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逃犯三人組

縣衙大門西側建了個亭子,叫做“和對亭”。

所謂和對,其實就是調解的意思。

照著大宋規矩,凡民間婚姻、田產、地基、鬥毆之類雞毛蒜皮的小糾紛,可以不用告狀,而是進行和對。

縣衙的官吏為雙方調解,達成和解之後,會簽下“無詞狀”或者“和對狀”,算是官方認可的和解協議,哪一方膽敢反悔,就要吃官司。

宋江就一直負責鄆城的調解工作,所以老百姓有糾紛都找他,宋江漸漸就成了“鄆城教父”,找宋押司比找知縣還要管用。

如今的亭子裏站著三個略顯拘謹的漢子。

倒也不是因為他們臉皮薄,而是畫麵實在太過詭異。

亭子裏坐著的是鄆城縣出了名的廢物潑皮唐牛兒,而高高在上的父母官時文彬,竟小心翼翼地陪在唐牛兒的身邊。

唐牛兒心裏有點興奮,因為這場麵活像麵試,多少勾起了一些後世的回憶,倒也有趣。

“你最醜,你先自我介紹。”

左邊的黑瘦矮漢子:“???”

不過他倒也不在意,訕訕一笑道:

“啟稟都頭,小人名喚馬麟,南京建康府人氏,本是縣衙裏的閑漢,蓋因瞳孔泛綠,人都叫我小番子,又因著小人能吹一手好笛子,又得了個鐵笛仙的諢名……”

唐牛兒細細一看,這家夥雖然不戴頭套也像孫悟空,但確實有著一雙微微透著綠色的眸子。

“笛子呢?吹吹看。”

馬麟有些尷尬:“在這兒吹?”

唐牛兒笑了:“害羞?”

馬麟認真地搖了搖頭:“倒也不是,我這笛子有些古怪,每次吹奏要麽帶來好運,要麽帶來厄運,我也把控不住,所以……”

唐牛兒:“這麽神奇?那就更應該吹吹了!”

唐牛兒可是後世之魂,妥妥的無神論者,哪裏會信這些。

馬麟遲疑片刻,拿出一個布袋,小心翼翼將笛子抽出來,竟是一根極其古樸的竹笛。

“這也不是鐵的啊,怎麽就叫鐵笛仙?”

“是誇馬哥吹得好呢!”陶宗旺在一旁解釋了一句。

馬麟卻極度認真:“真吹?”

“別廢話!”

唐牛兒為皺眉頭,馬麟便嗚嗚吹了起來。

這笛子到有點像尺八的聲音,低沉渾厚,天生蒼涼,與其說笛子,音色更像洞簫。

不過實話實說,這家夥的技術還真不是蓋的,才片刻功夫,唐牛兒已經沉醉其中,甚至回憶起前世充滿了陰謀、背叛、恩仇、愛恨的一生,那波瀾壯闊的人生,再度席卷唐牛兒的思緒,他甚至不知不覺掉了眼淚。

直到一群歸燕吱吱喳喳飛回亭子,唐牛兒才睜開眼睛來。

“行了,確實吹得一手小喇叭。”

“小……小喇叭?”

“不必在意。”

唐牛兒還沉浸在傷感之中,正要換下一個麵試者,此時啪一聲響,一坨灰白色的鳥屎掉落下來,頭上那燕巢裏的燕子竟開始集體排泄,鳥屎差點落了他一身!

“我靠!真有這麽神?!!!”

