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回 眼淚

第049回眼淚

說起來,賈家的幾個小姊妹對賈琮的這座小院子都是充滿好奇的。不過,這院子和院子主人的傳說太過凶悍,讓她們並不敢登門罷了。

如今能踏足這在深冬時節仍舊瓜果滿樹、鮮花滿園的院子,便是林黛玉滿懷心事,也不由得放鬆了幾分心懷,就更別說心無掛礙的賈迎春了。

“劉媽媽,琮兒的院子真好看,你們是怎麽打理的啊?”迎春小心地摸摸一朵迎春花,似乎在確定真假一樣。其實,她早就想這樣試一試了,沒想到今日能得償所願。

“這哪是我們打理的,都是我家哥兒鼓搗出來的。我們哥兒啊,那才是真的不凡呢!”每提起賈琮,劉媽媽總是這樣自豪,那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就別提了。

她對二姑娘十分有好感,說起話來便沒什麽忌諱。當初,二姑娘與她家哥兒可謂是同病相憐,都是娘死爹不問的庶出。隻因她養在老太太那裏,處境稍好一些罷了。那樣小的孩子,能知道盡力關照弟弟,雖然能力實在有限得緊,可劉媽媽記她這份心意。

迎春驚歎一聲,道:“真的啊?琮兒可真厲害!”她並沒有太多疑問,隻是頗為羨慕,也有些同人不同命的感慨罷了。不過些許感慨也被她轉瞬便拋開,隻剩下替弟弟高興了。

“是啊,哥兒的本事大著呢。他常跟我說,這些都是小道,不算什麽的。”劉媽媽最愛聽人誇她家哥兒,不由就有些忘形,拍著巴掌又同迎春說了許多。

初到不熟悉的地方,黛玉隻略略打量了兩眼,便不再東張西望,隻默默地跟在迎春身邊,聽她跟劉媽媽說話。聽著聽著,倒也聽出些意思來。

父親信中說,大舅舅許是有救命的辦法。可她如今聽來,這救命的事怕是要落到這位琮表弟身上。若是大舅舅,她還能用外甥女的身份求一求,可若是對著隻有一麵之緣的小表弟,林黛玉便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本就不是人情練達之人,又有些清高自許,在求人實在是不太拿手。

這院子並不大,說著三個人便進了正房。赦大老爺端坐在正中一把圈椅上,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他老兒子被宇文家的小崽子叼走了,倆人不知道躲到房裏幹什麽去了。當老子的好擔心,怎麽辦?!

“你父親的事,我已知道了。外甥女也不要太過擔心,妹夫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一看見你,便什麽病都好了。明日我會求見太上皇,看可否為你父親求兩位太醫南下。總之,你父親如今身子不好,你就要先保重自己,不然你也垮了,他又如何能指望你呢?”該說不愧是父女,赦大老爺同他閨女安慰人的話都差不多。

“這一路上免不了奔波,原該讓你璉二哥陪你跑一趟,隻是他如今身上也有差事,怕是脫不開身。不過外甥女也不必擔心,我這裏已經有了安排,你隻管調養好身體,安心上路便是。若是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去找你大舅母,讓她給你準備著。”

林黛玉看看這位並不常見麵的大舅舅,心中不禁又是感慨又是感激。今日父親的噩耗傳來,已經有許多長輩安慰過她,可也怕是隻有這位大舅舅最是真心。也隻有大舅舅,為她想得最是周到了。

“大舅舅,我有一事相求,還請舅舅明言相告。”林黛玉起身來到賈赦麵前,盈盈拜倒叩首,抬起頭後滿是殷盼地問道:“請問舅舅,可有法子醫治我父親?”

赦大老爺被他外甥女問懵了,迷茫地眨眨眼睛,下意識地就想找老兒子解惑。這丫頭問得奇怪,他又不是大夫,以前是個老紈絝,如今勉強算個武將,哪裏懂得什麽治病救人的技術活兒。

“外甥女何有此問?我從沒學過醫術,哪裏懂這個,你是聽誰說了什麽?”大老爺是個實誠的,不會就是不會,絕對不做不懂裝懂的事。

林黛玉心中暗歎一聲,從懷中取出她父親的信箋遞給賈赦,並將其中的暗語也一一解釋給他聽。這事她並未避著迎春與劉媽媽,做出來倒是坦蕩。當然,最主要是因為,這並非林如海慣用的暗語,不過是他們父女間的一點小把戲罷了。

赦大老爺本還奇怪外甥女怎麽求到他頭上,覺得不符合常理。卻原來,是林如海那個花花腸子的在胡猜亂想。該說他不愧是探花郎麽,猜得看似近在咫尺,其實離正確答案十萬八千裏。

“我不知你父親為何有此揣測,不過我可以明言告訴你,他老人家病愈非我之功。你父親……怕是要失望了。”赦大老爺長歎一聲,身為一個好老子,是不能給兒子惹麻煩的,他那妹夫也隻好委屈委屈了。

果然如此!林黛玉麵色慘白,單薄的身子晃了晃,若不是劉媽媽眼明手快扶了一把,她少不得要摔了。懷抱希望而來,卻隻有失望起身相迎,黛玉一時間便有些承受不住。不過……她現在還不能放棄希望,還不能!

