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心
第62章 小心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衛若正捏著花梨手裏的花瓣,瞬息之間變成了花粉,在縫隙裏點點滴滴撒了下來,沸沸騰騰全是一片氤氳,衛若的臉就在這氤氳裏模糊下去……
花語幾個對望一眼,躬身行禮道:“拜見掌門主君。”
衛若也隨著轉過身,低頭行禮道:“拜見師父。”
方才路上遇到了那麽多厲害的同門,讓她忽然覺得自己與師父之間,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高貴冷豔是需要資格的,到底真相如何要先觀察情況,不能擰著自己的性子亂來。
“這裏還習慣?”清遠的聲音傳來,聲音淡淡,並不冰冷,卻也沒有漣漪,便宛如平常師父對徒弟的問候。
“還好。”衛若點頭道,見花語已經退出去了,心跳忽然加快,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安排之中——當初那樣斬釘截鐵,其實是打算不再相見的,誰知忽然被接到了這裏來,若是強力拒絕,又顯得太過矯情了,可若是去接受,又不知師父如何打算,因此不知該說什麽,便沉默了下來。
清遠也沒再說話。側殿裏靜靜的,晌午的陽光照耀進來,飄搖著一種回春的暖意。
“師……”衛若不喜歡這樣的沉默,仿佛情人重聚似得,正要開口打破沉默,聽清遠的聲音道:“這裏變了許多。”
“是啊,師父,我都不認的了。”衛若見尷尬被打破,鼓起勇氣抬頭,見師父站在不遠處,三年,在他的臉上不見半點歲月的痕跡,隻是神色越發沉寂,沒有從前的冰冷,卻也不是離別時的起伏,仿佛無風的湖麵,倒影的都是鏡子裏的袖手旁觀,便是一個師父該有的摸樣與神態。
“天玄宮怎麽變成這種摸樣了呢?”衛若忽然籲了口氣,語氣也帶了弟子該有的恭謹。
清遠“嗯”了一聲,道:“倒是應該感謝你。”說著,低頭望著小丫頭,她長大了,十八歲的年紀,花骨朵豔豔初綻……
“我要找個合適的男修做雙修道侶!”
清遠的眼眸忽然變得深邃。
“感謝我?”衛若詫異道:“師父的意思是……”
“他們都是玄武柱選中的人……”清遠仿佛怕衛若誤會,截住她的話頭道;“按照慣例,被選中的人,是有資格入選隨侍弟子的,我從前……想窄了,一概拒絕,現在又恢複了而已。”
“哦……師父從前有過很多隨侍弟子嗎?“衛若忍不住問道。
清遠似乎不想回答,卻又不得不答,道:“有過,絕大多數隕落了。”
聲音並不冰涼,卻讓衛若打了個寒戰,有過?隕落了?不會還與那個寵奴有關係吧?看師父的意思,是從前本來就如此,現在是恢複原狀嗎?可又為什麽那麽多人知道師父“寵愛”自己的事情呢?
這是哪跟哪兒啊……
正忖度間,聽清遠道;“按照昆侖派的規矩,掌門與守護神士都要從隨侍弟子裏選出,從前雖然說不上血風腥雨,卻也十分激烈,因為要保證繼承者是最優秀的,所以有些手段是被允許的……你道功低微,恐怕是最容易消失的那個……“
衛若眨了眨眼,怔忪許久,打了個寒戰,她明白了!方才她見到的那些人都是自己的競爭對手,既然掌門與守護神要從他們這群人裏選拔,那麽彼此之間的勾心鬥角是少不了,自己的道功差的太多,所以師傅要用這法子護住自己?
“師父,我能不能公開說不想掌門與守護神士,這樣他們不就……”衛若想到自己見過的那些結丹修士,就頭皮發麻。
“能。”清遠回答的很快,可是也決然道:“但他們決不會相信的。……”
“喂喂……”衛若苦著臉望著轉身的清遠道:“師父別走,我能不能退出隨侍弟子的位置啊。”
“不能。”清遠回頭,麵上靜靜沒有表情,道:“不可能。”
“那……師父。”衛若越來越覺得不妙,瞪大了眼睛道:“那些……那些從前的隨侍弟子都……都……怎麽死的?”
清遠眼眸閃過幾分痛惜之色,卻沒有說話,隻淡淡道:“努力修行吧!”說著,轉身漸漸離去。
衛若聽了這話,腦袋“嗡嗡”直響,這是……這是……
她果然是苦孩子,還沒開始享福呢,就有人告訴她這是火焰山,嚶嚶嚶……
花語見清遠離開,從門外進來道:“主君,你的床……”
“這裏有地宮嗎?”衛若站在側影裏轉圈。
“地宮?”花語瞪大了眼睛,搖頭道:“應該沒有,主君要住在地底下?”
