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悲歡

回程的時候,速度慢了許多。

大亮和王永明帶著餘光開一輛車,小四開另一輛車。

四人兩輛車,走走停停,開了兩天才回到月湖。

剛到月湖,餘光就聯係了文姐。兩人在拾色小院見的麵,文姐看到餘光吊著手臂,心疼地拉著他上上下下整個檢查了一遍,確定他確實沒有大損傷後,才總算放心。

對於柳柳的下落,她則是一句沒問,隻說‘你沒事就好’,這讓餘光心中溫暖不已。

不過,文姐能體諒他,不代表柳柳父母可以。

柳柳的家庭在月湖也算是小有權勢,不然也養不出那般氣質的柳柳。得知柳柳找不回來後,已經在警局鬧了幾天了,先是逼著他們再去想辦法找,後來又逼著他們去把餘光抓來。

警方自然不能答應對方這樣無理的要求,可對方一直鬧,又礙於對方的身份,不好強勢,沒辦法,隻得聯係餘光,想讓他跟對方坐下來聊聊。

2016年,5月21號,上午十點三十七分。

這是餘光回到月湖的第三天。

市局內,還是一如既往地忙碌。

餘光被帶到了五樓的一個會客室內。

裏麵已經有三個人在坐著了。

一個是柳柳母親,餘光曾見過。她一見到餘光,就想站起來衝他而來,被坐在她旁邊的中年男人給一把按住了。她雙眼紅腫,神色憔悴,望向餘光的眼神裏,滿是恨意。

她身旁的中年男人,五官上與柳柳有些相似,應該是柳柳的父親。他看了一眼餘光後,就把目光收了回來。

另一個坐在他們左手邊的沙發上,穿著一身常服,領著餘光進來的年輕警官衝著他喊黃局。

黃宏衛看到餘光進來後,就站了起來,衝著領餘光進來的年輕警官說道:“你在這裏陪一下。”說罷,又轉頭與柳柳父親說道:“我還有個會,待會我會讓明之過來的。”

柳柳父親跟著起身,道:“好,你先忙。”

黃宏衛往外走時,路過餘光身旁,腳步忽然停住,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餘光後,開口問道:“聽明之說,你一個人衝進了永泰幫的據點,結果差點把小命丟在那了?”

許明之是這麽說的?

餘光下意識地想皺眉,可立馬又想到這話似乎也沒說錯。正在他琢磨該怎麽接這個話時,黃宏衛忽又抬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道:“勇氣可嘉,不過太衝動,不提倡!”說罷,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後,扭身走了。

餘光愣了一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黃宏衛這兩句話怕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房間裏另外兩個人聽的。

他轉頭看了一眼柳柳父母,其母親雖被柳柳父親拉著沒能站起來,但此時卻忍不住衝著餘光喊了起來:“餘光,柳柳呢!你不是說會把她找回來的嗎?她人呢?你把她還給我……”喊著喊著,淚水從她眼眶中滾滾而落,頓時泣不成聲。

餘光心頭本被她的質問弄得有些不悅,但此刻見她如此,終究也還是感傷多了些。

他沒說話,旁邊年輕警官引著他在柳柳父母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剛坐下沒多久,許明之來了。

自從上次他在西永醫院時兩人通過一次電話後,就再沒聯係過。

幾日不見,許明之胡子拉碴的,看著好像滄桑了許多。

他進來後,目光在餘光身上掃了一下就收了回來,仿佛兩人隻不過是認識的關係。坐下後,他先衝著柳柳父母二人說道:“我先申明一下,今天在這裏,我隻是給你們做個見證,至於你們對餘光有什麽訴求,那是你們的事,我們是不會對他做任何強製要求的,懂嗎?”

柳柳父親點了點頭。

許明之見後,道:“你們現在可以開始談了。”

可真到了能談的時候,柳柳父母二人卻都沉默了。柳柳母親原本已經平靜下來,這時又捂住臉啜泣起來。

柳柳父親目光在餘光那隻打著石膏的手臂上來回打量,最終卻沉沉一歎,衝著餘光擺了擺手,道:“算了,你走吧!”

