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見同鄉

這天,餘穗媛正在辦公室裏整理到圩江掛職一周以來的工作筆記,這是她多年來形成的習慣,溫故而知新,這也是她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的重要原因之一。這一周的掛職跟崗學習,她不但對自己參加的每次會議和調研都做了詳細的記錄,而且還對一些領導的部署和講話寫了心得,把自己代入這個決策場景中,思考自己碰到類似的問題該怎麽決策。她在來躍州掛職之前,心中就暗暗決心要通過這次掛職,好好比對自己和發達地區領導幹部工作的差距,這樣,她就可以以人為鏡,不斷推升自己的工作能力。此外,她還希望通過這次掛職結交一批躍州工商界的朋友,為自己下一步抓經濟工作聚合資源。

她認真地梳理著筆記,一周以來的場景不斷在腦海裏閃過,忽然,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一看,是來自西南省的電話,猶豫中,她按下了接聽鍵,隻聽得傳來親切的鄉音:

“餘縣長哇,您好您好,您方便接電話嗎?我是嶺嶽縣祝林鄉的副書記陳大可啊。”

由於餘穗媛來嶺嶽工作不到兩年,而且她不是本土成長起來的幹部,因此,不是她分管線上的幹部很少和她交集,這個自稱陳大可的人,她在腦子裏一時和人還對不上號,所以,她隻好“嗯嗯”地聽著。

“餘縣長,您剛來縣裏不久的時候,您到我們祝林鄉來過,那天我們的書記鄉長剛好都不在,還是我向您匯報工作的,您想起來了嗎?”

“哦哦,那天你匯報的時候很少講到經濟工作,我還問過你什麽原因,是吧?噢,想起來了,你是從政府辦下去的。”

餘穗媛總算想起了這個人,那次她陪一個州裏的領導調研結束後,剛好調研那個地方離祝林鄉很近,所以,她就臨時決定走一下祝林鄉。由於是臨時決定,祝林鄉的書記在電話裏連連抱歉,說自己已經交代副書記匯報工作。

“對對對,餘縣長真是好記性,怪不得年紀輕輕就當縣領導了……”

“欸,大可書記,你這麽大老遠打電話過來就和我說這些嗎,這是不是太奢侈了吧?”

“不不不,我這次找您是有件事想麻煩您一下……”

“大可書記,我來掛職的時候,縣裏就已經宣布我的工作暫時由陳縣長負責了,你們應該是清楚的吧?”

“餘縣長,您誤會了,誤會了,也是我不對,沒把話說清楚,我找您不是縣裏的事,而是您在掛職的地方的事。”

“躍州市還是圩江區?”

“是那個什麽圩江區裏的事,您不是擔任他們的副區長嗎,所以,我隻好找到您了。”

餘穗媛一聽,頓時感到有點頭大,雖然她掛名圩江區的副區長,但說白了是跟崗學習,讓她去協調一些事情,她還真沒什麽把握。但陳大可這麽大老遠打過來,她不想拂了對方的麵子,於是就問道:

“是什麽難事啊,有勞大可書記這麽大老遠地找過來?”

“餘縣長,說起來我還真不好意思,我在鄉裏不是掛鉤聯係一個村吧,村裏的書記昨天找到我,說他村裏有個年輕人叫王坤勇的,在躍州這個圩江區打工,昨天不知道什麽原因被公安抓起來了,聽說這個娃雖然脾氣倔了點,但還是很講道理的。剛好我上回到縣裏頭開會,聽人說您到躍州掛職去了,所以,就冒昧地想央請您幫我們過問一下,您方便嗎?”

