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度陳倉

一石居的老板姓曹,膝下有一個兒子。

這種事情特別難辦,難辦的地方在於,範閑不能夠直接以貪汙或者是賄賂皇子這種罪名把二人抓起來,更不可能以內庫走私的罪名把他們抓起來,不管什麽都會牽扯到內庫或者是皇室,對於陛下那邊他定然是不好交代的。

而這兩個父子也沒有犯什麽別的案子,想要以其他的借口將他們抓起來也不可能,所以範閑想了個招,一個非常損的損招。

一石居是個做生意的地方,每個月三萬兩銀子也不會進他們的腰包,所以這父子二人的主要收入來源還是做生意,那麽隻要讓他們做不了生意就好了。

一大早,一石居剛剛開門,一行二十八人監察院一處的實名暗探早早地就坐在了大廳一樓的桌子麵前,他們就點了一壺茶,無限續杯的一壺茶,也不吃菜,也不聊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死死的盯著進來吃飯的客人。

二十八個人,一張桌子四個人。

七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

誰敢進來?

平民老百姓連京都府的捕快都怕的要死,看到這陣仗早就跑的遠遠的了,更有趣的是,監察院這樣的機構,越有錢的人,越有權的人,越是害怕,到了一定級別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石居得罪了範閑,人們也不會趟這灘渾水,早就走的遠遠的了。

曹老板愁眉苦臉的看著這些人坐了一上午,自己的賬簿收入了七文錢,焦頭爛額,又不敢上去搭茬,隻能在旁邊幹等。

自己的兒子已經去搬救兵了。

巡視完考場的範閑,在場內安排了幾個暗哨之後,才晃晃悠悠從考場出來,王啟年就在外麵等著。

“大人!”

“怎麽樣?”範閑問道。

“一上午了,曹掌櫃那裏沒什麽動靜,他兒子跑的很勤快。”王啟年說道。

“跟到了嗎?”範閑問道。

“跟著了。”王啟年思索了片刻,“一石居後門口有一個祥源茶樓,裏麵的小夥計直接去了城北,手下的人跟了許久,確定了是二皇子的人,然後那曹老板的兒子還去了隔壁街道的鐵匠鋪,鐵匠鋪的夥計是我親自跟的,他去了靖王世子那裏。”

“李宏成。”範閑呢喃道。

王啟年點了點頭,“正是。而且世子殿下身在抱月樓之中,現在應該已經趕往一石居了,估摸時間也快到了,大人你是要出麵?還是暫避風頭。”

範閑問道,“高達回來了嗎?”

“還沒有。”王啟年道,“天不亮就出了城,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他帶著六名虎衛一起去了,這件事情應該沒什麽問題。”

“二皇子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的反應是什麽?”範閑問道。

“和大人預料的不錯,那個通風報信的茶樓夥計並沒有回到茶樓,而是去了一個賭坊,隨後便不知所蹤,手下並沒有進去找,聽從大人的吩咐,沒有暴露行蹤。”王啟年道。

範閑點了點頭,“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一個時辰之久,老二這個人心思極深,有仇必報,我給他這麽大的一個見麵禮,他不可能什麽都不做,想必現在周圍已經有人在看著我們的表情,老王,你的演技如何?”

“跟隨大人良久,耳濡目染,早已爐火純青。”王啟年憨憨一笑。

二人回到監察院,站在大門口的時候,就有火急火燎的暗探跑了出來,大聲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

範閑立刻神色凝重,“怎麽了?”

“城外!城外!出大事了!”那暗探撕心裂肺得吼道。

範閑滿臉震驚!

幾個字如同刀錘斧鑿,砸入了範閑的心髒!

快馬揚鞭出城的時候,範閑雙目通紅,他憤怒的表情,人人都看得見。

“這是監察院提司!你不要命了!”守城門的老早就看到了這二人快馬出城,立刻對另外一個新來的準備阻攔範閑的人說道。

那人識趣兒退到了一旁。

一路之上,範閑心中忐忑無比,就在靠近那三岔路口宅院之時,他的心,徹底的涼了。

馬緩緩地駐足,範閑直接一躍而下,奔跑到了那草房的門口,此時可見火光衝天!茅草房早已經燒成了廢墟!

他驚愕的站在門前,腦海之中回想的是曾經這裏擺放著的那一方長桌,還有木馬之上,吃著糖葫蘆的孩子。

地上的木馬仍然被大火洗禮著,可是此時的範閑,似乎根本壓抑不住心中的疼痛,不由分說,直接向火光之中衝了進去。

“大人!大人!”王啟年拔起腿來直接一個熊抱,從後麵牢牢地抱住了範閑,大聲叫道,“大人,大人!你可萬萬不能進去,裏麵可能還有暗箭啊,大人!”

