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離別
那個女生聽了,似乎抓住了什麽把柄便得意揚揚地吆喝開了,諷刺的意味很明顯:“喲,是單親家庭啊,單親家庭就是是非多啊。”
周圍人聽到後又討論開來。
隨憶挺直腰杆站在那裏,頂著質疑的目光,聽著不斷的猜測和腹誹,巋然不動,似乎恍若未聞,開口問道:“看完了吧,我能走了嗎?”
“走吧走吧。”
隨憶麵無表情地轉身,誰知身後的聲音更大了。
“是單親家庭啊,她爸爸是沒了,還是離婚了?”
“單親家庭還好說,是不是私生女就難說嘍,一直聽說蕭子淵挑得很,原來他竟然是這種品位。”
隨憶聽到這裏忽然惱了,就像心裏紮了一根刺,努力說服自己卻怎麽都壓不下去,終於轉身看過去,目光尖銳犀利。
隨憶此刻臉上的溫婉盡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銳利。她冷冷地掃過一眼,聲音沉重緩慢地又問了一句:“單親家庭怎麽了?”
女孩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這個溫溫柔柔的女孩子身上能有這種氣場,隨憶眼神裏的威懾讓她開始緊張:“沒……沒怎麽。”
隨憶盯著那個女孩:“我父親健在,而且我希望他健康平安一輩子,你不知道可以問,但是不要咒他。”
“還有,你不要說蕭子淵。”隨憶眼底的寒意又起,直到剛才得意揚揚的女孩再也不敢看她時才緩了緩語氣,再次開口時臉色平和許多:“我怎麽樣是我自己的事,你別說他。”
“蕭師兄……”女孩旁邊的幾個人視線突然落在隨憶身後,臉上帶著尷尬,期期艾艾地叫了一聲。
隨憶一回頭便看到蕭子淵站在幾步之外,渾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
他眯著眼睛,剛毅的下巴微揚,原本棱角分明的清俊臉龐此刻線條更加鋒利,眼裏夾著碎冰,嘴角卻又彎起一道極淺的弧度,流露出傲慢玩味的意味。
隨憶輕輕地皺眉,氣場如此迫人,是真的動怒了吧?他從小在那種家庭長大,雖眾星捧月但身邊不乏察言觀色的人,大概他上的第一課就是喜怒不形於色,深知什麽是韜光養晦,知道怎麽隱藏自己的內心和情緒,所以才會是這樣深沉內斂、少年老成的性子。平日裏那股渾然天成的氣勢總是收在骨子裏,不輕易示人,昨天的疾言厲色已是反常,今天……他是因為那個女孩冒犯了自己還是冒犯了他?
蕭子淵很快走過來,輕描淡寫地問那個女生:“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淡然無波的問話,所有人沒由來地脊背發麻,目光閃爍。
蕭子淵平日裏雖然臉上總帶著淡淡的笑,可又帶著疏離,舉手投足間又不怒自威,本就沒人敢招惹他,更何況現在似乎動了怒。
林辰依舊站在原地對著旁邊人冷哼:“他是不是平時笑得太多了?都有人動土到他頭上了,難道他們不知道,就算蕭子淵再愛笑也還是那個殺伐果斷、冷冽狠絕的蕭子淵?”
他們今天過來領畢業證和學位證,沒想到會碰上這一幕。
溫少卿想起了年少無知的自己被腹黑的蕭子淵欺負的日子,微微笑了下,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難得看到他摘了麵具,我得多看一會兒。”
那個女孩往旁邊看了一眼,似乎想要尋找同盟,可剛才還和她站在統一戰線的人紛紛低下了頭,她紅著臉小聲回答:“沒……沒說什麽……”
蕭子淵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女生,半晌後才開口,語速放得極慢,卻擲地有聲:“既然沒說什麽,那以後都不要說了。我不想再聽到。”
“對不起,蕭師兄……”
蕭子淵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你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你可以說我,我真的不介意,但是你不要說她。”
隨憶聽到這句,猛地抬頭去看蕭子淵,他低的不隻是聲音,似乎連嘴角都沉了下去。
她見不得別人在她麵前說他的是非,一句都難以容忍,可他卻對別人說,他無所謂,一心隻護著她。
本來她還不確定蕭子淵是為什麽生氣,怕自己想多了,這麽看來,自己倒是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
那個女孩雖然一臉不情願,卻懾於蕭子淵帶來的低氣壓,猶豫良久開口道歉:“隨憶,對不起。”
這下蕭子淵似乎終於滿意了,牽起隨憶的手轉身走了出去。隨憶掙了掙,結果卻感覺到手上更大的力道。
一室的人冷汗涔涔,直到兩人出了辦公室才鬆了口氣。
原本和蕭子淵一起進來的喻千夏則愣在原地。
有人不服氣,湊到喻千夏跟前:“本來就是,還不許別人說,喻師姐你說是不是?就這樣的人還和你搶蕭師兄,太不自量力了!”
