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始末
退了所有人,慶帝坐在床榻之上,不一會兒一個鐵皮吱呀的聲音傳了進來。
陳萍萍。
慶帝沒有抬頭,等待候公公將那鐵輪椅推到了屬於他的位置之後,這才將手中的賬簿放在了一旁。
“你做的?”慶帝說了三個字。
陳萍萍搖了搖頭,“是範閑。”
“昂。”慶帝換換點了點頭,指著一旁的賬簿問道,“看過了?”
“看過了。”陳萍萍說道。
二人對視了幾瞬,慶帝笑了笑,“厲害。三年的賬,一筆不差,數額精確。”
“二殿下大婚就在眼下,下臣以皇室宗親法度進行排陣保護,這幾日也有些疲憊,不知陛下說的是何意?”陳萍萍尷尬的笑了笑。
他是慶帝身邊跟隨時間最久的人,自然知道為什麽現在一個可以直接一刀砍了二皇子的節骨眼兒上,把自己叫來。說明他現在不希望二皇子有事情,甚至不希望這件事情傳出去,可是範閑在京都城封了抱月樓,這件事情總要有個交代。
而這幾句話,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如此大的罪名,還如何成婚?”慶帝皺著眉,看似斥責實際是否認了這個辦法。
陳萍萍說道,“陛下,什麽罪名?”
慶帝遲疑,看著陳萍萍。
“那抱月樓的掌櫃範思轍不是已經看到東窗事發,跑出了京都城?海捕文書已經下來了,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這個**的狂徒就是範思轍,他懵逼了父親和兄長,暗度陳倉以他們的名義開設殺人的場所,如此行徑,真是讓人瞠目結舌!”陳萍萍說道。
忽然,慶帝笑了,他看著陳萍萍,深吸了一口氣,“即便是這一點,範閑都已經想到了?”
陳萍萍沒回答,平靜得坐著。
“是時候,下江南了。”慶帝緩緩說道。
………
太子教導有誤,罰於三皇子之處教導三月,二人通讀慶國古籍,半閑詩集,抄錄十遍,不得有誤。
二皇子品行不端,行事行徑乃非皇室之為,罰俸一年,沒收賞銀封地,罰府上禁足半年,不得外出。
戶部尚書範建,管教不嚴,教導無方,罰俸半年。
太學奉正範閑,品行不端,罰太學院整理北齊莊墨韓贈書,裝訂成冊,一年之內送監察院八處刊印,不得有誤!
戶數尚書之子範思轍,行為罪大惡極,殺害慶國子民三百餘人,收受賄賂,設立私獄,刑部發放海捕文書,全國通緝,不限時日捉拿,賞金一萬兩。
京都府尹……
皇榜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張貼出來了,此時的範尚書府之中氣氛異常的詭異,本來以為是天劫大難的人們,此時竟然隻是兩個被罰了俸祿的男人坐在家裏麵吃飯,而罪責全部落在了那個已經去往北齊的弟弟身上。
範思轍似乎也不知道為什麽,最終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這個看似痛苦的結局忽然也變得美好了起來。
這件事情也成為了茶餘飯後京都城內人們飯後的談資,人們有所注意到,範閑和二皇子同樣都是被評品行不端,可是這四個字背後大有文章。範閑作為一個太學奉正,或者是監察院提司,品行不端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隻要林婉兒不說什麽,沒人會去說他什麽的。
但是身位皇子的二皇子殿下,品行不端就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了,這可能直接影響到他對於皇位的力量。
這一次的打擊無比的巨大,二皇子的羽翼幾乎被範閑削減到了最少的程度,而且二皇子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助力,李弘成。
李弘成被靖王關在了家裏,這一次二皇子算是真的栽了,半年的禁足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不出門而已,這也就意味著這一段時間他不僅要銷聲匿跡,更要在朝中慢慢地失去黨羽,慢慢的失去可以和太子抗衡的資本,甚至開始失去他的權力,他的財力。
範閑沒必要對他趕盡殺絕,因為現在範閑還沒有必要這麽做,殺雞肯定要一窩一窩的殺,光是一個人,有什麽意思呢?範閑還沒有更大的目的,現在他根本不需要著急,這個目的一樣會達到,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晚飯吃完了之後,家中的幾個人麵麵相覷,沒有人打破寧靜,隻有柳如玉給範建夾了一些菜而已,三個孩子都不敢說什麽,直到範建站起來走出房間的時候,也沒有和範閑說一句話。
他似乎非常慶幸這件事情能夠就這麽過去,也似乎非常悲傷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不管是什麽,總之範閑看著範建背影的那一刹那有些心疼這個男人,畢竟當他知道了自己並不是範建親生的孩子之後,想到現在也能明白,那範思轍不正是範家唯一的後人了嗎?
範閑和林婉兒回到了房間裏麵,二人並排而坐,坐在床榻之上,範閑擺弄著書桌上的書,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看著坐在床榻上麵發呆的林婉兒,歎息了一聲,走了過去,“婉兒,你怪我麽?”
“我……為什麽要怪你?”林婉兒仰著頭不解的看著範閑,對方輕柔的走到了林婉兒的身旁,抓起了她的手,想到這裏,林婉兒才反應過來範閑所說的意思,她歎息了一聲,說道,“皇室之中,其實並沒有所謂的親情。”
範閑一怔,他沒有打斷林婉兒,任由她繼續說下去。
“外人所看到的兄弟親情,可能會在一瞬間崩塌,或許我們這些女子在宮中還能有些人情味,可是現在看來,已然已經全無了。”林婉兒說道,“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
是權力,是無上的權力,是這個世界最高的權力,讓事情變成了這樣,範閑是明白的,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林婉兒解釋這些事情。
林婉兒看著範閑,也同時抓緊了他的手,“相公,無論前路如何,我都會伴你左右,不會有任何事,讓我動搖。”
“即便有一天,你和二哥到了真正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我也不會說什麽,畢竟若是你因為我沒有做到你想做的,那很可能我會陪著你,付出同樣慘痛的代價。”林婉兒苦笑道,“其實我在想,若前幾日是你輸了,那我可能唯一能做的,便是苦苦哀求,哀求我們範家可以留條命,哀求相公可以活下去。”
看著林婉兒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範閑顯然是沒有想到的,他不止一次立下決心要給這個女人最溫暖的家,最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現在呢,林婉兒似乎已經背道而馳,進入了每日提醒吊膽的生活之中。
範閑緊緊地抱住了林婉兒,他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的。”
“無論如何,你都不需要祈求任何人。”範閑抓著林婉兒的肩膀,輕柔的向前,“我可以保護,隻要有我在,這世間再無磨難,盡是溫柔。”
——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