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無關愛情的虧欠
黑暗之中總是在進行著無窮無盡的殺伐。
每一次殺伐的代價,都是仇恨。
這世界上似乎隻有仇恨能夠無窮無盡的延續下去。
“你做什麽!”十三厲聲喊道!他不可思議的看著一旁的袁宏道,神秘人胸口的上那把刀,像是一個夢,可是流淌出來的血液卻又那麽的真實。
他根本無法相信這件事情會這樣發展!
發生的太快,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你……”十三的第一反應,就是麵前的人,是假冒的,他拉開了弓,對準了麵前的袁宏道,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到底是誰!”
“別別別。”袁宏道笑道,“不要著急啊,十三。”
十三!
對方知道自己叫什麽!
十三驚了,他是沒有名字的!十三隻是一個代號!
知道他這個代號的人,整個慶國不超過三個人,可是麵前的人能夠準確叫出自己的代號,說明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個人認識自己。
其實袁宏道也是蒙的,這個十三也隻是猜測,畢竟從信陽出發的他,手中隻有他們四個人的粗略信息,而對於十三的描述,也僅僅是幾個字,長發灰瞳,年有十四,左眼下有傷痕。
原本這個信息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但是當袁宏道到了這裏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神秘人是帶著麵罩的,若是叫錯了名字,那可能十三手裏的箭也會直接射出來,打穿自己的身體。所以這一次袁宏道也在賭,賭自己猜得對不對。
“你到底是誰?怎麽會知道我叫什麽!”十三皺著眉,“我在軍營之中可是沒有見過你!”
袁宏道這才明白自己是猜對了,心中大舒了一口氣,前麵慫已經慫過了,現在再慫,就是找死了,他立刻對著麵前的十三說道,“我是長公主坐下的門客,這一次,你知道了麽?”
十三一怔!
門客?
門客的檔次,要比他高得很多,他隻是一個最底層的殺手,門客這樣的身份實在是太高級了,按道理來說,現在的十三是要給麵前的袁宏道行禮磕頭的,可是十三現在被袁宏道激怒了,他斥聲道,“那你為什麽要殺了他!他是我的師兄,他可是我們……”
“放肆!”袁宏道對於身份的轉換,相當的熟練且迅速,他立刻轉換了自己門客的身份,聲音比十三的還大,道,“此乃是長公主的命令,你敢不從?”
十三一怔,他皺著眉看著麵前的袁宏道,“主子……為何要殺我等?”
“你不懂麽?”袁宏道冷笑,雙手背在身後,“你們失敗了,你們的機會也隻有一次。”
這句話說完之後,十三驚訝地看著袁宏道,他萬萬不能理解對方的意思,他皺著眉,看著袁宏道,“隻是因為……這一次?”
“你隻有一次!”袁宏道冷冷地笑道,“如若你們落在監察院的手裏,必定會把主子供出來,這一次的任務,我是來收尾的人,你放心吧孩子,一點都不會痛的。”
袁宏道緩緩地走向了十三,他的冷漠寫滿了整張臉,那滿口蠟黃色的牙自然的露在外麵,褶皺的麵容還發出了陣陣的顫抖。
十三站在原地,看著麵前的袁宏道,他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他似乎認命了一樣,既然是主子要他死,他又能如何?
這一生不過就是給主子賣命的奴才,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田地,他的使命就是如此。
這一切在十年前就注定了。
十三本是那西北邊陲地區的災民,自己的父母還有哥哥,都窮苦到了無法生活的地步。一家人吃飯,全靠自己的母親倒閉了的賭場裏麵的骰子,骰子每日扔一次,投中了誰,誰就能吃飯,這樣的公平,沒人可以改變,誰都會服從。
一是父親,二是母親,三是哥哥,四是自己,五和六則是全家一起挨餓。
雖然是如此,但是其實每個人都慶幸著是五或者是六,因為這樣食物可能就會慢慢的充足起來……可是天不遂人願,這裏不僅是大旱,還鬧著鼠災,在餓了三天之後的一家人準備吃最後一頓飯的時候,飯也沒有了。
全家人都感到了最後的絕望,他們一家人曾坐在家裏,討論著想過殺掉一個人,可是並沒有勇氣實現這個想法。
自己的哥哥在大旱之前,就已經憑借著十歲的年紀,熟讀各種古籍,也就是這麽小小的年紀,中了秀才,但是家中一直沒有錢,並且按照慶國的規定,而立之後才能考取功名,所以他的哥哥是帶著全家希望的人,若有朝一日能夠成功,全家人就不用再挨餓了。
哥哥不能死,弟弟又太小,就算是殺了也吃不了幾天。
而他們的父母還能掙些糧食,這些糧食就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
更加絕望的是他們沒有錢,沒有一分錢!
