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是白衣

楔子:

嘉景元年,監國無道。

容納賊臣,割讓江山。

一時間戰端頻起,各藩王占地稱雄,百姓離亂,民不聊生。

但於水麵之下,一個名為不良人的朝堂組織,即將應劫涅槃。

…………

黃昏,落陽坡。

江子白躺在草地上,呆呆的看了遠山那輪血陽許久,才勉強接受自己已經穿越的事實。

至於死亡原因,江子白或許就連這輩子都忘不掉…

上輩子,作為資深的廣告合作商,他好不容易熬了三個通宵才修改出第二十版設計方案,卻因遭甲方嫌棄難看,重新采用第一版方案,當場氣得心肌梗塞,死在工位上。

真是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就不知道,這樣死掉,到底算不算工傷…

念及此處,江子白沉默的歎了口氣,他強忍著腦海中那陣陣刺痛良久,才慢慢理清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

江子白,同名同姓,年輕貌美大帥哥一枚,同時,他也是大乾王朝的…皇太子!

聽到這,或許有人就會說了,身為堂堂皇太子,你不在皇城逍遙快活,來這荒郊野嶺躺著作甚?

其中苦楚,恐怕也隻有這具身體的原主才說得清楚。

皇太子這重身份,放以前或許好用,但在這各路藩王占地為王,帝子江夙代為監朝的時候,自己再像以前玩狼人殺一般,自爆身份。

換來的,恐怕隻有各種圍殺堵截!

天下藩王都想攘脅自己,爭求號令其他王侯,集結軍隊前去清君側。

而帝子江夙,更是時時刻刻想將自己剝皮抽筋,好名正言順地繼承大統。

可以說,若不隱瞞身份,天下雖大,將再無他江子白容身之地!

甭管以前自己多麽輝煌,時至今日,他江子白都不過是霖州縣的一個小小夥夫。

“白哥?你在這躺著幹嘛?”

找上這落陽坡的人,是一位人高馬大的漢子,他說話的時候,會稍稍扯著腮幫子。

“沒什麽,想家了。”江子白壓低自己的聲音,盡量不叫麵前這人看出什麽異樣。

而後者身份,他也早已在原主人留下的記憶中得知。

朱小八,很好記的名字,但不知為何,江子白在知道麵前人是這個名字的時候,竟隱隱感到膝蓋發軟,想當場給他磕一個。

而二者為何會在此相識,緣由倒也簡單。

當初江子白隻用三個饅頭,便把這個快餓死在大街上的莽夫給救了,為了報恩,朱小八在認前者為少東家的時候,還連帶著將他給拉進自家夥夫隊伍。

這也算是讓江子白能有個立身之處,不至於被餓死在亂世裏。

至於大乾夥夫這一行當是做什麽的…簡單來說,便是今日東市做小工,明日西市尋快活,後日南市收人命租子,再之後得了銀子,便繼續鬧騰酒樓,夜宿青樓。

若要銀子沒了,又窮得發慌,大多數人偶爾還會幹些殺人放火的勾當。

以至於直接落草為寇,加入山賊行列的,也大有人在。

可以說,在大乾內部,夥夫的名聲,已經爛到了茅廁裏。

眼瞧自家少東家現如今仍在沉思,看著有些不高興,朱小八當場便從自己懷裏摸出一把還帶著體溫的碎銀,左顧右盼,神情小心:“白哥,這是你這個月的例錢。”

“還有封老大要我交給你的契信。”

“哪來這麽多錢?你們莫不是結夥去搶了人家莊子?”江子白瞧見眼前人手裏攤著的銀子,不禁愣了愣。

這哪怕是把本地有錢人家的莊子掀個底朝天,自己都不一定能分到這麽多錢。

“都是老大給的,他說你苦籍給賣了,這都是賞錢。”

苦籍?賞錢?

江子白有些懵,自己才出來一趟,就有老婆了?

而朱小八見前者滿臉難以置信,像是理解錯了什麽,連忙解釋:“白哥,你也別嫌棄,老大作為咱本家人,自然是給你物色了個好婆娘,簽條子時,我還遠遠看了一會,是個長得挺俊的逃難女。”

“當時賣了六兩銀子,老大就隻拿了一兩走,說是給你做酒,其他的都在這了。”

眼瞧麵前這傻小子解釋得麵紅耳赤,江子白隻是略微歎了一口氣,他在將銀子全部收進自己荷包後,便拖著麵前人轉身就走。

苦籍被賣…看來外界又爆發戰亂了,否則不會有人即便是賤嫁自己,也要來這小小霖州縣避難。

至於結婚娶妻,朱小八不懂,江子白作為活了兩輩子的人,自然看得遠比他透徹。

自己和那個逃難女之間並無愛情,這場婚姻,本就是一場交易。

一個為了銀子,一個,則是為了能在亂世活下去。

想到這,在重新踏進霖州縣城門前,江子白還特意將自己懷裏的碎銀分了分,遞出兩份給朱小八:

“這兩份銀子你拿著,多的那份給老大,少的那份自己留著,以後拿去喝酒吃菜,或是花天酒地,隻要是你自己想幹的,咱都不管。”

“誒!白哥,這可使不得!”朱小八自然不會拒絕江子白給老大送禮,他好歹也在這個世界上摸爬滾打這麽些年,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人情事故的重要性。

但江子白作為自己的救命恩人,還要給自己塞銀子,那就有些不厚道了。

“說拿著就拿著,磨磨唧唧。”江子白說到這,眉頭緊皺,佯裝生氣,嚇得朱小八趕忙將這些錢收起來,揣進自己褲腰子縫著的口袋裏。

而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將手從褲腰子裏抽出來時,還連帶著摸了封黃紙出來:“喏,白哥,這是你家婆娘要我給你的信。”

“還有信?”江子白見此略有驚訝,橫豎隻是一場交易,那個女人還有什麽事想和自己說?

在將信紙展開後,他沉默的讀了起來。

內容簡單,字跡娟秀,攏共也才堪堪幾句話。

江郎。

收留救命之恩,小女子今生難以為報,隻希望來生再遇,小女子甘願做牛做馬。

…………

過了霖州城門,江子白鄭重將信紙收好,內心有些不是滋味。

哪來的救命之恩,還來生做牛做馬。

隻是世道無常,命運多艱,叫他們二人迫不得已綁在一起。

想到這,江子白不禁再去掃了眼路邊官方告示欄,江夙監國親自發下來,動用朝廷力量以尋找失落民間的皇太子的訃告,至今依舊沒被撤掉。

相比起前些日子,眼下這布告欄略有不同的地方,也就隻在那新添的兩頁訃告上。

北方狄人聯合西域荒蠻攻打大乾邊境,破一關,闖九城。

兵災已至,日後逃難的人隻會越來越多,那些迫不得已,需要賣掉自己以換取保護的人,也隻會越來越多。

卻不知會有多少良家女子被夥夫等人綁來褻玩幾天,隨後送到青樓接客……

隻是作為現代人,江子白還不至於那麽禽獸,效仿其他人的畜生行徑。

而後,天色漸暗,星鬥隱約可見,暮鼓被守城士兵敲響,城門隨之緊閉。

眼下時節正好冬至,寒流已經在侵襲大乾王朝,江子白作為一身強體壯的小夥,此時都難免冷的打哆嗦。

視線偶爾透過飄零的白雪,江子白似乎已經能預見,在他那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裏,屋裏無柴,罐裏沒食,自家的便宜媳婦隻能抱著一床早已冷若寒鐵的被子,躲在角落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