“是啊,比較安全。”衛若嘟著嘴道:“花語,你是怎麽調過來的,這個總能跟我說了吧?”
花語遲疑了下,望了望自己後麵的花藝幾個,花藝幾個轉身離開,花語這才上前,拉著衛若的手,柔聲道:“主君,你這是怎麽了?好像很害怕似得。“
“我……。”衛若歎了口氣,攥著花語的手道;“花語,這裏是不是很不安全,路上那些師兄師姐,他們會不會想辦法滅殺了我啊?”
“為什麽這麽說?”花語吃驚道:“你是掌門最心許的弟子,怎麽會滅殺你?”
衛若聽了這話,便知道花語應該不曉得從前之事,便也不再多說,轉了話頭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你不是清逸師尊養化出來的嗎?”
“掌門主君聽說我服侍過你,專門把我調過來服侍您的。”花語臉上顯出幾分自豪,笑道:“雖然舍不得主人,可跟主君您在一起也挺好。”說著,上下撫摸著她的發髻,道:“這頭發又亂了,我讓花藝來給你梳妝。”
“不用,不用。”衛若現在哪有心思梳妝,她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撓了撓頭,忽然想起自己的法印,又有些放心,大不了晚上跑到法印裏麵,別人即使刺殺也找不到吧,即使如此,她還是覺得不安全。
“花語,這宮殿裏最核心最不容易找到的房間是哪個?”衛若問道。
花語遲疑了下,道:“主君別害怕,我們幾個每天會陪著你的,晚上也有陪夜的。”
“真的?”衛若眼睛一亮,道:“也就是說象那些富貴小姐一樣,晚上也有人在,對不對?”
“對。”花語點了點頭道:“主君,你這是怎麽了?從前也沒見你如此……膽怯……”
衛若搖頭不語,沉默片刻,道:“花語,這裏的布置就按照通常的路子來,別人怎麽布置,我也怎麽布置,我就不操心了,你看著安排吧。”
“不是要做休閑室的?”花語是花妖,對花舞之類還是比較上心的。
“可以。”衛若沒心思管這些,隻點頭道:“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都交給你了,哦,先帶我去那房間看看。”
花語聽了這話,隻得領著衛若出來,對花梨道:“主君答應了,你這就找道童他們弄就是了,其他的房間,也按照通常的樣子來。”
花梨答應一聲,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花語帶著衛若向正廳的地方走去,拐了幾個彎,走到一進宮苑處,推開門道:“主君,這裏是太極苑最核心的地方,叫尚月軒,您……”
話音未落,衛若已經抬腳進去了,見這地方並不像其他地方那麽光怪流離的奢華,地麵是青磚鋪成的,側麵有個石床,是普通修士常用的,中間有一二八卦台,台上畫著八卦的方位,沒有窗戶,隻有這邊一個門,十分簡樸。
“其他的都還好,這門……”衛若望著那斒斕的門,推了推,那門邊“吱呀”作響,道:“這都不用金丹修士,人界的盜賊都能進來。”
花語“噗嗤”一笑道;“主君糊塗了不成,這裏用得著門啊,說這裏是太極苑最安全的所在,乃是因為這裏的氣息,也就是說,如果把這太極苑比喻成一個陣法,這裏就是陣眼,隻要人在陣眼上,就能眼觀八方,什麽都能提前察覺。
“這個好啊,你怎麽不早說。”衛若歡喜道:“那我如果住在這裏,是不是有人入侵太極苑的話,我就可以提前知道了?”
花語不知衛若為什麽總疑心別人要害她,不過既然衛若這麽說,她也點頭道:“是的,主君,不過要設置陣法才能做到。”
“怎麽設置,快跟我說?”衛若一把抓住花語的手,眸光爍爍。
花語忍住笑道:“主君,你今兒到底是怎麽了?師父就在你身邊,卻問一個寵奴如何設置陣法?陣法這麽高明的道術,我如何能會?主君可真真糊塗了。”
“哦……也是。”衛若也不生氣,轉身走到那石床上,坐下來,幽幽歎了口氣。
“主君”花語走到衛若跟前,道:“這裏太簡陋了些,我一會兒子讓花藝過來跟你添置些東西。”
“不用添置什麽。”衛若看著屋子裏,道:“有石床,有石桌石凳就很好了。”
“那也要打掃一下。”花語這點十分堅持,道:“若是這麽著,也太不成體統了。”
“好。”衛若也不爭論,盤著腿坐在石床上,曬著天穹裏的光芒,滾來滾去的想著發生的一切……
隨侍弟子在掌門的峰頭既然是慣例,那麽從前應該也象現在這樣的繁華熱鬧的——花語從前不也提過,清逸師尊是仿照師父的風範嗎?嗯……那麽這個判斷應該是真的。
後來,寵奴出了事情,師父瘋了,趕走了所有寵奴,那些隨侍弟子……隕落了?