“這個……這個如果真是幹了違法亂紀的壞事,我也保不了他啊。”

餘穗媛有點遲疑,對她一個掛職幹部來說,隨隨便便到公安局過問案件,背後可能會有人對她議論,容易會被人產生幹預司法的聯想。

“餘縣長,我很理解您的擔心,但一個窮山溝裏的人到外麵打工也不容易,您就幫我們問問,我們就非常感謝了,如果真是犯了什麽原則的事,我們也不會為難您的。”

餘穗媛看陳大可說得這麽懇切,略一遲疑,便答應了。

放下電話後,她坐在那裏沉思起來,雖然公安局長的曆局長,她在幾天前區委區政府的黨政碰頭會上見了一次,但他肯定不會記住我這個外來的掛職幹部,如果就這麽貿然打電話給他,就顯得很唐突。想了一會,她覺得還是去找找師傅吳皓然合適,畢竟他是圩江土生土長的幹部,情況熟悉。

於是,她給吳皓然發了一個短信:

“吳區長師傅,剛才老家有人打電話過來,說有個小夥子不知道什麽原因被區公安分局抓了,你方便幫我了解一下嗎?”

過了一會,吳皓然的短信就到了:

“你把這個人基本信息和情況發給我。”

和吳皓然相處了幾天,她很欣賞他的做法,開會幹事簡潔明了,從來不拖泥帶水。於是,她根據吳皓然的要求,再打電話給陳大可,叫他把王坤勇的基本情況發過來。

餘穗媛把陳大可的信息轉發給吳皓然後,過了一會,信息回了過來:

“我已經讓曆局長過問了,他說這個人也沒什麽大事,現在還扣在雙陽鎮派出所裏,你過去把他帶出來吧。”

“明白,感謝區長師傅,敬禮!”

餘穗媛想不到事情這麽順利得到解決,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於是,她叫上她的聯絡員小徐一起聯係好車輛,直奔鞋都而去。雖然,她是掛職副區長,但為了方便工作聯係及日常生活照顧,政府辦公室也給她安排了一位聯絡員小徐,這個小徐才25、6歲,剛從大學畢業不久。

到了雙陽鎮派出所門口,小徐和他們一通報,不一會,出來兩位民警,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民警向她敬了一個禮,說:

“報告餘區長,雙陽派出所裏林世達向您報到!”

旁邊那位年輕的民警趕緊說:

“餘區長,他是我們的林所長。”

“林所長好,林所長好,你還這麽客氣,專門下來迎接。”

餘穗媛和林所長握了握手,一邊寒暄著,一邊走進派出所林所長的辦公室,林所長問道:

“餘區長,你喝茶還是喝咖啡?”

餘穗媛一聽,略帶詫異,心想,這經濟發達地區的公安條件就是不一樣,工作時間竟然還有咖啡好喝。那位年輕民警看著餘穗媛的神色,又趕緊插話:

“由於我們基層派出所經常要上夜班,曆局長很關心我們基層民警,就給我們每個派出所配備了一台咖啡機,讓我們上夜班的時候可以喝點咖啡提提神。”

“林所長客氣了,那我入鄉隨俗,今天就嚐嚐你們警隊咖啡吧。”

那位年輕民警轉身去打咖啡了,林所長就把王坤勇的情況向餘穗媛報告:

“餘區長,這個王坤勇昨天下午因為一起糾紛,帶了一批西南省籍的人到一家鞋廠鬧事,鞋廠報警後,我們就把他這個為首分子帶過來了。”

“那是什麽糾紛啊,還興師動眾的?”

“聽說是這家鞋廠的一位西南省籍的女員工,因為一個男員工偷看她洗澡,所以,她就帶了西南省籍的一幫人來討說法,鞋廠老板看自己出麵都解決不了,就報警了。”

“那你們準備怎麽處理王坤勇呢?”

“我們認為,女員工受到騷擾,可以到我們公安機關報警,絕對不允許私自帶人幹擾企業生產,所以我們公安機關依法就介入了,把王坤勇帶了過來。”

其實,那個受騷擾的女員工事發第一時間就向派出所報了警,怎奈那個騷擾她的男子是老板的親戚,而且是廠裏的業務骨幹,老板就出麵和派出所領導打招呼,要求把這件事抹平,所以,派出所的民警到了現場之後,就以查無實據,想不了了之。可是,那個女員工也是個有個性的女孩子,既然政府不給她說法,她自己就想爭取給自己說法,因此,就叫了王坤勇一班人上門了。

