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表演

第80章 表演

那口鮮血帶著血腥氣,撲麵而來,嗆著衛若的鼻子和心,可是越是如此,衛若越要這樣做,她後退了幾步,冷冰冰道:“師父,放過我吧,你走吧。”

清遠靜靜地望著她,便是因為麵無表情,分外覺得傷心,衛若想閉上眼,想哭,想流淚,可是她知道自己一旦退了,就步步退了,最後隻能一敗塗地,成為花蕊操縱的工具,現在已經死過一個方菱了,她輸不起,隻能向前走……

想到這裏,衛若攥著拳,抬頭看著清遠,冷冰冰的墨玉宛如黑色的大理石,不見半點暖色。

“好。”許久許久,清遠點頭道,話音未落,便閃身不見。

衛若見師父走了,籲了口氣,渾身鬆懈下來,無力地靠著石床坐下,忽聽底下的幻鏡裏叫道:“衛若!你怎麽能這麽對待主君,主君對你這麽好,你這個……這個……忘恩負義的壞女修!”聲音頗有歇斯底裏的味道,可是那嬌柔過頭的性子,卻讓那強勢的語氣變成了嬌滴滴的詭異。

衛若低垂著頭,懶得理會。

“衛若!衛若!”花蕊的聲音越來越高昂。

衛若翻了個白眼。

“衛若,我白認得你了,你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花蕊因為盤算落空,有些意外的憤怒,不停地叫罵著,衛若垂著頭聽著,聽到後來,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

她的叫罵就是她的加油劑,讓她更有勇氣做一些事情——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法子了,有時候殘忍,也是一種慈悲,衛若“蹭”地抽/出了玉簫,一邊聽著花蕊的叫罵,一邊低低吹著自己的曲子,聲音竟意外的歡快……

“師妹……”外麵冷明敲門。

“進來。”衛若收起了玉簫,整了整衣衫,拉了拉自己臉上的表情。

冷明一推開門,見衛若對著自己笑顏如花,不由一怔道:“師妹……你這是……”忽然也笑了道;“師妹既然問心無愧,自然不屑於難過的。”

“是啊,師兄。”衛若嘻嘻一笑,走到冷明跟前,拽著冷明的袖子道:“有師兄呢。”

冷明渾身一震,臉“騰”地紅了,咳了一聲道:“這……師妹,我也想過了,這件事情不是你的做的,應該也不是莞爾師兄做的,我想……“說著,抬頭看到衛若楚楚可憐的眼眸,咬了咬牙道:“我想去尋找回音弦。”

“回音弦?”衛若倒是真的怔住了,奇道:“那是什麽?”

“那是一種可以把從前場景重現的東西。”冷明正色道:“這寶貝自然還師妹與莞爾師兄一個公道。”

衛若點了點頭,沉吟道:“居然有這麽好的東西。”忽然想到自己的幻鏡,道;“那我的幻鏡能不能……?”自己知道從前的事情,就是通過幻鏡來的。

冷明遺憾地搖頭道;“幻鏡還原與心魔有關,不同的人看到同樣的東西,會出現不同的情形,不但不會幫襯,反而越來越攪不清。”

“原來如此。”衛若恍然道,忽地握住冷明的手道:“謝謝師兄!”

冷明見衛若忽然對自己如此熱情,心中又驚又喜,道:“師妹,你放心,這件事師父師尊們也是清楚的,我這就去跟師傅說,你等著……”

“好。”衛若咬著嘴唇,道:“全靠師兄了。”

冷明見衛若那依靠的眼眸,勇氣大增,一轉身向天玄殿走去……

衛若望著他的背影怔怔發愣,冷月推開門走了進來,嘴邊帶著不屑道:“衛若,別讓我看不起你。”

“什麽?’衛若木木地看著她。

“這個時候想起依靠冷明?而且師父都來看過你了,他的神色……很不好!”冷月眼眸裏顯出心疼的神氣,道:“你到底想怎樣?”

