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打你怎麽了?

徐光達所帶來的人少說也有五十來人,烏泱泱一大片,身材精壯,目光凶狠,可不是尋常差役能比的。

這些人都是弓手,也叫“弓兵”。

所謂弓兵,可不是指弓箭手或者弓箭兵,而是大宋縣尉統領下的地方治安武裝力量。

他們雖然也是吏役,而且由各個鄉村的三等戶來輪差,但都是些凶狠角色,他們的職責本該是緝捕盜賊,巡查市場,維持治安。

可這些人常常以捕盜或者維持治安等名目,欺壓百姓,通取資財,簡單來說就是向百姓收取“保護費”,比唐牛兒這樣的街頭潑皮更可惡!

要命的是這些人雖然沒有軍籍,但短則三五年一輪換,長則七八年一輪換,甚至有“子承父業”的潛規則,漸漸也就成為了官府撐腰的黑惡勢力。

而且弓兵的規模取決於縣城人口規模以及治安環境,大縣的弓兵多達二三百人,即便是小縣,最不濟也有五十人的編製。

鄆城可是山東大縣,徐光達手底下足足有一百多號弓兵。

原本弓兵都需要自備武器,自帶幹糧,也正因此,他們才利用權勢來欺壓百姓,以此獲利。

但今番要去追捕宋江,時文彬要大搞排場,徐光達就帶著幾十人來領用兵器。

見得大哥被打,這些弓兵一股腦湧進來。

他們可不是徐光達,他們都是街頭或者鄉村的百姓,他們是聽說過唐牛兒之名的。

在他們看來,唐牛兒之所以敢打縣尉,一定是瘋病又犯了。

試問正常人,誰他娘的不要命,敢去招惹縣尉?

“弟兄們,先摁住他!”

好歹是維持治安的,裏頭還真有些“專業人士”,知道對付瘋子最好的法子就是一擁而上,先壓製,因為瘋子發起瘋來,通常力大無比。

武庫為了保持幹燥和通風,設在了酂侯廟上麵的閣樓,旁邊是窄窄的木樓梯,這些人隻能站在底下的院子裏。

此刻他們蜂擁而上,將樓梯壓得嘎吱作響。

閣樓的入口也逼仄狹小,三人並肩已經夠嗆,此時那些人全都擠在了樓梯上。

“滾開!”

唐牛兒好歹練了十幾年的八極拳,一個側踹如同出膛的炮彈一般,將為首一人踢飛出去,打保齡球也似地將樓梯上的人全都撞散,一時間也是慘叫連連。

“寡婦,去門口守著,誰敢再上來,就剁了他的狗頭!”

唐牛兒收回腳來,一個蠍子擺尾,堪堪從武器架上挑起一柄鋼刀,汪恭人條件反射一般撈住,也是滿目震撼。

這家夥的動作實在太過灑脫隨意,若不是經常擺弄兵刃,根本不可能如此的自然而然。

汪恭人起初還想試探唐牛兒慣用的兵器,此時看來,他的刀法應該已經到了融會貫通的地步?

難怪他如此天大的口氣,竟要汪恭人去請武道宗師周侗,莫不成他還真是什麽隱世高手?

汪恭人猛然搖了搖頭,內心在糾結。

“楊妙春啊楊妙春,你到底在想些甚麽!”

“他唐牛兒不過是個街頭潑皮,說了幾句花言巧語,做了幾樣發瘋也似的好事,你就這般淪陷了?”

難道這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西施眼裏出英雄?

汪恭人還在胡思亂想之時,弓兵們已經再度集結,發了瘋一般湧了上來。

他們何時受到過如此羞辱,平日裏都是他們在作威作福,什麽時候輪到一個潑皮瘋子踢翻他們?

汪恭人也不敢再拖延,橫刀立馬,堵住門口。

眾人見得她一個寡婦,拎著刀虛張聲勢,自是不怕,甚至有些雙眼放光,都想著趁機摸一把。

唐牛兒還在痛打徐光達,汪恭人知道已經沒法回頭,此時也拿出了將門虎女的姿態,雙眸一冷,殺氣騰騰。

“誰敢上前,當如此木!”

汪恭人沉腰蓄氣,揮刀猛斬,竟是將木樓梯的欄杆攔腰劈斷,前麵幾個人嚇得後退,便從缺口處摔落了下去。

雖然這欄杆年久失修,但也是手臂粗的方木,這不是蠻力能斬斷的,可見汪恭人刀法精通,武道境界比他們這些土兵不知高多少!

“唐牛兒這潑皮已經不要命了,這寡婦也魔怔了,快去請時知縣過來,再遲些俺們當家真要被這廝打死了!”

眾人被汪恭人震懾,唐牛兒卻仍舊在抽打徐光達,後者等不來援兵,一味哀嚎慘叫,終於是低頭認輸了。

“別打了!別打了!我認輸!我認輸還不成麽!哎喲……哎呦……”

此時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抵抗唐牛兒,趴在地上就好像趴在燒紅的鐵板上,碰哪兒哪兒痛入骨髓。

唐牛兒抖了抖竹條上的血液和碎肉末,蹲在了徐光達的麵前。

“還罵不罵?”

“不罵了不罵了……再不敢罵了!”

“給我家寡婦磕頭,賠禮道歉。”

唐牛兒仿佛在說一件無所謂的小事,但徐光達卻如晴天霹靂一般。

“給……給寡婦磕頭?”

這天底下就沒有男人給女人磕頭的道理,更何況她還是個寡婦!

唐牛兒用竹條挑起他的雙下巴:“怎麽?不樂意?”

“不不不,我樂意,我樂意!”

徐光達果然是個慫貨,當即給汪恭人磕頭賠禮。

“是我徐光達嘴賤,我該打,我給楊大姐磕頭,還請楊大姐饒恕則個!”

也不含糊,這家夥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正當此時,時文彬風風火火,幾乎被那些弓兵架著來到了閣樓之下。

“怎麽又是你,這回又鬧騰個甚?”

因為視角問題,時文彬隻看到唐牛兒的腦袋,無法看到跪在地上的縣尉徐光達。

聽得知縣的聲音,徐光達猛然彈了起來,而後又哎呦慘叫,跌回地上。

“你的知縣爸爸來了,打算怎麽報複我?”

徐光達一臉心虛,訕訕笑道:“可不敢……”

唐牛兒將鮮血淋漓的竹條丟下樓去,剛好落在了時文彬的腳前,抖了抖手上黏膩的血跡,滿臉不在乎。

“行了,你就別裝了,下去找你爹吧。”

徐光達試探著往前爬了幾步,發現唐牛兒隻是帶著意味深長的陰鷙笑容,便大著膽子爬出了門口。

眼看唐牛兒果真放他走,徐光達馬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明府救我!這賊子毆殺本官,該殺!該殺啊!”

時文彬見得徐光達如此慘狀,也是臉色大變。

然而唐牛兒卻走到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時文彬,竟還笑得出來!

“你怎麽就惹上了這潑皮啊!”時文彬暗自嘀咕,也是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