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

九幽

九幽境於我來講,絕不是什麽好去處。

自入得幽魔族境內,一路風霜,幾經顛簸,我靈力虛耗,竟連一成也維持不住,而那左肩處傷口始終不見好轉,每每痛的我氣喘籲籲,冷汗淋漓,卻也隻能暗自咬牙強忍。幽無邪雖早已撤去捆縛於我雙腕的幽魔索,卻仍是寸步不離我身,眼看就要到達九幽境,而我能夠逃脫的希望,卻早已一毫一毫,消失殆盡。

螭烺見我愈發虛弱,看向我的眼神不知是快意,抑或是悲憫,他時常有意想渡些水靈與我,也好略略緩解疼痛,奈何竟每每遭幽無邪所阻。這幽無邪端的是可惡至極,隻道他見我愈是難受,便愈是興奮,有時我閉目養神,驀然睜開眼睛,總見他一雙眸子冷冷打量我,甚至有時他還會用冰涼的手指將我散亂耳邊的碎發理順,這卻更叫我心中發毛,不知所措。

至此之前,我從未踏足幽魔族領地,心中總以為九幽境該是遍地叢莽,一片荒蠻,不想今日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下來到此地,卻見這九幽之境極為隱秘,一路隨幽無邪行來,兩旁俱是古木參天,高門華蓋,而四圍卻甚是靜謐,徒留風聲。

幽無邪牽著我的衣袖走在最前,隻道這一路行來,卻不見任何人出門相迎,我心中不解,難道說這幽魔君主性喜獨居,竟孤僻到連半個侍從也無?而幽無邪轉身看向我,他大約料到我心中所想,竟不住搖頭輕笑,隻道他輕揮衣袖,方才古木、屋宇之旁的幽魔之息若隱若現,一一化為人形,俱俯首跪拜於兩側路旁,口中山呼“君上萬安”,直待幽無邪離得遠了,複又化為幽魔之息,難覓影蹤。

見此,我心中大為驚訝,我雖早知幽魔族人乃是九幽境魔氣所化,不想時至今日,他們竟還能以如此純粹的魔氣之形存在,而我水族普通族人,現時大多俱是人形,隻能在特定的環境之下,方能化為本相。

幽無邪見我半晌不語,方才麵上還有些笑意,此刻卻不知為何,又陰沉下來,他突然一把將我扯至近前,隻道,“龍帝陛下是不是覺得奇怪,為何我幽魔族人至今還是一團魔氣?你是不是以為他們不願化作人形?”

我見他問的淒切,心中不由訝然,隻搖頭表示不知,他卻擰過我受傷的左臂,冷笑道,“那都是因為你啊!”

這話說的甚為莫名其妙,而我因傷處吃痛,不由緊皺眉頭,正想再問下去,他卻扯著我徑直走入一處洞府之內,那洞門並無多少氣派,隻門旁隱約可見扭曲細長的刻痕,仔細辨來,正是“九幽”二字。

雖說這九幽境我是第一次來,卻莫名有些眼熟,再仔細一想,卻發現此處竟與岐門之南的玄冥洞頗多相仿,卻不知我水族皇族之地竟與他幽魔君主的九幽境有何淵源?

幽無邪徑將我領至一處陰暗石穴,我粗粗一看,卻發覺這仿佛竟是個牢獄所在,不由停下腳步,心中怒道,這廝難道竟真是要將我囚於這狹小牢籠中不成?

幽無邪麵無表情,依舊是冷冷的語氣,隻向我道,“龍帝陛下,請啊。”

我心中怒極,手中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上前一把便推開他,高聲道,“幽無邪,你莫要欺人太甚!”

奈何我愈是憤怒,他卻愈是開心,此刻麵上竟露出十二分的玩味之色來,朝我輕笑道,“龍帝陛下難道以為本尊請你來做客的不成?未曾將你投入天牢,我已經算是客氣,莫非你還要挑三揀四?”