“你不是很愛師父嗎?”不知為什麽,隻有在她麵前,衛若覺得很放鬆,轉過身走到案幾前坐下,拍了拍石桌道:“坐。”

冷月也不推辭,關上門,對著衛若坐了下來道:“說吧,你到底跟師父說了什麽?”說著,咬著嘴唇道:“師父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麽差過,我看得出來。”

衛若不答,隻是上下打量著冷月那冷豔的麵容,仿佛從來不認得她似得。

“你要幹嘛?”冷月瞪大了眼睛,被衛若看得有些心虛。

“沒什麽?看看自己討厭的女人是什麽樣罷了。”衛若說的刻薄,語氣卻十分輕鬆,還帶著幾分笑意道:“我就是這種女人,朝三暮四,吃著碗裏瞧著鍋裏,霸占師父還是不放開師兄……”

“你!”冷月“蹭”地站了起來,雙眸噴火道:“你再說一遍。”

“我就是這麽水性楊花的女人。”衛若把雙手枕在了腦後,靠著牆壁,挖鼻孔……

冷月再也忍不住,”蹭”抽/出劍來,陰森森道:“衛若,我可以……可以讓你跟師傅,可你不許辜負了師父的心。”說著,仿佛要流眼淚,卻好歹忍了回去,過了許久,覺得自己不會嗚咽出來,才又道:“你真是個賤人!”

“你才知道……”衛若哼了一聲,閉上眼。

冷月把劍挪到了衛若的身上,脖子上,那劍光劃著衛若白皙的肌膚,隻要稍微用力,衛若便香消玉殞,可是衛若卻一動不動,連睫毛也沒有眨一下,仿佛睡著了。

冷月“蹭”地收回了劍,大踏步離去……

“這個女人也愛師傅?”花蕊尖銳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因為方才罵得太厲害,聲音有些嘶啞,還帶著陰森森的怒意。

衛若沒有答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幻鏡。

“回答我!”花蕊怒道。

“我告訴你,花蕊。”衛若冷冷道:“你若是再借助我的手殺人,我立時自爆丹田!”她不知道花蕊為什麽害怕她自殺——按照道理來說,她自殺之後,對花蕊是有利的,可是既然她想要阻止,自己便有了講價的籌碼。

花蕊果然不再說話,沉默了下來。

衛若自然不會再跟她多說一句,閉上眼靜靜養神。

因為是被關押,花語等人進不來,寢殿裏靜寂無聲,隻有晌午的陽光映照進來,仙界的空氣不論如何清新,總有幾分荒無人煙的寂靜,衛若忽然覺得,自己穿來這麽多年,竟有些舍不得這種寂靜了。

隻是,舍不得又如何?

“蹬蹬”有人敲門,衛若睜開眼,見冷月推門而入,冷冷道:“衛若,跟我去天玄殿。”

“好。”衛若對冷月做了個鬼臉,就在冷月蹙眉之間,衛若已經不見蹤跡。

閃身訣!

冷月咬了咬銀牙,化成劍光追去。

衛若到天玄殿的時候,見清遠清理清遠幾個大修士都在,還有所有的隨侍弟子,包括莞爾簫信等人,見她到了,頭抬頭望著她,衛若繃著臉,看到冷明在台上說著什麽,低頭看到她,對她微微一笑。

衛若也是一笑。

這笑容就像漣漪,飄落在清遠的眼眸裏,清遠垂下眼簾。

“衛若你也到了。”清離咳咳了兩聲,看了看衛若,又看了看莞爾道:“本派開山立祖以來,就以仁義行天下,斷斷沒有自相妄殺的先例,修道之人族講究修心,無辜殺人對道心是極大的損傷……”

眾人見清離說這番話,仿佛知道已經查出凶手是誰了,都偷偷打量著兩人。莞爾神色木然,似乎對眼前一切都恍然未覺,置之度外,衛若則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隨侍弟子是昆侖派下一輩最傑出的弟子,此事出現在你們身上,我們都很痛心,所幸在方菱的身上查出了線索,證明不是本派人做的!”

這話一出口,眾人都抬起頭來,宋悅忽然開口問道;“清理師尊,請問如何證明不是本派人做的?”說完,見簫信極怒的神氣,忙又補充道:“我也相信不是小師妹與莞爾師弟所為,他們平日相處倒好,怎麽為這麽點小事殺人呢,而且還在眾位師尊眼皮底下,於理不通!”

眾人見她立場大變,居然為衛若說情,都有詫異起來。

清離對宋悅點了點頭道:“宋悅說的不錯,事實證明我們千挑萬選來的隨侍弟子,不可能是如此狹隘任性之人,之所以肯定不是本派做的,乃是因為方菱身上有魔氣。”

眾人聽了這話,一片嘩然。

“師尊,怎麽會有魔氣?難不成魔修偷襲我們這裏?”簫信忍不住開口,魔修偷襲天玄峰,要比隨侍弟子自相殘殺嚴重多了。

清離鄭重點頭道:“是,所以我跟掌門師弟商量過了,決定派你們下山尋找根由。”

下山?

衛若聽了這話,忍不住抬頭望向了清遠,見清遠眼眸空洞,淡淡望著他們,雖然與平日的表情沒有任何差別,卻掩飾不住幾分異樣。

衛若低下了頭,忽然舉手道:“請問師尊,是一起下山嗎?”

