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萬事具備

京都城的威嚴不是蓋的,曾經的範閑也穿越在高樓聳立的城中漫步大雨,可是與此不同的是,這裏並沒有遮天蔽日的大廈,取而代之的是遠方的那座若隱若現的宮殿,如同神話中的三十三重天上的宮闕,仙人降世。

範閑走到抱月樓的時候,已經成了瓢潑大雨,他站在樓上眺望遠方,腦海之中不斷地回想起走出監察院的時候,陳萍萍給他指的幾個地方。

“出京都城上京都路,你應當會直接進入儋州路,然後直上儋州港,因為範老夫人壽誕在即,所以你沒有時間多耽擱,況且你身旁帶的人非常多。”

“而且儋州港也是你開始的地方,然後你要上北齊,這北齊一路你從儋州走,就會走水路,路遇沙洲、滄州就會到東夷城、北齊和慶國三國交匯之處,禦河灣,過了禦河灣,才能進入北齊。”

陳萍萍的話到這裏就截止了,後麵再也沒有說和這些有關的。

範閑明白,或許他能說的也隻有這些,後麵的事情,還要自己去想。

這一路上的這些港口全部是水城,可能問題也就藏在這裏麵,陳萍萍所言慶帝比自己著急的事情,便是所說的內庫之事,看來這內庫的事情已經讓慶帝有些坐不住了,範閑明白,裏麵的事情,他是不能過問的,作為皇帝若是說出了這句話,那也就意味著要撕破臉去做一些魚死網破的事情,現在還不到時候。

況且現在二皇子禁足之後,隻剩下一個人在操縱這個事情。

事情似乎變得簡單了起來。

想到這裏,範閑長出了一口氣,他靠在門框上麵,倚著門向外看去,忽然一個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範閑連頭都沒有回,“老師,你身上的毒味太大了,你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哈哈哈!你個臭小子!”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費介。

“老師,你這段時間又消失到哪兒去了?”範閑皺著眉看著費介,“一樣在監察院裏幹活,為啥我從來看不見你?”

“啊~”費介打著哈欠,直接將範閑摟在了懷裏,“走,帶你喝兩杯,你個小屁孩子跟我比,你當了監察院院長,敢指我幹活嗎?”

“那是不敢。”範閑嬉笑著。

桑文見範閑來了,還帶著自己的老師費介,當然不敢怠慢,立刻在五樓安排了一個非常安靜的包廂,並且斥責走了所有的人,親自為範閑和費介端上了酒菜,這才低聲的說道,“那我退下了。”

“桑文啊。”範閑一歪頭,問道,“我老師經常來嗎?”

“回大人……”桑文第三個字剛說出口,費介立刻疑惑的咦了一聲,看向桑文,“沒事兒需要忙嗎你?”

“我先下去了費老,人給你留好了。”桑文像個調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範閑看著扣著耳朵不知所措的費介,突然想起了曾經在儋州的時日,那時候的費介,也如同現在這般日日夜夜的陪著自己,那段時光一去不複返,他舉起了酒杯,“自從進了京都城,和一大堆不想喝酒的人喝著喝不完的酒,卻忘了好好和老師您喝一杯。”

“哈哈哈,你這小子。”二人撞杯,互飲之末,費介夾了一口菜,說道,“這次回儋州,路上要小心啊。”

範閑倒是覺得有些怪,他看著費介,“上一次我去北齊,你都沒有如此大的排場,也沒有如此緊張。”

“排場?什麽排場?”費介看著麵前的一桌子菜和那壇貴的流油的酒,“這不是你小子的店嘛?當然是你請客啊。”

二人又是大笑,費介喘了一口氣,這才說道,“上一次是你第一次出門,危險重重,路上那麽多的艱難,我是能想得到的,況且還有肖恩在你的車上,是我實在放心不下。”

“那這一次呢?”範閑問道。

“這一次同樣。”費介看著範閑,“仍然是聖命難為,仍然是長路漫漫,仍然是危險重重。”

這個目光,範閑上一次見的時候,就是在去北齊之前,監察院門口之時費介的目光,是期盼著你能回來的目光,又是擔心到心情非常難受的目光。範閑舉起了酒杯,“老師,你就別擔心了,天不殺我,我便不會死。”

