檀樹慢慢啃去。
到了界西村，巴慈已經把水燒開，就等著胡一天來下刀子。
胡一天朝巴慈招呼一聲，兩人便朝那豬圈摸去，好不容易把那瘦瘦的豬架在板凳上，朝那心窩子一捅、一轉，那餓得早就沒力氣的豬掙紮了幾下便斷了氣。
胡一天熟練地褪去豬毛、破開豬肚子，將那豬肉分得一塊塊。
胡一天拿著那豬尿泡說道：
“東家，這豬尿泡就送給我吧，回去做個球給孩子們玩。”
那東家也大方的揮了揮手，但是最後扣下了本應該給他的豬心。
胡一天就這樣帶著豬頭和豬下水回到那破院子內，他將那豬尿泡吹滿氣，紮了起來，他扯起嗓子朝那院子外喊去。
“慕容，這豬尿泡做的球，你拿去踢著玩，順便去叫一下辣椒姐姐和白菜姐姐晚上來吃豬頭肉。”
慕容聽見既有豬尿泡完，而且晚上還能吃到肉，便蹦跳著朝那縣城的賈氏超市走去。
胡一天和巴慈就在家收拾起了那豬頭，不要一個時辰，那鍋裏便傳來了陣陣香氣。
“嗚嗚嗚”，慕容哭啼啼地拉著小辣椒和小白菜的手走進屋子。
蘇慕青急忙挺著大肚子上前，蹲了下來，摸了摸慕容的頭。
“怎麽啦，慕容？”
沒等慕容回話，小辣椒搶先說道：
“還不是那賈家的廢物兒子，看到慕容在玩球，竟然一剪子把那球給紮破。
哼，要不是當時慕青姐費勁力氣把我們留在那，我早就跑了！”
蘇慕青站了起來，跟小辣椒說道：
“如今這年月日子難熬，你們倆就在那待著，當時之所以把鋪子賣給賈家，就是他們承諾絕不會趕你們走，你們就再忍忍。”
胡一天皺著眉。
“現在那超市的生意怎麽樣？還有你們倆最近怎麽樣？”
小辣椒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有些憂傷。
“現在的生意越來越差，一是荒年，大夥兒手上都沒錢。
二是那賈老王八蛋雖然保留返現的規矩，但是偷偷把那貨的價格全部提了兩三成，所以有些老主顧算了算，就不來鋪子買貨。”
小白菜也忍不住說道：“就是，而且那些糧食，賈……會長還是獨家專營，賣得很貴，侯縣令想管，但是據說有刺史撐腰，所以也沒辦法。”
胡一天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好不容易跟蘇慕青一起經營的超市竟然被折騰成這個樣，說不心疼那是騙人，隻是他現在跟這超市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隻是個殺豬匠罷了。
“唉，你們好好幹你們的活就行，其他的也不用你們操心。”
小白菜偷偷撇了小辣椒一眼。
“我們倒是想好好幹活，可那賈家的兒子老是……。”
“小白菜，別說了，我們是來吃豬頭肉的！”小辣椒似乎著急打斷那小白菜，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天哥，好香啊，是不是可以開吃啦？”
見小辣椒朝那廚房跑去，胡一天心裏又是一沉，看來小辣椒確實遇到麻煩事兒了，隻是他現在就是個殺豬的，知道的再多也幫不上忙。
胡一天也是血氣方剛的熱血男兒，怎能沒有一番抱負？
隻是那去年的牢獄之災，還有這挺著大肚子的蘇慕青，讓他躊躇不前。
“一天，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跟孩子沒事兒。”
“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陪在你跟孩子的身邊。走，吃肉去！”
“好……”
那落日餘暉之下，有一位藏著左手的黑袍男子，駐足良久，默默注視著這個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