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喪
我剛進門,院子裏起了一陣怪風,迎麵吹來小半張紙,我用雙手接住,著眼一看,是春聯的一角,抬眼看向院門,上麵的對聯已經被撕幹淨,麵前別墅門口的春聯也撕了,但門上的門神沒有撕下來。
白事忌紅,特別是代表喜事的紅色對聯,家裏隻要死了人,第一時間就要把家裏的對聯撕下來,這是讓死者的陰魂知道家人因他去世而傷心,要是他看到對聯留著,會誤會家人覺得他死了才好,難免會生出怨氣。至於門神,門神擋在門口,不是不想讓死者的陰魂不能回家嘛,同樣一個道理。
我走到門前把門神撕下,輕聲說:“這是你的家,你自然可以隨便進出,都是家人,有些事見怪莫怪。”
院子裏的怪風停了。
我走進別墅,一樓大廳有個中年女人在整理一些男人的衣服,看到我進來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說:“你是李先生吧,我是趙爺家的保姆吳芬,你是來看阿明的吧。”
女人口中的趙爺就是剛才的老爺子趙東山,死去的是趙東山的兒子趙柏明。
我點了點頭,客氣的說:“芬姨。”
說著,芬姨就帶我上了二樓靠左邊的房間,這裏就是死者的房間。
按照當地風俗,主家的人會跟我說死者的死因,死亡時間,以及生辰八字,趙家的人沒跟我說,想來是傷心,讓芬姨來跟我說,芬姨顯然是懂得的,也早有準備,所以不用我問,她就跟我一一說起。
我一邊看著死者的遺體,一邊聽芬姨說著死者的情況。
據芬姨說,趙柏明身患胃癌晚期,昨晚在醫院收到病危通知書後出的院,由家人帶離醫院,於今日淩晨回到的家,在早上的七點半左右去世。
病死,就不是喜喪。
在醫院去世的人不能回家的,遺體會由醫院進行火化處理,對我們這裏的人來說,大部分人信奉入土為安,在可能的情況下往往不會在醫院去世。
我看向死者的鼻翼兩側的位置,這兩個部位是對應人體的胃部,他的鼻翼兩側幹癟,毛孔較為粗大,雖然屍體麵部蒼白沒有血色,但還能在鼻翼上看到由內到外的暗沉顏色,確實是胃部患了重病。
人是病死的沒錯,但有一點我比較疑惑,就是芬姨說趙柏明有成家但膝下沒有兒女,可是我在死者的麵相上看到的卻不一樣,死者是有一個兒子的,這點可以在死者的子女宮上麵看出來。
活人有活人相,死人有死人相,我對自己看子女宮這種入門的相宮還是挺有把握的,我本想說的,但想到芬姨不是趙家的人,就沒有開口,畢竟要是其中有什麽秘辛,我對一個外人說,豈不是得罪了主家嘛。不過這件事我肯定要去問趙老爺子的,因為死者有無兒女,會影響到葬禮的安排。
芬姨把我要知道的說完後,或許是怕我年紀輕不懂或者忘了,問:“小先生,現在是不是該量身?”
芬姨口中的量身用我們行話來說就是量屍,是在確定了死者該用哪種出葬方式後,對死者量體定製壽衣和棺材。
量屍我自然是記得,也沒有忘記,隻不過死者有無子嗣這點影響了死者該穿什麽樣的壽衣,睡什麽樣的棺材,這裏麵可有大學問,我既然接下了這個活,自是容不得半點含糊。
我說:“芬姨,我去找趙爺談談。”
芬姨猶豫了一下說:“好的,你跟我來。”
我欲起身跟芬姨離開,可就在這時候,一隻冰冷的手忽然捉住了我的手腕。
屋子裏就隻有我跟芬姨兩個活人,芬姨正走出門,肯定不是她捉我的手,那麽捉我手的人就隻有我身旁的屍體!
我從小跟爺爺幫人出喪,離奇的事情見過不少,但還是頭一次被屍體拉住,而且這次爺爺不在,能依靠的隻有我自己。說實話,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我還是沉住了氣,畢竟我可是這場葬禮的先生,我要是怕了,還怎麽做這門生意,這還不算,要是這件事傳了出去,爺爺的麵子可讓我敗光了!
我再次坐下,對芬姨說:“芬姨,你先出去,幫我把門關好。”
芬姨疑惑,但知道我是先生,所以隻好照我說的出去把門關好。
見狀,我暗暗鬆了一口氣,要是讓芬姨看到死屍捉著我,不得被嚇壞。
這時,我手腕上冰冷的手移開了,我看向屍體,屍體跟剛才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我點上兩根香煙,一根放在床頭,另一根我自己抽。
其實我不喜歡抽煙,但有些時候這玩意能讓人鎮定,就好比現在,一口煙下去,心頭的恐懼不見了大半。
至於我為什麽要給屍體獻上一根,是因為死者生前也吸煙,而且是個老煙民了,跟老煙民打交道,煙是必需品。當然,我是第一次接觸死者,知道他是不是煙民,隻要看他眉心位置,這裏對應人體五髒中的肺,抽煙傷肺,眉心黃黑黃黑的多半是煙民。
床頭上的香煙放下後,煙並不是自然的飄起,而是像是有人在吸煙一樣,使得煙有回吸的一幕發生,但奇怪的是,回吸的煙並沒有在煙嘴位置呈現。見狀,我知道他對我算友好,吸了我的煙。
我有意緩了緩,然後才試探性開口說:“你是不是不想讓你父親知道你在外麵有孩子?”