“天若是殺你,喏。”費介拿出了三個藥瓶子放到了範閑的麵前,“這三瓶藥,足夠咱倆從這西市的抱月樓殺到東門口跑出京都城了。”

“老師,你還是如此。”範閑的心中暖意橫生,他看著麵前的費介,心中不免感慨,費介的麵容上也顯示出了許多蒼老之色,畢竟時間在流逝,他無法讓歲月停駐,而麵前這個以自己為愛之所向的老人也在慢慢變老。

範閑收起了三瓶藥,和費介大醉了一場。

晚上還是高達親自進入抱月樓把範閑拉出抱月樓,而費介則是直接住在了抱月樓。

似乎也就是和費介在一起,範閑才能如此的快活快意。

時間雖然不是很趕,但是範若若和林婉兒是已經在京都城快待瘋了的人,能聽到去儋州給奶奶祝壽,早就高興的不行了,收拾自己衣物還有打點禮品都麻利得很,還沒等柳如玉反應過來的時候,二女基本上都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

範建也有很多的賀禮,第二天早早的就安排戶部的人送到了家中,安排妥當之後,就等聖旨啟程了。

這一次沒有什麽耽擱的,畢竟林婉兒的身份也是郡主,所以也就沒隔了幾天的時間,聖旨就到了,允許啟程。

範閑親點了幾個人隨著自己上儋州,並且一路護送,而且和皇帝陛下打了申請,皇帝陛下似乎也點頭同意,於是安排了高達等一眾虎衛隨著範閑東出。

監察院選的人王啟年當然是必須帶上的,範閑為了保證路上的用途,將鄧子越和史闡立也帶上。

第二日才要出城,範閑還有一天的時間可以準備,他倒是沒有著急,慢慢悠悠的在散步,就在一個牆角的拐彎處,忽然消失不見了。

高達納悶的看著範閑這個動作,假裝著急的低聲說道,“哎呀!範大人又去哪兒了?”

他當然知道範閑去哪兒了。

範閑溜進來的時候,外麵沒有什麽人,這一次他仍然巧妙的避開了言府的所有家丁,偷偷溜到會客廳的時候,範閑才看到了沈婉兒。

自從北齊回來之後,沈婉兒就在言府養傷,幾個月過去了傷也痊愈了,不過言冰雲並沒有在她傷勢之後讓她離開,反而繼續待在言府之中,沈婉兒本來就是不想走的,雙方兩情相悅,又度過了如此艱難的境地,怎麽可能輕易離開。

範閑悄然走到了沈婉兒的身旁,“沈小姐。”

沈婉兒怔了一下,轉過了身,這才看到是範閑。

前幾次範閑也都是偷偷摸摸的來,顯然是言冰雲和沈婉兒交代過,範閑會悄然入府,所沈婉兒也沒有大呼小叫,當即反映了過來是範閑本人,她將手中拿著的東西放下,推了範閑幾下,這才把範閑推到了旁邊的屋子之中。

“你在這裏等會兒,我去給你叫他!”沈婉兒看著範閑,嫣然一笑。

範閑站在旁屋裏麵,等待了許久,這才等到了一點動靜,範閑睜眼看了過去,言冰雲這才慢悠悠的走了進來。

“我很趕時間的,你讓我來是領略你的偏廳?”範閑狐疑的問道。

言冰雲白了他一眼,將手中抱著的東西放到了範閑的麵前,是一疊書,有七八本之多,範閑看著言冰雲,歪著頭問道,“你這是送書送習慣了?聽說我弟弟去北齊,你也給帶了幾本書。”

“我沒那麽多的閑情雅致,給你準備什麽路上看的書。”言冰雲坐到了一旁的桌子旁邊,他拿起了茶水,喝了一口,覺得有些涼了,就放在了一旁,繼續對範閑說道,“這是你需要的東西。”

“我需要的東西?”範閑來了興趣,他走到了言冰雲身側坐了下來,他看了看言冰雲,這才拿起了身旁的,翻看了幾下,忽然之間,範閑驚訝的看著手中的,他的眉目緊皺,“這是真的?”