林所長是個在基層摸爬滾打多年的老警察,十分清楚派出所把王坤勇這麽扣起來很牽強,而且扣押時間馬上超過派出所臨時傳喚規定的24小時了,所以,正想找台階下,怎麽把王坤勇放了。剛好餘穗媛通過曆局長過問,所以他馬上順坡下驢,當然,他不會向曆局長和餘穗媛說明真實的情況。林所長接著說:

“既然餘區長過問了,這個王坤勇我們馬上把他放了,也請您告訴他,這個女工受到騷擾的案件,我們會進一步進行調查的,區長,您看這樣可以嗎?”

不明就裏的餘穗媛一聽,感覺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頗感欣慰,就笑著說:

“謝謝林所長的關心,我等會兒要告訴這個王坤勇,什麽事情都要相信政府,不能私自糾集人去討說法,萬一鬧大就麻煩了。”

不一會,派出所的民警把一個約莫26、7歲樣子,個子不高,長得粗粗壯壯的小夥子帶到了所長辦公室,林所長對他說:

“你是王坤勇吧,今天你家鄉的餘區長幫你說話了,所以,我們先讓你出去,你以後一定要遵紀守法啊。”

王坤勇看了餘穗媛一眼,沒做聲。

餘穗媛趕緊用南嶽州當地土話說:

“坤勇,你向林所長說聲謝謝,我帶你馬上離開這裏。”

王坤勇聽到鄉音,心裏感到一陣親切,雖然心裏對派出所這樣包庇對方還不服氣,但重獲自由總是好事,他在派出所的臨時羈押室已經被關了一個晚上,這裏麵的感覺可不好受,所以,就勉強對林所長說:

“謝謝林所長,謝謝公安。”

餘穗媛讓王坤勇坐上自己的車,離開了雙陽鎮派出所。她問道:

“坤勇,你現在到哪裏去,你把地點告訴師傅,我們送你過去。”

“餘區長,既然我們是家鄉人,我也就不客氣了,我現在在洪大鞋廠做管理,離這裏不遠。您怎麽會在這裏做區長?”王坤勇反問道。

“我是被組織上派過來掛職的,這個你可能不懂。剛才林所長和我說了你的事,你怎麽這麽魯莽?”

“餘區長,不是我魯莽,實在是那個鞋廠老板欺人太甚,那個女孩子其實也沒什麽太高要求,隻要求公安機關依法處理,可那個老板竟動用關係要保那個員工,所以我們氣不過,一幫老鄉聚集起來,讓老板給那個女孩一個說法。”

“哦,這個老板也是糊塗,怎麽包庇犯法的員工,這事情搞大了,他也是違法啊。”

“也不是老板糊塗,他們勾結官府,就專門欺負我們外地人,這事我不會這麽輕易就會放過的。”

王坤勇心中還頗不服氣。

“剛才林所長和我說了會繼續調查女工被騷擾這個案子的,你就相信政府吧。”

餘穗媛不希望王坤勇把事情鬧大,就勸王坤勇。

王坤勇看餘穗媛年歲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模樣斯斯文文的,猜想肯定她不清楚底層社會的一些陰暗麵,所以也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說:

“您餘區長能專門到這裏過問我的事,我萬分感恩,這份情我記下了,方便把您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方便方便,我在這邊也是無親無故,以後有什麽事多聯係啊。”

派出所到洪大鞋廠不遠,兩個人說著話,汽車不一會就到了廠門口。餘穗媛透過車窗一看,隻見道路兩旁的沿街商鋪店招琳琅滿目,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比她第一天在環城路上看到的人還多,而且這邊都是歲數不大的年輕人,看上去他們眼裏充滿著對未來的期待。而店鋪的後邊,都是一棟棟林立的廠房,大白天有的車間還亮著燈,看來業務頗為繁忙。

“餘區長,我這邊環境不好,也就不請您下來坐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啊。”

王坤勇朝餘穗媛拱了拱手,轉身走進了洪大鞋廠廠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