不會被師父都殺了吧?
衛若打了個寒戰,迅速又否定了,清雲師尊幾個犯了如此大罪,都沒有被師父殺掉,何況是他的弟子,那麽難道是……因為競爭殘殺而亡?
衛若想起方才師父的表情,頭皮發麻,跳下了石床道:“花語,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師父要個陣法。”
花語正準備在衛若的案頭做個梳妝台,聽了這話,忙道:“主君,你剛來,也不忙……”
“忙,忙得很。”衛若掏出逍遙葉,口中念念有詞——陣法的事情慢不得,即使她本人能躲開,花語她們可要倒黴的,必須要跟自己的宮殿加一層防護!
這麽想著,瞬息之間飛到了師父的天玄殿,如今的天玄殿早已不是往日的冷清摸樣,各處都站著花妖與道童,眾人見衛若忽然出現在大廳裏,皆吃了一驚。
“請問衛主君您這是……”一個站在香案前的道童走上前,拱手道。
“我……哦……請問師父在哪裏?我有急事找他?”衛若現在有些後悔自己的矯情了,剛進入這環境的時候,還天真的以為,這是師父為了追求她布下的陷阱——囧,師父是堂堂一派掌門,天天有許多正事做,自己拒絕了(是不是未知),也就放下了,還想著人家整日地記掛自己,這是有多自戀!
正因為這個,越發把那些小心思拋下了,急著過來見清遠學陣法。
“衛主君請跟我來。”那道童打量了下衛若,眼眸裏同樣露出複雜的神情,轉身給她引路。
衛若跟著道童向天玄殿的後麵走去,她從前來過幾次,感覺冷清的象亂葬崗,如今亂葬崗忽然變得朱欄玉砌,地麵都是一色的玉石,周圍的牆角全是夜明珠來點住,因為花妖多,空氣裏飄蕩著各式各樣的花香:玫瑰、蘭花、桂花……
師父……其實骨子裏也是個小資?
正忖度間,見道童在一處殿宇的大門前停下,道:“主君,衛主君求見。”
“進來吧。”裏麵有個道童走出來,把殿門打開,看著衛若,道:“衛主君請進。”
衛若笑了笑,拾階而上,那個引路的道童卻隻能在台階下等著。
衛若隨著那道童進了門,抬頭望去,不由吃了一驚,眼見這殿宇與外麵卻完全不同,就像……象是從前看到天玄宮的摸樣,寂寞的,冷清的,雖然該有的都有,卻不是鑲金嵌玉,對了,自己從前去過師父的洞府,那麽這裏是師父的寢殿?
“主君,衛主君來了。”道童道。
清遠“哦”了一聲,正背著身子在案幾上看著什麽,聽到動靜,沒有轉身。
那道童對衛若一笑,轉身出去了,一時屋子裏隻剩下了師徒兩人,兩人幾個時辰見過麵,可此時的氛圍完全兩樣了。
“師父。”衛若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請師父教給弟子守護的陣法。”
清遠聽了這話,這才轉過身來,望著衛若道:“這麽快?”
“必須的。”衛若心裏很急,道:“師父,我要學哪種……哪種能防護住結丹修士的陣法,您會不會?”說到最後,忽然“呸呸”了兩聲道:“師父當然懂這種陣法啦,我是說,您能趕緊教我嗎?”
清遠見她從神色尷尬忽然恢複了往日的俏皮,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暗自籲了口氣道:“有,但是你想要學什麽樣的?”
“師父……我……”衛若忽然想說“師父能不能先替我結成這種陣法。”可是忽然想到既然是隨時弟子之間的競爭,師父就不可能親自出麵這麽做,何況隻一味靠師父保護也不是法子。
“我要學的最快的那種,最快,最快的。”衛若咬著牙。
清遠“嗯”了一聲,道:“隨我來”說著,揚手指了指案幾,旁邊的一堵牆忽然打開,露出一片空場,空場的地麵都是八卦圖,周圍則閃爍著青色光芒,清遠快步走了過去。
衛若一溜小跑跟了過去,望著那些八卦圖,見其大略看都是一樣的,仔細看卻很不相同,道:“師父,這就是不同的陣法嗎?”