喻千夏冷著臉瞥了那個女生一眼:“如果你想利用我達到某種目的,那你就找錯人了。我是喜歡蕭子淵,我也確實是輸給隨憶了,我心服口服,不會用別的方式中傷她。你既然叫我一聲師姐,那師姐就大發慈悲奉勸你一句,別人的家事少管,對你沒什麽好處。”
說完,留下一臉驚愕的人也走了。
林辰和溫少卿對視一眼,摸著下巴一臉佩服。
林辰悠悠地開口:“這種女人還愁沒有男人喜歡?”
溫少卿故意涼颼颼地嗆他:“那你去追吧!”
林辰黑著臉轉頭看著溫少卿,一臉幽怨地嘀咕:“溫毒舌!誰再說你溫潤如玉我肯定敲醒他!”
出了辦公室,在無人的樓梯間,蕭子淵放開隨憶,低頭看著她。剛才他甚至沒有皺一下眉頭,此刻卻滿臉陰霾。
她的呼吸平穩安靜,可就是因為她太安靜了,他才為難。別的女孩子遇到這種事大概早就委屈得哭起來了,可她不哭也不鬧,如果不是他恰好碰到,她肯定提都不會提一句。昨天晚上還知道掉兩滴眼淚,今天好像就已經恢複滿血狀態無堅不摧了,果真是個打不倒的大魔王嗎?
蕭子淵遲疑很久才開口,聲音安定有力:“你不要在意他們說什麽。”
隨憶咬唇,語氣依舊平淡:“蕭師兄,她們沒有說錯,我真的是單親家庭。”
沉寂中,隨憶聽到蕭子淵似乎歎了口氣,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我知道。阿憶,那不是你的錯。”
隨憶全身僵住,心底似乎有什麽緩緩流過,不由得抬頭去看蕭子淵。他竟然知道?!
今天她一直想找個機會跟蕭子淵解釋一下,可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她差點忘了,有林辰那個大嘴巴在,他有什麽事是不知道的?
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鄭重地對她說,那不是你的錯。
她曾經想過如果她是個男孩,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媽媽不會那麽辛苦,她也會有爸爸,有爺爺奶奶。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她烏黑明亮的眸子像是浸在明澈的湖水裏,水汪汪地看著他。蕭子淵終究還是沒忍住,抬手將眼前的人擁進懷裏。她那麽瘦,瘦到讓他心疼。她又那麽堅強倔強,堅強倔強到讓他心疼。他忽然感覺到懊惱,為什麽他沒有早些年認識她,她獨自一人是怎麽經曆這些的?