言冰雲點了點頭,“這些都是你即將要去的地方,沙洲,泉州,儋州,滄州等地,你可以自己考慮。”

範閑看著這些手中的賬簿,正是方才言冰雲所說的,關於沙洲、泉州、儋州、滄州等地和京都城內庫交易的賬本,而賬本之中所記載的錢財和後麵京都城內庫本來的賬本數目上的差異,達到了一個恐怖的境地!

原本京都城內庫的出入賬簿就是範閑給的,言冰雲在接手這個賬簿之後就展開了調查,畢竟這就是他們達成共識的最初目的,言冰雲的調查進展非常的順利,這也得益於範閑幫他吸引了全京都城的目光,所以才讓言冰雲有了非常大的空間去做這些事情,並且沒有一個人會注意到他。

看到這裏,範閑第一次沉默了。

言冰雲也看到了如此的範閑,歎息了一口氣,“我知道事關重大,不行你就別做了。”

“我隻是沒有想過,會這麽快就進入和內庫有關係的一切。”範閑笑了笑。

似乎昨天他才進入京都城,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儋州私生子,他似乎還在為了柳如玉和範建爭吵,還為了是否是範建想讓自己掌握內庫財權而互相猜疑,可是一轉眼,他已經開始為了繼承內庫而調查了如此之多,越是深入範閑越是能明白慶國的腐朽,他就越是憤怒。

“人生總是如此,什麽事情都不可能盡人意的。”言冰雲喃喃的說道。

範閑眯著眼睛看著言冰雲,“你說我呢?還是說你自己呢?”

言冰雲冷冷的看著範閑,又露出一臉的嫌棄,“什麽意思。”

“她啊。”範閑對著外麵努了努嘴。

言冰雲直接站了起來,“我會讓護衛加強警戒的。”

範閑無奈的搖了搖頭,“總該給個名分吧?人家跟你從北齊走到了南慶,家也沒有了,親人也沒有了,你這帶回來,當婢女用啊?”

氣的言冰雲走了出去。

範閑苦笑的看著手中的賬簿,又看了看言冰雲的背影,“真的是,這讓人怎麽拿?”

…………

…………

當範閑出現在高達麵前的時候,亂七八糟的拿了一堆的賬本,看到高達的那一瞬間,範閑氣急敗壞的直接將所有的賬本都扔在了地上,範閑看著這些東西就來氣,“拿一下,這都是很重要的東西。”

說完之後範閑就要往出走,此時的高達邊收拾東西邊說道,“大人!”

“啊?”範閑正回頭的時候,背後出現了一個人影。

回身看了過來,二人麵容僅僅隻有一寸之隔。

二人麵對麵,忽然之間周圍起了一陣風,誰都沒有退,誰也沒有動。

範閑則是先笑了起來,“見過宮統領。”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宮典,宮典看著範閑,顯然麵容之上閃過一絲驚訝,“一年不見,進步如此神速,範大人著實讓人羨慕。”

“不知宮統領所謂何事?”範閑問道。

“請範大人移步太平別院,陛下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宮典說道。

範閑看著宮典的目光,異常的敏感,他點了點頭,轉身進入了馬車,這個馬車似乎是皇帝為他準備好的,範閑並沒有排斥,既然是要麵聖,那自然得抓緊時間。

坐到了馬車裏麵的範閑,等待著和皇帝陛下見麵,這似乎是範閑知道皇帝就是自己父親之後,第一次單獨的會麵,但是宮典的出現,讓範閑多了一層疑雲。

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還是說,自己來到這裏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發現了?

這裏距離言府不過一條街的距離,若是如此,那麽自己和言冰雲豈不是已經暴露了?皇帝到底是什麽意思?

範閑厭煩現在的情形,但是卻又無法反抗,整個國家都在被一雙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雙眼睛可以穿透牆壁,穿透每一塊磚瓦,穿透每一層房屋,直接打在你的身上。

麵帶微笑的範閑坐在遠去的馬車上,心中想道。

這樣的生活,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就要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