“大人,事已至此,千萬不要上了對方的當啊!”王啟年哪兒能攔得住範閑,當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死的抓著範閑的雙腿。

範閑束手無策,倒在了草門之前,他跪了下來,深深的將頭埋在了地上,用力的捶打著地麵。

無奈,無力的感覺油然而生。

緩緩地鬆開了範閑,二人望著這一片的火海,心中不免唏噓。

“滕子京!我對不起你!”範閑奮力的嘶喊著,將心中的絕望撕心裂肺的喊出,他似乎想讓九泉之下的滕子京感受到自己的自責,是自己的保護不周才導致了他們母女倆如此就去了,是自己的疏忽,才讓這對母子,含恨去九泉之下和他見麵。

他愧對滕子京。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氣息從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瞬間打了過來。王啟年方才還痛苦不已,如今麵色直接變得輕鬆了起來,他轉身一接,將那道氣息之中蘊藏著的東西接了過來。

是一張包裹著石子的紙團,將紙團緩緩打開,上麵寫著潦草的三個字。

“人已走。”

王啟年立刻彎下來身子,到了範閑的身旁,“大人。”

“滕子京啊,對不……”

“人走了。”王啟年滿臉正經的看著範閑。

“啊?”範閑一轉頭。

“嗯,根據我多年追蹤的經驗斷定,隻是西北角上方有一個人,南山旁道,有三個人,此時已經退去!”王啟年鎮定的說道。

範閑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咳嗽了幾聲。

現場陷入了一陣尷尬。

……

大火最終還是滅了,二人信步走了進去,原本的房屋都已經化為了廢墟,探頭進去看向屋內,破敗不堪。

“在這兒,大人!”

範閑趕忙撥開碎裂的木塊,這才看到了那張床,王啟年一把掀開了床板,下方竟是一條暗道!

“大人,你看,這是我挖的暗道,手藝如何?”王啟年笑道。

“挖個暗道還有手藝?”範閑鄙夷的看著王啟年,“要不我在京都城內給你專門開一個接挖暗道的店鋪?”

“大人此言差矣。”王啟年趕忙搖了搖頭,“挖暗道的手藝繁煩複雜,其中門路非常之多,有供人行走的,供人居住的……”

沒有搭理王啟年的絮叨,範閑縱身一躍,直接到了暗道之中,而身後的王啟年還在大聲叫喊著,“大人,這個開店鋪的事情,我們其實可以商量一下的。”

暗道的寬窄並不足夠範閑行走,想來也是王啟年的身材過於矮小的緣故,佝僂著腰,一路走了過來。暗道的距離並不是很長,但足夠讓裏麵的人隱蔽起來了。

穿過暗道之後,範閑出現在了河畔的邊上,這條暗道,直通湖畔,此時的範閑才看到,不遠處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而滕子京的家眷,已經出現在了馬車的一旁,駕駛馬車的是範府的人。

“大人。”高達信步走了過來,臉上盡是成功之後的喜悅,不過還是先退到了一旁,讓範閑和母子二人說話。

“委屈了,嫂嫂。”範閑悵然著道歉。

滕子京的妻子雖然惱怒,可是也知道無可奈何,隻能玩這麽一出,才可以脫身,不然以她的實力,帶著一個孩子,無論是去到天涯海角,那些想要找到他們的人依然會找到,這才聽了範閑的話。

這是給滕子京賠罪,也算是保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軟肋,畢竟滕子京因他而死,這種虧欠不是去做多少事情就能彌補的。

在馬車裏麵範閑準備的盤纏夠他們母子舒舒服服過上一輩子了,當然還會有暗探保護他們,至少一年之內不會有任何的問題,必須要確保他們安安分分的生活沒有任何的問題之後,範閑才會撤走保護他們的人。

目送走了承載滕子京家眷的馬車,範閑這才再次通過暗道,回到了廢墟之處,三人又在那房屋不遠處的空地之上,立了兩座墳,這才算罷了。

“這樣應該就沒有什麽問題了吧?大人,要不要放兩具屍骨進去?”高達有些擔心。

“哎!”王啟年立刻打斷了他無稽之談的想法,“高大人,千萬不要如此想,咱家大人的表演,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無往不利,無堅不摧,這哭喪之間,痛心疾首,捶胸頓足,頭深埋地中,撕心裂肺。想那二皇子的人看了可謂是感同身受,深信不疑啊!”

“王大人所言極是,高某佩服。”

王啟年一擺手,“不必不必,但是你要記住一點,我們一定不能表現的比大人聰慧,更不能讓大人有所察覺。”

“高某謹記!”高達一臉明白,立刻作禮,對王啟年深感佩服。

“既然殿下如此決絕,往後的日子裏,也不能怪我了。”範閑雖然笑著,可是他的怒火,在心中燃燒。

“大人。”看著快到城門前了,王啟年立刻提示。

範閑當即點頭,然後一個向後倒地,昏倒了。

當日城中流傳的是,監察院提司範大人在城外的姘頭死於火海,母女二人全被仇家燒死,範提司痛苦不已,城門口氣節而亡。

嗯,範閑又雙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