清冽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隨憶本能地掙紮,手裏攥著他腰間的衣料要扯開他。
蕭子淵緊緊地擁著她,把她壓進懷裏,心裏所想就那麽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阿憶,你可以相信我,我會好好保護你,別人再也不會傷害到你。”
隨憶聽後僵住,緊緊地攥著手裏的衣料,慢慢把頭埋進蕭子淵的懷裏。
蕭子淵的聲音再一次在頭頂響起,緩慢而堅定:“阿憶,你不要怕,我不會是第二個隨景堯。我可以處理好我的事情,以後所有的困難,我也一定可以找到讓你滿意的解決辦法,絕對不強迫你,你不要擔心,一切都交給我。以後你都不需要再做大魔王,一切都有我。你可以放下以前的一切,我會對你好。”
隨憶此刻終於明白一件事,喻千夏說得不對,不是蕭子淵栽在她這個坑裏,而是她栽到了蕭子淵這個坑裏,大概再也爬不出來了。
沒過幾天,隨景堯似乎知道了什麽,約林辰吃飯,還讓他把蕭子淵也叫上了。
隨景堯打量著麵前的兩個年輕人,其實按理林辰該叫他一聲“姑父”,可這麽多年下來,林辰依舊稱呼他“隨伯伯”,禮貌中帶著疏離,再也不見年幼時隨伯伯長隨伯伯短的親切,大概他也對那件事耿耿於懷吧。至於另一個……
隨景堯還是知道這位蕭家太子爺的,隻是他們的交談似乎並不怎麽愉快。
隨景堯隨口說著:“隨憶這孩子性子有些薄涼,難得有你們這些朋友。”
蕭子淵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開口:“以薄涼之性,待薄涼之人,她沒做錯什麽。”
隨景堯一怔:“或許是吧,她還有點兒倔……”
這個女兒對他有一種和他劃清界限的執拗和倔強。
蕭子淵不以為意:“這種類型的倔強,我倒是很欣賞。”
隨景堯看向他,目光坦**磊落,言辭直白犀利,倒是個少見的年輕人:“你喜歡隨憶?”
蕭子淵好整以暇地回視:“不隻是喜歡。”
“那是?”
“欣賞。”
隨景堯沉吟了下,似乎在斟酌什麽:“在你眼裏她或許很好,可……”
“她當然很好。”蕭子淵難得主動出聲打斷別人:“她很善良,對誰都好。”
隨景堯笑了笑,還未開口便聽到下一句。
“即便你已經決定不要她了。”
蕭子淵看著他的眼睛,神色平和。
在商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隨景堯第一次在一個後輩麵前失了神。
飯局結束的時候,隨景堯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恕我直言,你們並不是良配。”
即便他少年老成,可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蕭子淵留下一句話:“她喜歡誰,誰是她的良配,都由她來決定。”
他們走後,隨景堯思索良久,吩咐秘書:“我記得那位秦同學家裏和隨氏是有合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秘書略一遲疑:“這樣做會不會影響我們的聲譽?”
隨景堯合上眼睛,語氣低沉:“阿憶是我的女兒,她受了欺負,理當該是我出麵,不能讓別人以為她家裏沒人。我隨景堯的女兒不是誰都能踩一腳的,我能為她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秘書連忙稱是。
隨景堯上了車又開口:“還有,你去跟大小姐的學校聯係一下,我想設立個獎學金。”
秘書點頭應下來。
秘書的動作很迅速,一天之後的晚間,隨景堯便坐在了學校報告廳的台上親切地和X大的學生聊起了天。
這些年隨景堯鮮少出席公眾活動,在X大設立獎學金也不是多重要的場合,他卻親自參加,搞得校領導有些受寵若驚。
隨氏的名頭還是很響亮的,不說能不能拿到獎學金,就是去窺一窺隨氏老大的真容也是很吸引人的,結果就是X大的報告廳……不夠大。
到了和主持人一問一答的環節,下麵學生們的熱情更是空前高漲。
“請問隨先生為什麽用‘憶’這個字作為獎學金的名字?是為了紀念什麽人嗎?”
隨景堯笑了笑:“是為了紀念,也是因為‘憶’是我女兒的名字。”
主持人大膽猜測:“您女兒叫……隨憶?”
“是的,隨憶是我女兒,她也是X大的學生。”
“之前沒聽說過隨氏的大小姐在X大讀書。”
“她比較低調。我和她母親早年離異,她一直跟著她母親生活,可無論怎麽樣,她都是我的女兒。”
因為隨氏設立的獎學金金額可觀,所以今天來聽這個訪談的學生很多,幾問幾答之後,坐在下麵的學生們越發不淡定了。
“天哪,不會是醫學院那個隨憶吧?”
“你覺得這個名字重名的概率有多大?”
“……這下烏龍了。”
“之前是誰說她被包養的?人家一大小姐,犯得著被包養?她包養別人還綽綽有餘呢!”
