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回 皮球

紅樓之爾等凡人 第039回皮球

襲人拚命拉了寶玉回來,又將他好一陣安撫,才讓他自個兒玩去了。她自己一聽到老太太、太太回來了,便也不等那邊傳她媽略略一收拾便去了賈母上房。

她來得倒是正好,賈母都已經命人去叫了。一見襲人自己來了,起先便問:“寶玉怎樣了,可有受委屈?現在做什麽呢?”

王夫人在一旁拈著佛珠不做聲,似乎不太在意一樣。但若細看她捏白的手指,便知這女人心裏有多著緊唯一的兒子。

“寶二爺沒有大礙,隻是在那邊受了些驚嚇,尤大奶奶跟小蓉大爺嚇著他了。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麽,如今正讀書呢。”襲人說到這兒,往下一跪,“奴婢有事稟報,還請老太太能屏退左右。”

賈母心知她要說到底出了什麽事,向鴛鴦揮揮手,讓她領著一屋子丫鬟們下去了。鴛鴦到門口守著門,屋裏隻剩下賈母、王夫人並襲人。

“今日寶二爺因不喜客房的擺設,便去了蓉大奶奶房裏歇晌兒……”襲人沒聽見叫起也不敢站起來,就那麽跪著把出的事講了一遍,“奴婢當時瞧著小蓉大爺和尤大奶奶的神色都不對,又怕事情鬧大驚動了那邊的客人,也沒敢再多說什麽,就趕緊帶著寶二爺回來了。”

當然,她並沒有說賈寶玉褲·襠濕了一團,也不知是她尚不知事,還是有心替他隱瞞。

總之,此時的故事聽來,已經變成了蓉、尤二人大驚小怪,寶玉不過是借秦氏床睡一覺罷了,偏弄得跟偷·情了似的。

果然,賈母聽了之後,鬆了口氣。原來不過是這樣,她還當出了什麽事呢。旋即,便對賈蓉和尤氏不滿起來。

“那兩個也太過多心了,我們寶玉才有多大,不過是借個地方歇晌兒罷了,怎麽就能想到那齷·蹉的地方?!”在她心裏,即便已經十一歲,差不多能相看媳婦的寶玉,仍舊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冷笑一聲,賈母向王夫人道:“等明兒你再去一趟,看看蓉兒媳婦,莫叫她受委屈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雖重規律,可也不能矯枉過正。”

她很明白,這件事她們撐秦氏就是撐寶玉,她輩分太高不好出麵,王氏這個親娘就沒忌諱了。

王夫人聽了襲人的話,便已經在暗暗皺眉了。她雖恨蓉、尤兩人嚇著寶玉了,但這眉倒有多半是衝秦氏皺的。

這秦氏是怎麽回事?按說她出身也不算低,五品官之女,難道一點兒規律不懂?都已經嫁為人婦了,行事竟一點不知檢點,引誘寶玉宿在她的房中,這是什麽意思?寶玉也有十多歲了,早到了要避諱的年紀,她難道不知道?

還是說,那女人其實就是故意的?!她見寶玉生得好,怕不是就起了齷·蹉的心思,想要勾·引寶玉!

天呐,一定是這樣!

到賈母吩咐時,王夫人略一遲疑,便點頭應了。賈母的意思她明白,不過卻沒打算照做,她要去給尤氏敲敲邊鼓,讓她一定得看好自己兒媳婦才是。

“走吧,咱們去看看寶玉。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道被嚇成什麽樣兒了。”賈母解了樁心事,笑嗬嗬地地把鴛鴦叫進來,讓她取些好東西出來,給寶玉壓壓驚。

賈寶玉現在仍住在賈母的院子裏,跟林黛玉這麽裏外間地住著。賈母她們進來的時候,林黛玉並不在屋裏,同姑娘們上課去了,隻有寶釵坐著跟寶玉說話。

薛寶釵原是來找賈母個王夫人的,因路上想起寶玉的事。幹脆就先過來探探底。若寶玉沒什麽大事,那她也好提自家的事。

方才一見賈寶玉,果然嘛事兒沒有,還有心思跟她瞎說,看來在寧府沒出什麽大事。她掛心自家的事,有心想走吧,這寶玉又是個纏人的,非說要看她的金鎖什麽的。

兩人正一人拿玉一人持鎖端詳時,賈母帶著人進來了。一進門就少見兩個小兒女,頭湊在一起說悄悄話。這要是寶玉和黛玉,賈母自然是喜聞樂見的。可換做了寶釵,她的臉色就有些耷拉下來。尤其,是看到寶釵襖子上有顆盤扣沒係好的時候。

“老太太,您也來了,我正在看寶姐姐的這金鎖呢。她這上麵刻了八個字,跟我這玉上的正好是一對兒呢。”賈寶玉很興奮,將兩件東西遞到賈母眼前,讓她看上麵的字跡。看樣子,他已經完全忘了在寧府的事。

賈母慈祥地摸摸寶玉的頭,象征性地看一眼那金鎖,然後將目光投向低眉順眼的薛寶釵。

不過是一件由人打造的凡物罷了,在上麵刻了幾個字,就妄想跟那由胎裏帶來的通靈寶玉匹配,真是癡心妄想!