“話還沒說完麽?”門口的竹簾一挑,賈琮拎著個荷包從外麵進來,身後是跟屁蟲一樣的宇文昔。傻爹今日的練功時間尚未結束,為防止他借故偷懶,賈琮便過來監督。順便,將當年的一點因果了結。

屋裏忽然進來兩個少年,黛玉、迎春兩個驚呼一聲,下意識地便要找地方回避。她們,尤其是迎春,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相看人家的年紀,猛然間見到兩個俊美少年,不由都麵紅耳赤,也不知是氣得還是羞得。兩個姑娘不約而同,飛快地往劉媽媽越發富態的身子後麵躲。

“說完了,這就說完了。蟲蟲,你剛才去哪兒了,不是說想見見你二姐姐還有她那個小丫頭麽?”赦大老爺看看完好無損的老兒子,又瞪一眼明顯對老兒子心懷不軌的宇文青年,自己顛顛兒地跑到兒子身邊。

“是呀,二姑娘方才不也說好久沒見過我家哥兒,這不就見著了。”劉媽媽嗔一眼嚇人的少年們,忙轉過身去安撫兩個姑娘。

賈迎春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微張著嘴瞪大眼,手指在半空中胡亂比劃著,“這、這……琮、琮兒?”她是真嚇著了,她對賈琮最後的印象,還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兒,沒她腰高呢。可這才幾年,怎麽就長成這樣?!還有……這有兩個,哪個才是琮兒啊?

林黛玉也驚訝地半捂著小嘴,瞪大眼睛探頭看過去。琮表弟她也是見過一麵的,比她還要小兩歲,如今也不隻是不到十歲的年紀。眼前這兩人都有十七八往上的年紀,怎麽可能是琮表弟呢?

她忽然之間就想起了老太太說過的話,琮表弟是被妖孽的附了身的,已經不是賈家的子孫了。她原以為是老太太在說氣話,莫不是真的?而且,這妖孽還恢複了本身,然後又迷惑了大舅舅跟劉媽媽?太可怕了!

要不說呢,文人都比較有想象力,繼承了林如海血脈的林黛玉也是如此。有些事猜得雖不中亦不遠,可有些就差得天高地厚了。

“他……哥兒就是長得有點兒著急,這也沒什麽,沒什麽的。”沒什麽才怪,劉媽媽訕笑著跟兩個姑娘解釋,看著她家哥兒的眼神卻幽怨起來。才一年,她那軟軟綿綿可愛的哥兒,就變成高出她一頭還多的爺了,怎能不讓她惆悵?日後,怕是再也沒機會把她家哥兒抱在懷裏了。

賈琮向著劉媽媽挑挑眉毛,這女人是越發放肆了。罷了,看在她撫養琮哥兒長大的份上,本君不跟她計較。隨手拍拍傻爹,又指一指門外的空地,“它都等你小半時辰了,還不快去。”說罷,便不理苦著臉的大老爺,徑自看向劉媽媽。

“這是給那個胖丫頭跟她姑娘的,你知道怎麽用,回去後教給她們便是。”把手上的荷包遞過去,賈琮揮揮手就準備送客了。他倒是多看了林黛玉兩眼,卻也沒說什麽,一株仙草凝魂罷了,還不值當他出手。

劉媽媽接過荷包便知道是什麽,不由也替二姑娘同司棋高興。她家哥兒送的都是好東西,一會兒可得跟她們說明白了,要不能白瞎了哥兒的一番心意。

“琮表弟,求你救救我父親性命吧!”此時,林黛玉顧不得害怕,也顧不得矜女兒家的持了,從劉媽媽身後走出來,朝著賈琮拜了拜。這位琮表弟便是她最後的希望了,他若是也沒辦法……想到這裏,黛玉的眼淚就下來了。

“咦?”賈琮本不在意她,可當瞧見這姑娘眼淚的時候,輕咦了一聲,問道:“你我之間並無因果,我為何要救你父親?別說什麽表親,在我這是不認的。”

“我……我,”林黛玉並不覺得賈琮絕情,他們說是表姐弟,可其實哪有什麽姐弟情分。隻是,該拿什麽交換呢?

見她遲疑,賈琮也並不催促,隻默默地探出手指,輕輕將她的一顆淚珠接住,送到眼前細看。見他這樣曖昧的小動作,黛玉猛地漲紅臉,硬生生忍住想躲的身子。

她是忍著沒躲,旁邊宇文昔看得怒火中燒,一把將林黛玉推開,黑著臉掏出手帕,拉住賈琮的手要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