坐在下麵的秦銘現在的心情也很複雜,後悔自己當初怎麽就中了邪,她這樣的人怎麽會去傍大款嘛,豬腦子也知道不可能啊,他當時是腦子進水了嗎?又想起幾次見麵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景,後悔、煩躁一齊襲上心頭。當下他便臉色很難看地起身往外走。
當天晚上這個消息就傳開了,隨氏的信息網上遍地都是,而且這個姓氏並不常見,一切大白於天下。
“你聽說了嗎,醫學院那個隨憶竟然是隨景堯的女兒?!隨景堯啊!”
“誰?別開玩笑了!”
“誰跟你們開玩笑了!人家隨景堯親口承認的!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你知道隨氏身家多少嗎?”
有不知情的人一頭霧水:“隨氏?哪個隨氏?”
有些見識的則一臉不可置信:“不會吧?隨氏啊!平時也沒看出來啊……”
隨景堯從學校離開的時候,司機試探著問:“隨總,現在就走嗎?您不再見見大小姐了?”
隨景堯歎了口氣:“不了,我能補救的也隻是這些了,不再打擾她了。”
隨憶寧願被潑髒水都不願承認他是她父親,他這個父親到底有多失敗?他還有什麽臉麵再去見她?
前幾天還目中無人或冷嘲熱諷的人再見到隨憶恢複了之前的笑臉相迎,她起初還覺得奇怪,後來知道發生了什麽,對她們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倒是其餘三個人看到特意討好的笑容便目不斜視地走開,大呼世態炎涼。
等日子再次歸於平靜,隨憶才想起來她似乎有好幾天沒見到蕭子淵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蕭子淵送她回來時站在寢室樓下說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不一定能接受我,我可以等,我不會逼你,我們來日方長。
他站在路燈下,眼睛裏夾雜著細碎的橙色光芒,目光篤定,嘴角帶笑,聲音輕緩而又恬靜沉毅,看著她,隻看著她,似乎眼裏心裏就隻有她一個人。
這一切讓隨憶再一次怦然心動。
天氣越來越熱,畢業典禮如期而至。
那天課後,隨憶她們經過露天禮堂的時候,裏麵熱鬧非凡。蕭子淵站在講台上代表畢業生講話,沉穩淡定,聲音低沉悅耳。
三寶探頭探腦地往裏看,嘴裏還念叨著:“還不結束,我還要找親師兄合影呢,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親師兄……光想想就好傷感……”
隨憶本來沒什麽,隻是遠遠地看著,聽三寶一念叨,心裏忽然一空,這就要畢業了嗎?
何哥則一臉豔羨:“這就要放出去了?好羨慕,我還要被關在這裏受苦……”
妖女情緒有些低落:“你們玩兒吧,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了。”說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了。
三個人都知道了她和喬裕的事情,麵麵相覷。隨憶想要叫住妖女和她一起走,還沒出聲,典禮就結束了,很快擁出大批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妖女低著頭消失在人群中。
隨憶看著妖女離開的方向也有些沮喪,在她心裏妖女不是這樣的,她應該永遠張牙舞爪、精力充沛地調戲人。
愛情真是可怕,生生地讓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隨憶正在出神,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她:“隨憶!”
隨憶一回頭,便看到穿著學士服的喻千夏拿著相機衝她笑,一臉的爽朗,一掃之前的陰霾。
隨憶的臉上很快揚起笑容:“喻師姐。”
喻千夏走過來,衝她揚揚相機:“我畢業了,合個影留念吧。”
隨憶笑著點頭:“好。”
“我來拍!”三寶自告奮勇地來拿相機。
鏡頭裏兩個年輕的女孩笑靨如花,喻千夏大方地攬著隨憶的肩膀,就像她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她隻是和隨憶關係很好的師姐。
三寶大聲喊了一聲OK後,喻千夏的手從隨憶肩上拿下來,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那次在食堂……我室友她們那麽說不是我的意思。”
隨憶溫婉地笑著:“我知道。”
喻千夏一臉疑惑:“你知道?”