鬼的心思細膩,雖然我從始至終沒有提起他有兒子一事,但我懷疑他多半從我沒有量屍,而是要去找趙爺這點看出了我的用意。如果趙爺知道他在外門有孩子,他應該不會拉住我,所以我猜想趙爺不知道。
我的話剛說完,床頭的香煙沒有了被吸的情況,香煙忽然掉落在地上,散落的煙灰呈現一個模糊可見的“滾”字。
在我沉眉之時,**出現了異響,扭頭一看,屍體瞪眼坐起,兩隻蒼白的手往我的脖子上掐。我冷哼一聲,偏身抬起右腿掃在他的胸口,隻聽砰的一聲悶響,屍體徑直倒下。
“給臉不要臉,真當我好惹了!”
我冷斥一聲,摸出背兜裏的量屍尺啪的一下就打在屍體欲要抬起的腦門上。
這一打,房間的白熾燈頻繁的閃動了幾下,窗簾無風吹動了一下後,隨後白熾燈恢複原來的照明,屍體也老實的躺在**,和之前不同的是,屍體腦門上多了一個尺子凹印。
跟死人打交道,對付死人的本事我還是有的,當然,這些都是跟爺爺學的,他的本事可要比我厲害得多,我隻學了點皮毛。
喪葬先生的存在並不是專門服務死者,而是要兼顧死者與死者的家屬,讓葬禮能順順利利的完成,如果死者非要搗亂,我們可不會慣著!
我簡單的處理屍體腦門上的凹印,避免被主家的人知道我打了屍體,要是說我虐待屍體就麻煩了,畢竟我可不能說是屍體先動的手,說出來也沒人會信。
我正要去找趙爺的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我以為是遲遲沒去店裏的客人給我打來的,結果並不是,打來電話的是爺爺,估計是看到我的短信後,擔心我第一次挑大梁才打來的電話吧。
簡單嘮了兩句,爺爺的口吻變得低沉了起來,說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讓我找個安靜的地方。
爺爺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聽他的語氣我猜想一定出了什麽事,問:“怎麽了爺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們回家再說啊。”
爺爺說:“小望,爺爺不回去了,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一個人了,你別說話,好好聽爺爺說。”
我正想開口,聽爺爺這麽說,我嗯了一聲,老老實實的聽著。
爺爺說道:“小望,其實你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這些年我教你本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出仇人為你父母報仇。”
聞言,我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想不到自己的父母居然是被人害死,我忙問:“爺爺你要去哪裏,是要一個人找殺我父母的仇人報仇嗎,我跟你一起!”
爺爺說道:“小望,原諒爺爺,爺爺要做別的事,做什麽事爺爺不能跟你說,找仇人報仇隻能靠你自己,你要謹記,在你沒有主持重喪之前千萬不能離開華縣,再有就是不要試圖找我,如果你真的想找我,一定要在報了父母仇後,你答應爺爺。”
突如其來的一席話,讓我遲遲沒能緩過來,跟爺爺相依為命這麽多年,現在突然分別,我內心滿是不舍。
良久,我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點頭,“爺爺,你身體不好,記得照顧好身體,等我報了仇再去找你!”
爺爺溫和的說:“爺爺記住了。”
說完,爺爺就掛斷了電話。
我吸了一根煙再打過去給爺爺,想再多說幾句,但那邊傳來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爺爺是鐵了心讓我找不到他。
事已至此,再傷感也是徒勞,收起思緒,我就去找趙爺。
我不知道趙爺的房間,找上芬姨一起來到趙爺的房間,敲了幾下門,裏麵沒有回應,芬姨跟我對視一眼,說趙爺可能在休息就沒進去。
離開前我看到了門額有一個小孩巴掌大的蜘蛛網,網上的蜘蛛無力的倒掛在一根細絲上,身體上翻,已然是死了,看起來剛死不久。忽然,我意識到了不好,門前死蜘蛛,這是戶內主人死的征兆,我連忙開門進去,眼前的一幕讓芬姨忍不住驚叫。
趙爺死了,用櫃子綁著繩子吊頸在上麵,本來深凹的雙眼現在如鵝蛋凸出,近兩寸長的舌頭掛在嘴上,臉上還留著掙紮時的痛苦,但奇怪的是他兩邊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在笑。
我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趙家一日內接連死去兩人,在喪葬中這叫重喪!
大凶之喪!
想不到爺爺跟我說的重喪,這麽快就被我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