哼,就跟她的人一樣,癡心妄想地想要嫁給寶玉。卻也不想想,她的寶玉生而不凡,又豈是一個商戶女能夠妄想的。隻怕就是王氏,也是看不上她的,不過是拿個胡蘿卜吊著她罷了。

想的雖多卻也隻在一念之間,賈母拉著寶玉好一頓噓寒問暖,卻沒再提寧府的事,怕他想起來再受驚嚇。

王夫人倒是有心問問詳情,可有賈母在旁她不好插嘴,隻好暫且忍住,等有機會了再問。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像襲人說的那麽簡單,裏麵一定還有旁的事。

並不是她不信任襲人,賈蓉暫且不提,尤氏她還是了解的。那女人是個小門小戶出身的繼室,平日裏沒什麽底氣,隻知奉承賈珍度日。她既不是親娘,也不是親婆婆,今天這場發作有點奇怪,全不像她平時的作風。

這裏麵,一定還有什麽貓膩兒。

薛寶釵在一旁看得著急,有心插嘴提一提薛蟠被打的事,但那祖孫兩個談性正濃,連眼神都不給她一個;至於姨媽王夫人,也不知低著頭在想什麽,更是從進門就沒看她一眼。

這可怎麽辦?!

還沒等她想好怎麽開口,琥珀忽然進來了,湊到鴛鴦耳邊低聲說著什麽,期間眼睛瞥了寶釵好幾次。

她來回的自然是榮禧堂前的事,薛家的人已經告上門了。另外,薛姨媽母子都昏睡著他們也要請薛寶釵回去主持大局。

一聽人提起琮三爺,鴛鴦這心就忍不住提到嗓子眼兒去。她是真怕這也小爺,一絲兒一毫都不願意沾染,甚至能不聽見名字最好。

實在是……她的哥哥死得太慘了。她去見最後一麵時,哥哥金全根本就不成個人形了,一團爛肉一樣卻還活著,那種痛苦……用生不如死都無法形容。

別人也許隻當她哥是得了怪病,可是她知道,這一定是琮三爺的報複。一定是他知道了哥哥給他們送的東西裏有毒,這才把哥哥折磨成那個樣子的。

有一段時間,鴛鴦自己都疑神疑鬼怕得不行,生怕琮三爺知道哥哥背後是她在指使,再把那折磨人的手段用到她身上。好在這幾年過去了,那邊一點動靜沒有,她這才放下心來。

什麽?她跟不跟琮三爺?

不,當然不恨,一點兒都不恨。她,根本就不敢跟!

但她並不是沒有恨,她恨老太太。若不是老太太的吩咐,她也不會讓她哥哥做那種事,她哥哥也就不會得罪琮三爺,自然就不會被折磨而死。

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老太太!既然她不敢恨琮三爺,那就找一個不那麽可怕的恨好了。

不過,這份恨意被她深埋在心底,便連賈母都沒能看出來,仍把她當做心腹大丫鬟使喚。

鴛鴦定了定心神,附在賈母耳邊將事情回了,便微躬著身等著老太太的吩咐。

其實,每回看著老太太拿琮三爺束手無策的抓狂樣子,她都竊喜萬分,就好像報了仇一樣痛快。

就比如現在,老太太明明很想去榮禧堂擺擺威風,卻又怯於琮三爺的凶殘,那憋屈、陰鬱、惱怒的表情,真好看呐!

賈母確實挺憋屈、挺惱火,要照她以前的脾氣,早逮著賈赦還有那妖孽痛罵了。可現在……她真不敢。

薛寶釵看她們嘀嘀咕咕的,又頻頻偷看自己,心裏便是一緊。莫非媽跟哥出事了?

就在她忍不住張嘴想問的時候,丫鬟鶯兒哭著闖進來,一見她便拉住,嚷道:“姑娘,您快回去吧,出事了,太太和大爺都出事了啊……”

“他們不是去給大老爺賠罪了麽,能出什麽事,你倒是說清楚啊。”薛寶釵卻並不著急趕回去,都已經出事了,她在場也於事無補,倒不如在這裏找些援手。

待聽到她哥手腳全被打斷,她媽隻是昏過去了,薛寶釵鬆了口氣。她哥反正是廢了,再斷了手腳,也隻是殘廢程度更重些罷了。她媽也隻是急怒交加昏過去了,醒過來應該就沒什麽大礙。

寶釵往賈母、王夫人麵前跪下,眼淚刷地就下來了,“今日哥哥在學堂裏得罪了琮兒,挨了打這也沒什麽,這本就是他的錯。為此,母親不等他養傷,便命人抬了去跟大老爺請罪。可沒想到不知又怎麽惹了琮兒,連我母親也受了連累。老太太、姨媽,錯是哥哥犯的,四肢全斷算是他的報應,我隻求您能為我們雙方調解一二,莫要讓琮兒太過追究了。咱們都是親戚,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啊。”

從鶯兒闖進來,賈母就暗道不好。這薛寶釵知道了,還不得求她給做主啊,可她哪做得了那妖孽的主?!她就連賈赦那逆子的主,都要做不了了。

果然,這薛寶釵就張嘴了,還什麽不能讓外人笑話,是生怕外麵人不知道才對吧。

“我也正要說這事,孩子,你既然知道了,那就趕緊回去照看你媽媽、哥哥去。旁的事情,自有我和你姨媽在,虧不了你們。”這番話說出來,賈母麵不改色,先把這姑娘忽悠走再說。

人家已經這樣說了,薛寶釵也不能再強求,隻好拜了拜回家了。現在她也隻有指望著,賈母真能夠為她們出頭了。

這一回,倒是她失算了,沒想到那賈琮竟然如此無法無天,而榮國公又對他那樣的縱容。這真是,比她媽縱她哥還很。

“薛家是你妹妹,這件事就由你看著辦吧。行了,我今兒也乏了,你去吧。”打發了薛寶釵,丟下仍懵懂著的寶玉,賈母領人回了上房。然後,幹脆直接地將球踢給王氏。

看著辦?老娘能怎麽辦?!

王夫人也暴躁了,她這當娘、當祖母的都拿那對父子沒辦法,自己一個弟妹、嬸娘能有什麽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