“可以一起,但是也可以分組結夥。”清離眼眸掃過幾位隨侍弟子,他深知這幾個未必相處和諧,真的硬是讓他們在一起,說不定會再出麻煩,還不如自由組合。

衛若聽了這話,忽然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嘴角彎彎,像是在笑,可是仔細看去,卻是象在哭……

夜深了,衛若站在太極苑的花苑處,看著那月光,仿佛怎麽看也看不夠,要全心全意地記在心裏,卻感覺氣波微動,聽背後道:“小師妹覺得今夜的月色如何?”

衛若轉過身來,望著冷明的臉,笑道:“師兄,怎麽你……”

“小師妹找我來,是問我要跟誰一起去吧。”冷明嘴角噙著喜悅的笑意。

“是。”衛若也在笑,隻是笑得並不自然,隻道:“我想跟師兄一起,所以找你來問問。”

“那就一起。”冷明快步走了上前,與衛若並肩站著,抬頭望著那月亮,麵上顯出幾分感慨,道:“師妹,你記得幾年前我迎接你築基時的情形嗎?”

衛若卻沒有立時回答,在這樣的月色下,她終於抹去了那強行的笑意,神情似乎有些悲傷,卻有些歡喜,最後統統化成了感慨——隻不過是與冷明完全不同的感慨。

“難為師兄還記得。”衛若帶著微微的歎息。

冷明覺得衛若的笑容有些異樣,可在這樣的氛圍裏他不願多想,笑道:“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師妹一定會有大成,果然如此。”

“哪裏。”衛若搖頭道:“我這算是算什麽大成,連結丹都沒有呢。”

冷明忽然伸手握住了衛若,道:“已經很厲害了,小師妹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女修呢。”

衛若聽了這話,忽然很想問問“師兄,那你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很厲害?”

可是她張了張口,終究沒有問,她不想問,這樣的感情,就像後世為了結婚而結婚的相親婚姻,隻是因為彼此擁有的,是彼此需要的,本來就是商品交易式的感情買賣,付出的那部分要精打細算才安心,所以問清楚是窮折騰自個兒。

何況現在連折騰也不算……

衛若想到這裏,覺得有些對不起師兄,反手握住了冷明,冷明感覺衛若的心意,心中越發歡喜,想把衛若攔在懷裏,終於還是不敢,隻是緊緊握住,低低道:“師妹,我……我結丹了,一直在等這個時刻,我寧願做掌門,也不做守護神士。”

衛若知道這是冷明在表明,為了自己可以放棄守護神士的位置,若是普通女子,聽了自然會十分歡喜,衛若卻隻覺得心酸與愧疚,道:“師兄,你也不必如此。”

“是要如此的。”冷明那世故的臉帶著幾分恍惚的固執,怔了怔,訕笑道:“象我這種人,應該不會這麽做的,可我竟然這麽做了。”

衛若不答,笑了笑,抬頭看著月亮,此時的月亮已經成了彎鉤,掛著幾絲星光,映著她的眼睛,清涼的空氣吹佛著長發,這樣異端的世間,這樣異端的……

若說師兄的喜歡,是後世裏的那現實愛情,師父的愛又算什麽呢?

算……

衛若的心忽然疼了起來,她其實並不知道師傅愛她什麽,又或者這份愛就像師兄一樣,是因為自己的某部分優點而喜歡上了自己,師兄是因為自己“很厲害”,師父或許是因為自己“很開朗”?也許吧,男人欣賞自己的某一點,然後就喜歡了,可是這樣的喜歡,她其實不喜歡的……

不知為甚,眼淚忽然流了下來,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哭,因為並不悲傷,甚至也不算是難過,隻是有些……有些……

“師妹?”冷明衛若看著月亮哭了起來,不由一怔,轉過身來道:“師妹,你怎麽哭了?”

“看著月亮,跟師兄一樣,有些感慨,所以就風花雪月了。”衛若嘻嘻一笑,用袖子擦了擦臉,正要說話,忽聽冷明“咦”了一聲,到處望了望,麵上顯出驚疑之色。

“怎麽了?師兄。‘衛若眨了眨眼。

冷月不說話,忽然對著半空拱手道:“師父?您怎麽來了?”