唐牛兒有些吃驚,但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科學解釋。

應該是這馬麟的笛聲吸引了這些燕子,也促使這些燕子排便。

他曾經看過一個視頻,如果你對著貓,剮梳子的梳齒,發出尖利的咯咯聲,那貓兒就會生理性嘔吐。

唐牛兒也沒細想,走出亭子,又叫了第二位。

這位倒是有些斯文,活像鄉村裏的教書先生。

“鄙人蔣敬,潭州人氏,屢試不第,遂棄文從武,讀過些兵法,鑽研周易術數,精於算計,得了個諢號神算子……”

“落第秀才?棄文從武?又是個神棍?你這要素有點齊全啊,那我可就要靠靠你了。”

眾人聽說唐牛兒要考蔣敬,都有些不信。

人家雖然落草為寇,但到底是讀書人,落第書生那也是書生,你唐牛兒一個街頭潑皮,憑什麽考人家?

唐牛兒摸了摸下巴,一臉嚴肅地提問。

“五個小朋友,兩塊蛋糕,隻能切三刀,怎麽分才最公平?”

“蛋糕是什麽糕?”時文彬忍不住問了一句,唐牛兒卻擺了擺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反正就是一種糕點就對了,你可以當成圓餅。”

蔣敬捋了捋胡須,認真考慮了片刻,用腳尖在地上畫了起來。

“將圓餅,也就是蛋糕疊起來,確認其圓心,而後用割角之術,將圓五平分便可。”

唐牛兒也沒想到他會這麽正經。

“那怎麽確定圓心?”

蔣敬沉思片刻,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他所畫的圓心之上。

“這就是圓心。”

“算出來的?還是隨手點的?”

“算出來的。”

“怎麽算?”

“說起來有點難……不過若圓餅不厚,可以對折再對折,中心點便是圓心了。”

唐牛兒如果沒有後麵那截,唐牛兒必定認為這家夥在騙,在偷襲他這個老同誌,但能想到這個對折的法子,卻是是個頭腦靈活的聰明人。

唐牛兒起了心思,蹲下來,利用圓心角法,連接點線,確認的圓心還真他娘的是他點的那個!

“牛批啊老蔣!你過關了!”

唐牛兒拍了拍蔣敬的肩膀,嗬嗬笑了起來。

蔣敬本是個頗為自傲的人,可剛才見得唐牛兒確認圓心的法子,也是心頭大驚。

旁人看來,唐牛兒隻是裝模作樣,可他卻看出了門道!

“若是唐都頭,打算如何平分這兩張餅?”

蔣敬一臉的虛心,唐牛兒卻嘿嘿一笑。

“簡單,先一刀捅死一個小朋友,剩下兩個蛋糕,每個切一刀,就能得到四份,剩下的四個小朋友就能平分了,哈哈哈!”

唐牛兒自是有更狠辣的方法,但這種低級考題,不過是他的障眼法罷了。

眾人聽得這答案,果然直翻白眼,唐牛兒卻看著三個考生的反應,雖然都陪著笑,但他們似乎不是很開心。

“你呢?你叫什麽?”唐牛兒主動招呼最後一人,此人也是三人之中聽到答案最不掩飾反感的人。

“俺叫歐鵬,黃州人氏,軍戶出身,本來負責把守大江,因著脖頸太硬,得罪了上官,走投無路,便與二位兄弟一道落草黃門山了……”

見他表情悶悶的,唐牛兒也笑了:“你的外號呢?”

“摩雲金翅。”

“這麽霸氣?怎麽來的?”

“因為俺跑得快……”

“往前跑,還是往後跑?”

歐鵬緩緩抬頭,第一次認真看著唐牛兒,表情複雜又痛苦。

歐鵬剛要開口,唐牛兒捏了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話頭。

“進去說話吧。”

歐鵬眼底流露一絲感激。

唐牛兒帶著三人大搖大擺從喜門走去,到了八字牆上,那海捕公文還畫著三人的畫像,三人都不敢抬頭,唐牛兒卻帶著他們徑直走到了畫像前,揭下畫像,放在他們的臉旁仔細比對。

“這也不像啊……時知縣,下回找個好點的畫師吧。”

時文彬:“……”

唐牛兒將畫像揉成一團,隨手一丟,轉頭看向三人。

“往後,你們就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