而就在這個關頭,燕小乙出現了,他跨著戰馬,身披金色的盔甲,出現在了他們家的門前,用一百兩銀子,買走了十三,並且給了這家人一年的糧食,還將鼠藥分給了這家人。
這一年,村子裏一共走出了二十九個孩子,這些孩子最大的九歲,最小的在繈褓之中。
從此,十三就在一個暗無天日的軍營裏麵,練習著刺殺的技法,燕小乙冷漠的眼睛就如同惡魔,盯著他們每一個人,沒有一個人敢偷懶,他來到了這個軍營裏麵才知道,幾百個孩子,都已經在這裏訓練了很久的日子了。
他親眼看到過十幾個人,被活活打死,而最小的不過四五歲。
那是一個惡魔才能爬出來的地方,他看到過很多成功了之後出去的人,可是十三並沒有看到他們再回來過,反而新進入這裏的人,不計其數,他們沒日沒夜的操練著技法,殺人的技法。
每年都會有一個節日,就是能夠出去的人麵臨的最後一項考核,就是殺一個人,這個人是誰都好,但是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山洞之中,隻有同伴,隻有一起長大的那些人。
所以每年能出來的,隻有本來要出來的一半。
十三是邁著屍體走出來的,可是出來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死在這裏了。
袁宏道走到了他的麵前,摸了摸他的頭,微微笑道,“放心,不會痛的。”
“你沒死過,怎麽會知道不痛呢?”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隨著一支箭,也緊隨而至!
袁宏道大驚失色!
快速向後退閃了數步,倒不是他的功力如何強大,隻是因為這一箭壓根就沒有想要他的命,隻是打在他和十三的中間,這一箭的威力也不是滿弓的威力,是明顯射箭的人有意為之。
轉頭看向箭矢落地的另一方,袁宏道緊促了眉頭。
這倒是像長公主的手筆,讓一個文人來殺兩個殺手,無論哪邊死人,長公主都會歡呼雀躍地吃下兩個桂花糕,她喜歡這樣的殺戮,也喜歡這樣的消息。
總而言之,她喜歡掌控人的命運的那種感覺,但是更喜歡人性的未知。
“你……”這一次,袁宏道也沒有冷靜的思考了,但是他知道,這個人也是出自燕小乙的手筆,畢竟他們的武器都是一個東西,所以也懶得猜測,厲聲道,“這是在忤逆長公主殿下的命令?”
“並不是。”跳下樹杈的人是小九,他的麵容之上沒有十三的頹廢,反而是一臉正氣的看著袁宏道,他冷冷地問道,“你是來殺我們的?”
“正是。”袁宏道說道。
小九直接伸出了手,對著袁宏道問道,“軍令何在。”
袁宏道看著麵前的小九,他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個人就是帶著私軍進入儋州城的那個孩子,這一次獲勝的十五個孩子之中的第九個,這個人在交接令牌給自己的那個將軍嘴裏,是要特別照顧的。
袁宏道不假思索的拿出了令牌,展示給他看,順便嘴裏鼓動了一下道,“你今日不死,下次手刃你的人,就不是我這個好說話的老門客了,可能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叔叔。”令牌出現之後,沒過多久的時間,周圍的密林開始出現了細碎的腳步聲。
小九知道,這些人就是之前和自己圍殺過那些山匪的人,可是他們終究還是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麵,伺機待發,準備殺了自己。
緩緩地回過頭看去,小九看到了那個軍隊之中幾個熟悉的麵孔,那是他們那張黝黑臉上的表情卻不再熟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陌生,和那殺伐果斷的戾氣。
“殿下有令,信陽軍聽令!”袁宏道拿起了手中的令牌。
“呼!”
“哈!”
震動山林的腳步聲傳了出來,麵前的兩個少年已經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是身陷重圍之中,他們別說不想跑了,就算是想跑,也基本上屬於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等待他們的,似乎隻有死亡。
袁宏道冷漠地走到了十三的麵前,他歪著頭看著十三,不禁咂舌,“我有時候覺得,你們真的很可憐。”
十三無話,抬頭看著袁宏道。
“嗬嗬。”袁宏道轉過身,背著手,看著月光笑道,“你們執著了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嗎?你們以為救你們的人是燕小乙麽?”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隻有十三能夠聽到,小九隻是模模糊糊的能聽到。
聽到這兩個字之後,二人都是一愣,皺著眉看向了袁宏道,想要聽他說什麽。
袁宏道可不是什麽好心腸的人,他不是一個死之前會告訴他們所有答案的人,既然要為這長公主出一趟遠差辦事,他當然也是一肚子的怒火,這樣一來,也算是為了自己憋著的氣順一順,當是出出氣了,他笑道,“你們就帶著疑問去死吧。”
“畜生!”憤怒的小九這一次拉滿了弓。
可是標槍還是要比弓快,畢竟他不敢殺,就算是要死了,他都不敢殺麵前的這個人,所以,他遲疑了,而遲疑換來的,就是滅亡。
袁宏道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了出去,他沒有回頭看一眼,結果早已經注定了就是這樣,後方的兩聲悶哼也足以說明了一切,這個夜晚終究沒有一顆星星還能再明亮一些了。
陰雲密布的天空,似乎在憤怒著什麽。
…………
…………
“要走了?”範閑問道。
影子站在那裏,孤傲得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他回過身點了點頭,“嗯。”
“這次多謝了。”範閑拱手。
“不必,是院長的命令。”影子說道。
範閑歪著頭,“你隻會聽陳萍萍的麽?”
“除非你是院長。”影子淡然道。
“你和婉兒說了什麽?”範閑又問道。
“保重。”影子留下了兩句話,策馬而行。
黎明的天空之中似乎有一場陰霾。
範閑對於林婉兒,心中還是有虧欠的,隻是這個虧,不關於任何人,隻關於他和她。
甚至,無關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