衛若渾身一震,鼓起勇氣抬起頭,見清遠的身形漸漸在空中閃現,墨黑的長發隨著道袍隨風飄搖,臨空而立,便是年畫裏那些飄飄欲仙的仙人……

衛若眨了眨眼,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她覺得自己會永遠記得他的,不管他為了什麽孤單,為了欣賞自己的“開朗”,為了緩衝寂寞,她都會一直,一直記得他的……

清遠麵上毫無表情,隻在餘光裏掃著冷明與衛若相握的手,冷明似乎感受到了這種威懾,臉上一紅,放開了衛若的手,誰知衛若卻反手又把他的手握住了,仿佛故意要在師父麵前表明著什麽……

冷明想到自己方才的許諾,若是再放開,那就證明自己對守護神士有貪圖之心了,因此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卻也由著衛若緊緊握住了。

“我隻是路過。”清遠淡淡道,袍袖一抖,轉身要離去。

“師父……”衛若忽然開口,清涼的聲音撕開了夜幕,震得清遠輕微顫抖,他沒有轉身,她把他要傷透了,他不想轉身,可又忍不住要去聽,誰知還不如不聽——

“師父,正好遇到您,跟您說一下,下山的時候,我申請跟冷師兄在一起。”衛若的聲音清冷的沒有任何情緒。

“好。”清遠回答得極快,閃身不見。

“師兄,師父答應了。”衛若笑嘻嘻地揚起頭望著冷明,冷明卻微微蹙著眉,道:“師妹,怎麽師父好像有些不歡喜似得?”

“也許是因為魔氣的事情吧。”衛若回答十分自然,道:“天玄峰居然有魔氣殺人,這是傳出去非同小可,師父和師尊們怕是睡不著覺了。”

冷明“嗯”了一聲,點頭道:“果然如此,我也覺得奇怪。”頓了頓又道:“我去申請那個法寶的時候,見清離師尊與清逸師尊差點吵起來呢。”

“咦?為什麽?”衛若奇道:“兩個師尊都是很慈和的人啊。”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冷明臉上露出遲疑不定的神氣,很快又笑道:“既然師尊們決定我們去找,應該會給我們線索的。”

衛若笑了笑,道:“是啊。”

雖然笑著,可天涯共此時的感慨卻再也找不回來,眼前晃動的是師父那麵無表情的臉,像是無聲的譴責,一點點擊碎著她的心。“師兄,我累了。”衛若低低道。

冷明見衛若神色黯然,關切地問道:“師妹,怎麽了?不舒服?”

“沒事,回去歇息就好了。”衛若笑盈盈地看著冷明,攥著冷明的手道:“師兄送我回寢殿。”

“好。”冷明點頭,兩人相攜到了寢殿,花語見冷明也來了,不由詫異,道;“冷明主君……”

衛若笑著推開門道:“怎麽,你不認得他?”

“不是。”花語臉上一紅,道:“也不是,主君,你的行李已經做好了,放在案幾上。”

衛若點頭,進了門把那幻鏡從地上撿了起來,見花蕊在裏麵怒道:“你去……”忽見到有外人在,迅疾閉了口。

“咦?”冷明是結丹修士,鏡子裏的人說話,自然聽得到,驚奇地望著那幻鏡道:“小師妹,這裏麵是你的……”

“分/身,心魔。”衛若幹脆道,卻沒有愁容,反而似乎很歡喜的摸樣,把幻鏡掛在了牆上,左右看了看,回頭道:“師兄,這鏡子裏的人好看,還是我本人好看?”

冷明早就聽說這幻鏡的珍貴,此時見到裏麵人的神情居然與衛若並不對準,十分好奇,走上前仔細看了看道:“各有各的好看。”說著,轉過頭,溫柔一笑。

衛若抬頭見鏡子花蕊羞怒交加的摸樣,抿嘴笑道:“師兄,以後我們結為道侶,可以天天對照看……”

鏡子的花蕊聽到“結為道侶”四個字,倒吸一口涼氣,卻礙於冷明在旁,不敢開口,衛若則笑吟吟地拉著冷明坐在案幾前,東拉西扯,說得十分投入。

冷明性子沉穩,即使感覺小師妹在故意拖延時辰,卻也不惱,隻耐心地跟她閑聊,過了許久才告辭而去,花蕊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見冷明走了,這才道:“你說什麽,你要跟這個男人結為道侶?”

“是。”衛若坐在幻鏡對麵,慢條梳理地捋著長劍上的穗子,神情悠閑安然。

“你……那主君怎麽辦?”花蕊似乎真的慌了道:“你太無恥了,你不要忘記,這身子是我的,我的!你怎麽能背叛主君?”說著,扒拉這鏡子,忽地伸出一隻手出來!

卻在整個身子要出來的時候,生生止住,嘩啦啦退了回去,笑道:“差點上了你的惡當,你就是想背叛,主君怎麽肯讓你跟別的男人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