隨憶挽著喻千夏的胳膊往前走:“我說過,師姐是我見過最灑脫大氣的女孩子,這種事情是不屑於做的。我還是相信,象牙塔是最幹淨的地方,我們在象牙塔裏遇到的人,是最真實可愛的人,我們的感情是最純粹不含任何雜質的感情。無論我們是否有過誤會或者衝突,我會防人,但不會去把任何一個人想象得不堪。”
喻千夏忍不住停下來,轉頭看著隨憶。
眼前的女孩子一臉溫婉,眼睛裏都是真誠,卻又有些讓自己看不懂。她看上去溫柔乖巧,可內心又那麽強大,每一次接觸都會被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吸引。
喻千夏不由得搖頭笑出來:“我一直以為你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蕭子淵跟我說,你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我一直不服氣,可現在我服氣了,心服口服。”
隨憶笑笑沒說什麽,三寶舉著相機過來邀功,然後便拋下兩個人去找溫少卿合影去了。
喻千夏看到相片很滿意,忽然抬頭看向隨憶,飛快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麽不喜歡蕭子淵?”
隨憶臉上的笑容沒變,看著喻千夏,笑容漸漸加深,隻是沉默不語。
喻千夏低下頭笑了一聲,又抬頭舉起雙手:“好了好了,我不問你了,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麽這麽怕你笑了。我都招架不住。”
隨憶波瀾不驚:“師姐,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他未必是真的非我不可,隻是你越強求,他就會越遠離你。”
喻千夏再次苦笑著搖頭:“隻有你才會這麽想。隨憶,你一向淡定大氣,為什麽唯獨在蕭子淵這件事情上畏首畏尾呢?我一直以為你是不想和我爭,後來我才發現無論對手是誰,你都不會爭,到底為什麽?”
隨憶又沉默。
喻千夏看了隨憶半天,一臉釋然:“哎,不想了,反正我也打算開始新的生活了,讓蕭子淵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吧!”
隨憶微笑,喻千夏還是那個爽朗幹練的喻千夏,真好。
喻千夏跟隨憶揮手道別,走的時候表情有些奇怪。
隨憶一轉身,看到身後站著的人才明白喻千夏的表情為什麽奇怪,忙咳了一聲掩飾:“蕭師兄。”
蕭子淵看著她許久,緩緩開口:“我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麽,我不是逆反。”
隨憶不知所措,她有那麽多不確定,對蕭子淵的感情不確定,對她自己不確定,對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確定。她盲目地試圖尋找一個合理的答案來說服自己,可卻每每被蕭子淵戳破。
“叫了那麽久的蕭師兄,師兄畢業前給你幾個中肯的人生建議。”
“什麽?”
“一、早點喜歡上我。二、等我回來。”
蕭子淵說完沒等她的反應就招呼她看鏡頭:“我要走了,合個影留念吧。我們好像還沒有合過影。”
林辰拿著相機,站在幾米外的地方吆喝道:“站好了啊,笑一笑,我數一二三。”
閃光燈亮起的前一秒,蕭子淵忽然轉頭趴在隨憶耳邊,唇角勾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記住我的話,就算我走了,我們之間也沒完,一定要等我回來。”
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隨憶一驚轉頭去看,額頭正好蹭在他唇邊。
閃光燈亮起,畫麵停留在照片上。又是一年盛夏,藍天白雲下,樹影斑駁,女孩的長發被風吹起,溫婉乖巧,有著線條完美側臉的男人一臉溫柔地笑著吻上女人的額頭。
離校的前一晚,四個人坐在宿舍樓的頂樓喝啤酒,看著畢業生們在樓底下笑著鬧著,做畢業前最後的瘋狂,然後又抱頭痛哭。
畢業的興奮很快就被離別的傷感替代,一時間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林辰突然一臉正色地問:“你還是按照計劃出國,不會有變化是嗎?”
蕭子淵沉吟片刻,點頭:“是。”
林辰聽後沒再說話,拿出手機找到當時他覺得兩人曖昧的那張合影,遞到他麵前,過了半晌才再次開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可那天我第一次見到阿憶……怎麽說呢,她從小對人就不冷不熱的,從不會和別人起衝突,更不會為了某個人而著急。我和她認識這麽多年,別人在她麵前損我,她也隻是笑著聽著,從不為我說一句話。可那天她當著那麽多人護著你,我從來沒見過她那個樣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蕭子淵低頭把玩著手機,微弱發白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神色更顯晦暗難明,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屏幕上的合影,聲色如常:“我知道。”
林辰有些急了:“我真想不明白你們兩個,她不留你,你也不為她留下,你們就這樣了?你是不是放棄了?你……不愛她了?”