他這話落,柳柳母親的哭聲忽然就大了起來。

兩人的表現讓餘光覺得意外的同時,也有些動容。他沉默了一會後,道:“我很抱歉,但我真的盡力了。”

“我知道你做了很多,也冒了很大的風險,但我們都不會感謝你的!你走吧!”柳柳父親一邊摟過柳柳母親輕撫安慰,一邊冷冷說道。

話落,柳柳母親開始嚎啕。那種哭聲裏,除了悲痛之外,還有許多許多不得不接受現實的無可奈何,無能為力,懊悔,絕望。

餘光聽不得這種聲音,起身就往外走。

許明之也跟了出來。

“你什麽時候回的月湖?怎麽沒跟我聯係?”許明之趕上他後,開口問道。

餘光看了他一眼,道:“怎麽?我現在是受監管了嗎?行動還得跟你匯報?”

許明之被噎了一下,不由有些火大:“餘光,你就沒良心吧!”

其實,當初金嬌嬌的事情,餘光心裏早已想明白,那事怪不了許明之。隻不過,有些東西在他心裏,恐怕這輩子都釋懷不了。他不想也沒辦法和一個警察處成朋友,他們之間到能互相利用的關係就可以了。

他看向許明之,反問道:“你跟一個狗仔談良心?”

狗仔這個詞,曾經是許明之用來稱呼餘光的。此時被餘光拿來反駁他,許明之聽著卻有些不舒服,他看著餘光,想發火,卻又感覺有些理虧,想申辯,卻又覺得自己這是熱臉貼冷屁股,多少有些犯不著。

正在他不知該作何反應的時候,餘光已經扔下他走遠了。

此時,外麵陽光正烈。

許明之站到走廊窗前,餘光很快出現在樓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視線中。

許明之收回目光,忽然發出一聲嗤笑。

算了,自己這又是何必呢!

市局外,王永明的車正在路旁等著。

餘光上車後,他一邊掐煙,一邊驚訝問道:“怎麽這麽快?”

“對方想通了。”餘光說道。

“那就好,不然也是個麻煩事。”王永明說著,啟動了車子:“晚上去家裏吃飯吧,芬芬她今天買了一隻老母雞,說是要給你補補。”

“不去了,晚上還有事。”餘光拒絕了。

七年的獨行,讓他早已不適應那種家庭溫馨的場麵。最關鍵是,他今天心情不好,他不想勉強自己裝出開心的樣子,也不想去影響王永明小夫妻的心情。所以,不去最好。

王永明看了看他,看出他情緒不好,便也識趣地不再勉強,隻道:“那我讓芬芬做了,明天給你送家裏去。”

餘光沒再拒絕。

自從西永回來後,王永明就單方麵地跟他熟絡了起來,基本上一整天都在他眼前晃悠,餘光趕過他兩次,沒成功後就隨他去了。

此時,路上樹影幢幢,光線迷離。

餘光靠在椅背上,看著玻璃上不斷跳躍的光影,思緒不知不覺間,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那時,他從上京匆匆趕回來,也是這樣一個下午,日光濃烈,路旁的梧桐樹已經枝繁葉茂,虯龍般的枝丫在地上留下一個個猙獰的影子,宛若正欲掙紮而出的惡魔。

那時的他,惶恐無助,不安至極。那一路上他一直在祈禱,可命運沒能眷顧他。不到一年時間,他原本幸福的生活,支離破碎,再也回不到從前。

而他也從此成了一縷孤魂,這世間茫茫,再無他的歸處。

“餘哥,您今年還回青山嗎?”王永明的聲音忽然出現,把他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餘光眨了眨眼,迅速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後,反問道:“怎麽了?”

“你這不是手受傷了嗎,開車不安全。你要是回的話,通知我一聲,到時候我送你去,你不用覺得麻煩我,我現在車行事情也不多,閑著也是閑著。”王永明生怕餘光不答應,已經把理由都想好了。

餘光想了想後,問他:“今天幾號了?”

王永明拿起手機看了一下,道:“21號?”

“那就明天出發吧,你把我送到那邊就行,今年我想多住幾天。”餘光回答。

王永明笑著答應:“好,那你想回來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餘光沒有接話,算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