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下風
2016年,6月7號,晚上八點差三分。
風雨還在持續,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西山茶莊內的停車場裏,張良成已經在車上坐了差不多快二十分鍾了。他幾次想給張學義打個電話,但最後都還是按捺住了。
風雨中,西山茶莊門口的燈籠不住地搖晃著,朦朧燈光脆弱而又堅強。
張良成盯著那點微光看了一會後,深吸一口氣,推門下車。滂沱大雨瞬間兜頭而來,張良成毫不猶豫反手關上車門後,就頂著大雨奔向不遠處的茶莊大門。
門內守著的服務員看到後,立馬拿著傘迎了出來。盡管如此,等張良成進屋,身上那件白色襯衫還是已經基本濕透了。服務員拿了毛巾給他後,就領著他往預定好的包廂走。
許明之還沒到,張良成在包廂沙發內坐下後,沒急著點茶,也沒擦一擦他那一身的雨水,隻是遣退了服務員。
不過片刻,包廂外就傳來了腳步聲,張良成這才拿起毛巾,隨意在頭上揉搓了兩把。這時,門上傳來篤篤的敲門聲,接著門被推開,同樣淋濕了的許明之邁步而進。
“不好意思,下雨有點堵車,等一會兒了?”許明之一邊說話,一邊動作粗魯地拿著毛巾在自己身上胡嚕了兩把,然後在張良成對麵坐了下來。
“我也剛到。”張良成放下毛巾,道:“喝點什麽?這裏的滇紅和熟普都不錯,白茶也還可以。”
許明之咧嘴一笑,道:“我對茶不太了解,你點吧,我喝什麽都一樣。”
張良成聞言也沒客氣,拿過茶水單看了兩眼後,就衝著站在一旁候著的服務員說道:“那就一壺熟普,一壺肉桂吧,茶點上個八樣吧,再來一份果盤。”
服務員記下後,就退了出去。
門一關上,張良成就看向許明之,道:“這麽著急找我出來,是案子有進展了?”
許明之卻沒急著接話,隻是拿了盒煙出來,接著又一頓,抬頭問他:“可以抽煙嗎?”
張良成點頭:“可以。”
許明之見狀,笑了一下,道:“癮大,不好意思啊。”
張良成搖搖頭,道:“能理解。你們這個工作辛苦不說,心理壓力也大,總要有排遣的方法。”
“辛苦倒是也還好,不過,壓力確實大。”許明之抽了一口,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這不你們家那個案子,這麽多天都還沒破,我這夜裏睡都睡不好。你看看,我這黑眼圈都要掛到地上去了。”他一邊說,一邊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瞼,那上麵黑眼圈確實很重。
張良成目光隨著他的手指掃過他的眼睛,心頭微微一震,斟酌著問道:“凶手還沒眉目嗎?”
許明之忽地抬眸盯住他,那帶著探究之意,冷肅而又堅定的目光,讓張良成的心頭又是猛地一跳。
“眉目倒是有一些了,隻不過,這案子現在越查越大,都讓人有些不敢往下查了。”許明之說道。
張良成微微皺了下眉頭:“什麽意思?”
許明之卻仿佛沒聽到他的提問一般,自顧自地說道:“蘆莊水庫,你知道吧?”
張良成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許明之,點頭道:“知道。”
“前幾天泄洪,衝下來一具屍體,衝到了蘆水江裏,昨天晚上有人在江邊淺灘上看到了,一開始還以為是附近養豬場扔的死豬,拖出來一看,是具屍體,差點沒把人嚇死。”許明之盯著他,仿佛感慨,又仿佛抱怨一般地說道。隻是,他眼中透出的神色卻不似他的聲音一般那麽隨意尋常。
張良成是個聰明人,自然能明白許明之忽然在他麵前提到這個不可能隻是為了向他抱怨或者感慨的。
他看著許明之,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攥緊又放鬆。正猶豫著該怎麽接這個話的時候,包廂外傳來了敲門聲。
服務員進來了,對話就此中止。
等服務員陸陸續續上完茶和茶點果盤,內心早已跟屋外風雨一般的張良成再也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你剛提到蘆水江那個事,是想說這兩個案子可能是同一人所為?”
許明之伸手拿了叉了塊水果送進口中,慢條斯理地嚼完咽下後,才開口:“有這個懷疑。”
饒是張良成再沉穩,此刻臉上也有明顯的意外和慌張之色一閃而過。
而許明之,正好將這些盡收眼底。
趁著張良成情緒不穩,他突然開口:“1號晚上你回廟山村了?”
還沒從剛才那個消息緩過神的張良成,突然聽得提問,下意識地點了下頭。等他反應過來後,不由得臉色有些白。
強行鎮定下來後,他解釋道:“那天我父親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現在家裏就他一個人,我不放心,就回去看了看。有什麽問題嗎?”
許明之卻根本不管他的提問,又緊追著問道:“劉金曄是誰?”
張良成麵露疑惑,不似作假:“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你怎麽會有他的車?那輛黑色大眾。”許明之提醒道。
張良成再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忽然意識到,這一場談話,從他接到許明之的電話起,他就已經落入了下風。
明白了這一點後,他忽然就放鬆了下來。原本挺著的脊背,也因放鬆而微微彎曲,他整個人往前傾了傾,左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右手探出,拿過那壺肉桂,把玻璃壺中金黃的茶湯倒入了公道杯中,然後又拿過兩個小杯,分別斟了七八分滿。
“這是岩茶肉桂,嚐嚐。”張良成把其中一個杯子往許明之那邊推了推,然後自己拿過另一杯,先是淺嚐了一口,再一口喝盡。
許明之看了一眼,沒動。
他也不急,就這麽靜靜看著張良成喝了一杯後,又給自己來了一杯。
終於,第二杯茶幹了之後,張良成放下杯子後,往後靠進了沙發中。
包廂內昏黃的燈光下,許明之坐在那裏,胸有成竹的模樣,讓他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有些事,他不是沒有察覺,他隻是……
“那幾天我的車壞掉了,就跟我弟弟借了那輛車,我不知道那輛車不是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的張良成,再回答時,明顯從容鎮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