蕭子淵一口氣喝光了一罐啤酒才開口:“不是。”
隻有簡單的答案,沒有解釋。
一時間四個人都有些傷感,特別是喬裕,或許是想起了紀思璿,眼圈都紅了,一句話不說猛灌著酒。
林辰歎了口氣:“作為兄弟,其實我倒更願意看到你和喻千夏走到一起,可你偏偏選了最艱難的一條路。”
蕭子淵抬頭看著漆黑天幕下的繁星許下諾言,鄭重而莊嚴:“於我而言,這世上有無數的喻千夏,而隨憶,隻有一個。我不貪心,我隻想要一個。或許這條路我不能走到最後,但我會盡力往前走。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妥協了,和別人在一起了,你們誰都不要再理我。”
無堅不摧、睿智淡定的蕭子淵終於承認他也有不確定,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他也有恐慌和落寞。
半晌後,林辰又問了一句:“你們到哪一步了?”
蕭子淵轉頭認真地看他:“我有分寸。”
林辰笑得無奈:“我就是怕你太有分寸了。蕭子淵,你是不是忘記向某人表白了?這麽重要的一步你為什麽跳過了?”
蕭子淵閉上酸澀的眼睛:“表白,我會做,但不是現在,現在我不得不離開,我的離開是為了將來能更好地守護她,等我能真正守在她身邊的時候,我會去做。我不能給了她希望,讓她靠著這點希望慢慢熬成絕望。”
溫少卿聽後也有些動容,不經意地一轉頭,看到了一直沉默的喬裕。
昏暗的燈光下,喬裕使勁仰著頭,溫少卿分明看到一滴清淚從喬裕的眼角滑落,滑入發鬢消失不見。
如隨憶所說,蕭子淵的群眾基礎好,他走的時候,有很多人去送,唯獨隨憶沒有去。
她最怕這種離別的場麵,傷心傷肺。而蕭子淵也沒有強迫她,隻是打了個電話,而隨憶也極官方地祝他一路平安。
當隨憶再回到學校開始新的學期時,某日走在校園的小路上才猛然覺察,蕭子淵畢業了,她再也不會在這方天地裏遇到那個清淡溫潤的男人了,再也不會。
她竟然後知後覺地心裏發堵,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日子依舊一天天過去,上課下課,吃飯睡覺,而隨憶似乎真的不再想起那個男人。
妖女似乎已經忘記了喬裕,依舊猥瑣,三寶依舊齷齪,何哥依舊爺們,隨憶依舊的……表麵淡定。
某天晚上下了課,一群人往外走,三寶上躥下跳地要去學校後門吃宵夜,幾個男生聽到了便嚇唬她。
“任爺啊,今天鬼節,別到處亂跑了,快回寢室貓著吧。”
三寶一臉鄙夷地看著幾個男生:“你們也不看看我是誰,任爺我是清明生的!”
“……”眾人默然。
隨憶不忍心看著一群花樣少年崩潰,試圖解釋道:“她真的是清明出生的,我看過她的身份證。”
半晌,角落裏傳來一個聲音:“怪不得上天一直收不了你……”
眾人哄笑。
那一年快入冬的時候,何哥的紅鸞星終於動了,一個男生瘋狂地追求她。可惜是朵爛桃花。何哥秉著團結友愛同學的宗旨和他見過幾次後,便直接把此人在她的交往名單裏拉黑,時不時地便聽到何哥在寢室裏吐槽。
“你們都見過他那個大包吧?裏麵真的是什麽都有,衛生紙、水杯、護手霜,連梳子都有!他當自己是哆啦A夢啊?!對了,今天下午一起上自習,你們猜他坐我旁邊在幹嗎?!在繡十字繡啊!老娘都不會的玩意兒啊!知道他繡的什麽嗎?!哆啦A夢啊!他一米八六啊!!一百六十斤的大漢啊!竟然喜歡哆啦A夢!!”