這廝實在可惡,聽他這般言語,我竟不知該答些什麽,隻道我是連番受挫,重傷不愈,現下怒極,不覺竟是一口血湧上喉間,立時口腔內充斥腥澀的鐵鏽味,想再咽回去卻也困難,索性俱吐在他衣襟袍袖上,倒也痛快。

不想這幽無邪竟然絲毫不在意,他甩甩袖子,強自將我推進那石穴之中,又在門外加了數道禁製,臨走時,更是得色朝我道,“龍帝陛下,你莫要以為周圍沒人,就能夠順利逃脫,本尊實話告訴你,這裏四處都是我幽魔族人,隻不過你看不見罷了。”

饒是此刻,我連死的心都有了,這石穴尚不足一人之高,我便是想要站直身體,也無可能,現下若要尋個舒適的姿態,卻隻能半臥於那石壁之旁,即便如此,隻怕雙腿伸直亦是勉強,更可惡他言及這四圍俱是幽魔族人,奈何我看不見,隻能感受到絲絲陰寒之息,我腦中一片混亂,愈想愈是窩囊,隻道有朝一日,我重回泱都,必定親率兵馬,將這九幽境踏平,寸草不留!

一連數日,俱不見幽無邪身影,而我被困囚於這狹小石穴中,除卻能聽到遠處幾許水滴石穿的寥落之聲,便不見有任何動靜,我心裏沒底,再加上左肩傷口益發惡化,一時間胸中充斥著屈辱憤恨,甚至還夾雜著不少惶恐憂急,真真是度日如年。

這幽無邪心思難明,在玄冥洞中迫不及待想要打開龍池機關,而如今將我擄至此地,卻又一毫不再過問,難道他心中還認為我是故意推搪,不願開啟光壁,此番竟是要我低身相求,方才賞個機會給我去開啟那機關不成?

我頹然癱坐於這石穴之中,隻道四圍裏雖不見一人,但那絲絲縷縷的幽魔之息若隱若現,更叫我手腳發涼,思緒紊亂,我試著凝集水靈,想要將幽無邪加於這石穴洞口的禁製損毀,奈何幾次三番努力,均告失敗,我心底怒憤交加,一時間端的是捶胸頓足,毫無形象可言,隻恨不得尋個荒野之地,再吼上幾句方好。

不料,未及我一人自怨自艾完畢,隻聽到身側不住傳來低低笑聲,我心下一驚,不由四處張望,回頭一看,卻正與石穴門外的幽無邪四目相對,他麵上頗帶些促狹的笑意,想來定是將我方才幼稚可笑的行為盡收眼底,思及此,我麵上不禁發燙,開口卻隻能故作鎮定道,“幽魔君主這是打算將我困到什麽時候?”

而那幽無邪偏不回答,隻直直盯著我看,隻道此回不同以往的冷眼相視,竟頗帶著幾分戲謔與玩味,直看得我忐忑不安,實是不敢想象他到底又動了什麽惡心思?奈何我現時連站直身來都做不到,在他麵前真真一毫氣勢也提不起,為了盡量挺直脊背,我還不得不略略蜷起雙腿,幾番騰挪,隻覺得自己像個小醜,益發難堪,而不知所措起來。

幽無邪仍是目不轉睛盯著我看,麵上表情莫測高深,他俯身將石穴洞口的禁製打開,一把將我拽了出來,我離了那牢籠,好容易能夠站直身體,興奮之意尚未退去,他卻突然撈過我的腰,開口竟道,“龍帝陛下方才是在挑逗我麽?”

這話說得太過無理,我一時反應不及,不由瞠目結舌,而他眉間神色曖昧,置於我腰間的手也不住收緊,竟真是要將我當做女子一般輕薄,隻道這件事荒唐至極,我心中驚大於怒,竟不由呆愣片刻,方從他手中掙脫開去。

而幽無邪見我驚慌失措,心中大約更是得意,他一步上前,進而步步緊逼,而我腳下後退,竟至於退無可退,這廝伸出手臂,一把將我圈於懷中,俯身便要親吻,我心中怒極,不由高聲喝道“放肆!”

他聽我這般高聲喝止,的確倒停下手中動作,隻未及我舒口氣,這幽無邪竟又挑眉朝我笑道:“龍衍,你當本尊是你的臣子不成?放肆?本尊今日倒要叫你龍帝陛下見識見識,什麽叫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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