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殘夢

重新踏入大殿的那一刻,陳拓覺得世界都清淨了。

那尊青麵獠牙的巨大雕像,也再次變成了普度眾生的金佛。

好在鬼手並沒有跟著他們逃出陣法的跡象,眾人這才長籲一口氣。

此刻的陳拓,就如同一個到處破洞的鼓風機,四麵漏風,提不起一丁點的力氣,說是油盡燈枯似是過了一點,但也絕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先走出城隍廟,這個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這句話看似是在商量,實則就好像是陳拓說給自己聽的一般,因為李暮隱和趙尋璐二人,都沒有任何行動力可言。

一個在他肩上變成了人棍,一個在他後麵被牽著,隻有人魂。

廟外的夜,依舊漆黑如墨,偶有遠處打更的聲音和耳鵠的啼鳴。

陳拓就坐在廟門口的石階上,呆呆注視著這片異鄉的天空。

李暮隱七零八落地散在一旁,他似也十分不好受,雙眼微閉,呼吸均勻,竟好似要睡去一般。

經曆了一晚上的廝殺,也褪去了腎上腺素遊離全身的緊張感,陳拓現在隻有萬分的疲倦。

“穿越來到這個世界,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可走到今天這般田地,也不知我的選擇是對是錯。”

陳拓叉開雙腿,用兩隻手撐在冰冷的石階上,整個人向後仰著,享受著難得寂靜。

正無病呻吟時,一陣悅耳的聲音傳來:

“謝謝你。”

陳拓扭頭一望,隻見趙尋璐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旁。

陳拓早就解除了蒼空和山鬼的接頭儀式,現在隻能用最微薄的玄力勉強維持著山野魔雞的狀態。

望著趙尋璐清麗的麵容,陳拓隻覺心頭一**。

果然呐,看見美麗的事物,連心情都能好起來。

“沒事,隻要我在,我說什麽都會救你出來的。”

陳拓說得十分真誠,話語裏的真摯,讓一旁閉目養神的李暮隱都睜開了一隻眼:

“你明明是有求於人,受人家爹所托。”

陳拓瞪了一眼李暮隱:

“哎,你能不能好好休息休息,你都散落一地了。”

李暮隱如同一根法式麵包,艱難地翻了個身,還不忘陰陽怪氣道:

“連個智力六七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這人呐,嘖嘖嘖……”

陳拓這才想起來,趙尋璐魂魄沒有歸身,此刻應該是像一個孩童一樣,暫時感受到了安全感,這才過來跟他致謝。

得,白秀了。

可望著趙尋璐那雙無辜的烏色眸子和最令陳拓喜歡的精致瓊鼻,沒來由地,陳拓舉起一隻手,在那刻如同荔枝般剔透的翹鼻上,輕輕刮了一下,就像當初在花滿樓裏,莊雅輕輕刮著他的鼻子一樣。

“啊……”

趙尋璐的嬌軀一顫,臉色微紅,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她低頭害羞的樣子,沉醉在夜裏,好像更美了。

正在這時,李暮隱忽然說道:

“有人來了,還有很多人。”

陳拓心頭一緊,再次想從識海中調用玄氣,可正是這一超負荷身體的舉動,讓他的眼前瞬間一黑。

一頭栽倒在一片芳香之中,軟綿綿的。

半睡半醒之間,他看到了數量眾多的黑甲衛兵將他們團團圍住,他看見趙茂鬆衝出人群的擔憂的神色,他看見李暮隱眉頭微展之後的釋然。

他知道,他們得救了。

再也抑製不住的疲倦瘋狂上湧,他不想再去思考明晚的攻城一事,也不想去考慮莊雅口中的秘境,更不想再探尋木棺中究竟藏著的是誰。

他隻想睡。

睡一個昏天暗地,睡一個自穿越而來,最踏實的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

他竟然看著自己在夜登險山,絕頂之上雲飛月湧,天風飄墜,一個仙姿卓絕的仙子在對他莞爾一笑:“陳拓,我一直在等你”。

又見得正乘舟駕浪,茫洋東下,仙山海市隱在波濤明滅間,一個身著黑紗神秘縹緲的女子用一把劍,頂在他的喉嚨上,淚如泉湧。

再瞧見江南陌上生春草,梨花落地成秋霜,趙尋璐撲閃著她美麗的眸子,揚起了下巴,對他甜甜一笑,傾國傾城。

山轉海旋之際,倏然蟬聲四起,身子隨即一墜,斷碎成了野草上的一簇露珠。

“你醒了?”

一道低沉粗獷的聲音,闖入了陳拓的殘夢。

他緩緩睜開雙眼,望著眼前這個濃眉方臉的男人。

“趙司理……”

“嗯,好生休息,你說的事情,我都已調查清楚,也安排妥當了。

陳拓知曉他所說的,應是魔物攻城一事,但他此刻現在,還有更加關心的人:

“我的那位李兄,還有趙姑娘……”

趙茂鬆輕輕拍著陳拓的肩膀,溫和地說道:

“放心,你那位師弟,他很是神妙,目前在自行養傷,沒有大礙。

尋璐我也尋得了法子,現已魂歸本元,正在靜養,你且放心。”

陳拓虛弱地點了點頭,正在這時,門衛一道焦急的聲音傳至:

“趙司理,黑甲營那裏似是出了點問題。”

“嗯。”

趙茂鬆應聲答道。

陳拓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中年人,眉眼間也盡是疲態,似是一夜未睡,怕是也在官場上,經曆了一番廝殺。

趙茂鬆緩緩起身,語氣溫和道:

“你受得傷不輕,本來郎中和醫師都對你扼腕歎息,一些傷勢,已經觸及到了你武道氣府,對你日後修行都會造成影響。

好在你師弟供給了你一株門派秘草,你恢複得很快,現在的你需要休息,晚上的事情,交給我便可。”

陳拓微微點頭,目送著趙茂鬆。

他此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說完這一切,趙茂鬆起身正欲離去,臨到房間門口,似是又想起了什麽,竟轉身毫不猶豫抱拳,微微輕伏下身子道:

“謝謝你,陳拓。”

隨後,這才推門而出,再無聲響。

陳拓望著窗外,天已經蒙蒙亮起,可能自己隻睡了三個時辰,但那場殘夢裏,好像已經過去了許久。

他眼睛微閉,再次回憶起夢裏的場景,恍惚間卻再也記不起任何一個片段。

愣愣地看著天花,不知自己何時可以起身。

因為今夜,

仍有一場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