隨憶、妖女和三寶早已笑翻。
“你們說我該怎麽辦!”吐完槽,何哥一臉苦惱地問。
妖女幸災樂禍:“我倒覺得你們兩個挺般配的,男柔女強,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三寶苦著臉思考了半天,冒出來一句:“連何哥都有人追了,為什麽沒人來追我?”
何哥眯著眼睛問:“你什麽意思?”
三寶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又看看何哥的胸:“憑胸而論,我覺得我比你更女人。為什麽我沒人追?”
何哥忙不迭地開口:“這個讓給你吧!”
三寶斷然拒絕:“我才不要,我喜歡高大英俊皮膚白的漢子!”
隨憶才是最靠譜的那一個:“我覺得你該帶他去聽藥膳食療李大廚的課。”
“為什麽?”
“聽師兄說起過李教授的授課思路,李教授上節課講的是怎麽吃可以有加深感情的效果,讓你喜歡的人熱情如火。按照正常情況,下節課的主要內容應該就是如何吃會讓你不喜歡的人生不如死。”
第二天,何哥果斷聽取了“靠譜隨”的建議,帶著某偽娘一起去上課。李教授果然不負眾望,在黑板上羅列了各種食物相克的清單、食譜明細和服用方法,有植物人的吃法,有癱瘓的吃法,還有不定時骨頭痛的吃法。何哥一副認真的樣子做著筆記,某偽娘在一旁本來聚精會神地繡著哆啦A夢,後來便一臉驚悚地盯著講台上口沫橫飛的教授,連針紮到了手也沒發覺。中途課間休息的時候,他便以跑路的速度收拾東西,像陣龍卷風一樣卷出了教室。
隔天,某偽娘大概也想明白了,難得硬氣一次,在教室門口堵住何哥:“你說,我有什麽不好?”
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圍成一堆起哄看熱鬧。
何哥一臉不屑,嘟囔著:“不好的地方太多了。”
某偽娘一副受傷的表情,還不死心:“你舉個例子嘛!”
何哥惡寒,鄙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某偽娘,最後視線由下而上停在他臉上,緩緩說:“我覺得你不行……”
某男剛開始沒聽明白,還在不依不饒:“不行!必須行!”
何哥盯著他,惡狠狠地回答:“我說了,不、行!”
某男終於聽明白了,一臉愕然地指著何哥:“你……你……”
又以跑路的速度卷走了。
從此……杳無音訊。
何哥身後都是相熟的同學,幾個愛熱鬧的男生起哄學著某偽娘的語氣問何哥:“你說,我有什麽好?”
何哥臨危不亂,再次緩緩吐出兩個字:“善行。”
眾人又瘋笑。
周末,隨憶和母上大人通電話,隨母吩咐有個朋友的孩子今年剛考進X大,讓隨憶抽時間去慰問一下,順便把電話號碼給她。
隨憶敏感地嗅到不正常的氣息:“母座,請問這是變相的相親嗎?”
誰知隨母在電話那邊很不屑地諷刺她:“你倒是想,人家比你小三四歲呢!你想老牛吃嫩草,人家還不答應呢!”
隨憶承認自己敏感了:“好吧,媽媽,我明天就去。”
需要慰問的對象恰好是機械學院的新生,隨憶便和他約在機械學院教學樓門口見。早去了幾分鍾,風有點大,氣溫又低,隨憶便進到樓裏等。
教學樓的大廳陳列著曆年來學生的優秀作品,隨憶閑著無聊便挨個兒看過去。
走到一個陳列櫃前停住,是他們一起做過的那個科技創新作品。似乎就是從那次科技創新大賽開始,他們之間便開始糾纏不清。蕭子淵以強勢的態度進入了她的生活,點點滴滴地滲透。
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緊挨著便是那三個字,往事毫無預兆地撲麵而來,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不知是不是天氣寒冷的原因,隨憶顫抖著吐出口氣。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三個字,組合在一起竟然讓她心跳加速,喘不上氣來。
正出神,就聽到旁邊有人叫她:“隨姐姐?”
隨憶一驚,轉頭看過去,是一張青澀的笑臉。
隨憶一愣,很快回神,笑著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