“是。”清遠點頭道:“你還看出來什麽?”
衛若咬了咬嘴唇,放開神識去看,終於看到每個八卦圖上都有不同光芒組成的圖形,有的像燕子,有的像蛇,有的像雄,有的像碉堡,……
“師父,您是不是要教我這個?”衛若指著那碉堡一樣的八卦光環,其實她也沒仔細看全,隻是趕得急,幹脆先指定一個。
“這個也還好。”清遠望著那個八卦光環道:“隻不過需要結丹修為,您現在不行的。”
“那師父指定一個吧,我要築基修為就能防護住結丹的那種。”衛若眨了眨眼,道:“而且要防護住結丹中期以上的。”
清遠看著衛若那緊張兮兮的摸樣,忍不住道:“衛若,也沒那麽嚴重。”
“難說哦。”衛若此時腦海裏閃現的不是別人,而是冷月,哪位絕色美人看來就是個難纏的,並且對她充滿了敵意,最可怕的她是單身,單身,我去,這年頭防火防盜防單身——守護神士是不能找伴侶的,她是最有競爭力的人選……
想想吧,作為最有利的候選人,在一堆勢力強大的對手麵前,最想摁死的是誰?
自然是那個被師父保護卻最弱的討厭家夥!
若是……
衛若忍不住想到,若是自己被冷月xx了,師父會不會替自己報仇呢?她從前還有這個自信,如今卻有些不確定了,她偷偷看著清遠那張安然平靜的麵容,此時她就站在她身邊,可是她感覺清遠離自己很遠……
從前不管是因為誤會造成的仇恨,還是莫名其妙的情愫,她都能感覺清遠離自己很近很近,可是此時,他忽然變得遠了,變得真的象自己師父一樣了,若是平時,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此時此刻……
清遠是自己的師父,也是冷月的師父,若是因為競爭自己被冷月殺死了,師父頂多是責怪嗬斥,不會替自己報仇的吧,何況聽師父的意思,隨侍弟子之間的這種競爭是被允許的,喵嗚,自己分分秒秒要被弄死的節奏啊。
“衛若?衛若?”耳邊傳來清遠的聲音,衛若這才醒過來,道:“是,師父。”
“不用害怕。”清遠見衛若煞白的小臉,忍不住安慰道:“沒那麽嚴重,還沒開始呢,再者大家都知道……”
“不一樣的,師父。”衛若截住清遠的話道;“師父這麽做,好是好,可是越是如此,越發激起了別人的性子,別人保護不如自己保護自己。”說完,忽然覺得這話有些重了,忙抬頭道:“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如今覺得師父沒那意思了,自己再撅著嘴挺著腰說“自己保護自己”之類的話,便太矯情了,如今求著師父幫忙,萬分得罪不起,因此開口解釋。
“這是好事。”清遠仿佛感受到了衛若的小心,眼眸裏閃過幾分異樣的神采,卻又瞬息而過,淡淡道:“我不能隨時保護你,你確實應該要自己保護自己,不過最紮實的法子,就是努力提高自己的道功,如你現在是金丹修士,就不用這麽惶急地學陣法了。”
“我知道啊,師父。”衛若急道:“師父,要不我退出吧,我不做隨侍弟子了好不好,這身份又不是我要的,嗚嗚嗚……”
“衛若!”清遠的神色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衛若立時停了口,眼珠亂轉道:“我知道的,師父,這是本派的名譽,不肯能說推就推的,師父我剛才亂說的哈,您快教我吧。”
“好。”清遠沉默片刻,再抬頭時,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淡然,道:“衛若,什麽樣的法子能以弱勝強?”
以弱勝強?
衛若怔了怔,猜測道:“師父的意思,是用智嗎?”
“是。”清遠嘉許地點頭道:“築基修士的陣法與金丹修士的陣法,因為道功懸殊,完全不能對敵,所以要選擇奇陣,詭陣,而非堂堂正正之陣。”
“我知道了!”衛若把手一拍道;“師父的意思,讓我做卑鄙小人嗎?”
清遠道:“……”
“我知道啦,師父。”衛若笑嘻嘻道:“師父想讓我學詭譎的陣法,對不對?”
清遠點頭道:“無論什麽人破陣,都需要尋找陣眼,一般金丹修士破築基修士的陣法,用神識就能找到陣眼,所以你的陣眼若是放到金丹修士神識找不到的地方,就算贏了一半,若是放在……”說到了一半,忽然不說了。
“怎麽了?師父。”衛若正津津有味地學習,見師父神色有異。
清遠不答,忽聽外麵道童道:“冷主君,您不能進去,主君此時有事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