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項目攻堅

躍州雖然已經進入冬季,氣溫明顯降低,但是這裏的大部分樹木仍保持綠色,隻是這綠色比春夏季節顯得更濃更深,似乎也和人一樣換上了深色的冬裝。其實,這些深色的綠葉已經經過了一年的生命周期,完成了使命,該到了和這個世界告別的時候。

餘穗媛到圩江區掛職將近一年了,也到了要和圩江區這個逐漸熟悉的環境說告別的時候。幾天前,西南省委組織部考察組的幾個人,專程到躍州這邊對她和卓如海、秦浩瀚進行了考察,分別找幾個縣市區四套班子的領導了解情況,並要求餘穗媛他們撰寫好這一年來工作情況報告及心得體會,掛職結束後,組織部門將對他們一年來的工作情況做個評定。

這天,餘穗媛坐在電腦前,認真撰寫工作報告,回顧自己一年來的工作經曆,最讓她感到有成就感的就是,在她的努力下,君天集團和嶺嶽縣政府終於簽訂了雞排生產流水線和配送基地的投資協議。這個投資項目,君天集團共需投入資金將近4億元,建成後每年產值將過億,並可以解決周邊幾個村將近1000人的就業問題。君天集團的這個項目不但是產業項目,更是富民項目,為嶺嶽縣的扶貧攻堅決勝,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樣板,可謂意義重大。餘穗媛從內心一直感恩戴大光等幾位君天集團的高管,以及莫星社,因為這個項目的落地,也有可能帶給她更大的事業平台,這是她一直所期待的,因此,她在心裏不止一次地叮囑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善待君天,絕不能讓他們在嶺嶽縣受到委屈。

卻說金江河帶領的圩江區黨政代表團和嶺嶽縣的項目簽約儀式結束後,餘穗媛就向金江河告假,她說自己暫時留縣裏一段時間,協調相關部門把君天集團的項目用地報批手續完成後,再回圩江。金江河對餘穗媛的工作**頗為賞識,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於是,餘穗媛在石書記的鼎力支持下,迅速抽調土地、發改、農業、工業區管委會等幾個部門的精幹力量,以及項目所在地祝林鄉的鄉長陳大可,成立了項目攻堅組,準備花半個月的時間把土地報批手續完成。緊接著就做好三通一平,然後再向君天集團的項目部辦理供地手續。君天集團對這個項目也很重視,戴大光因為手上事情多,加上趙思芙也不希望他常駐外地,所以,公司就指派了工程部的潘總擔任這個項目的現場負責人,並且要求莫星社有空也要經常關注這個項目。

項目攻堅組第一次會議上,餘穗媛要求各個部門啟動模擬審批流程,一旦村委會簽署了征地協議,模擬審批流程就立刻轉成正式審批流程,這也是她在圩江區掛職期間學的好辦法。當她把模擬審批的概念及要求提出來之後,縣裏那些審批部門卻傻眼了,他們根本不知模擬審批為何物。餘穗媛急了,說:

“我們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項目的土地報批手續,前提條件是村級組織要出具同意農業用地轉為工業用地的證明手續,但是村裏需要召開村民代表大會,各個村民代表要逐一簽字,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所以,我們這個模擬審批就是,你們這幾個部門就當做村裏的證明手續已出具,按正常流程進行運作,什麽可行性研究報告、土地圖表繪製、環境影響評估等等先幹起來,等村裏村民代表簽字一完成,我們模擬審批就成了正式審批,逐級上報省政府審批,這樣時間就不會耽誤了。”

幾番好說歹說,終於讓各個部門明了模擬審批的概念後,餘穗媛才宣布這次會議結束。當她走出會議室時,已是滿天星辰,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為自己這個會議的成效感到滿意,她覺得自己能給嶺嶽縣的幹部帶來一些思想觀念的轉變提升,心中不禁頗為自豪。雖然時間很遲了,可她一點也沒覺得疲憊和饑餓,她讓秘書通知陳大可留下來,說要再商量一下村裏征地的問題。

陳大可一到她辦公室,就說:

“嗨,餘縣長,不是我誇您,我真是服了您,你這次到發達地方掛職學習才不到一年,這些個新名詞、新概念、新方法學了不少,我在聽您講話的時候,不敢有絲毫的分神,生怕一分神,就跟不上您的思路了,而且,您這工作幹勁,嘖嘖,縣裏的領導如果都像您這樣就好嘍。”

陳大可半個月前剛剛提升為鄉長,工作幹勁頗足,而且這個項目落地祝林鄉,將讓他們鄉裏的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和工業產值倍增,所以,他也是決心很大,爭取盡快把村裏的征地證明手續拿下來。餘穗媛笑了笑,說:

“大可書記,哦,不,大可鄉長,你就不要光給我戴高帽了,你把這個村裏的手續及早拿下來,才是對我工作最大的支持,怎麽樣,你準備幾天拿下來?”

“餘縣長,你先別急,我還欠您一頓酒,您這次在縣裏肯定要呆上幾天吧,明後天您哪個時間方便,我要好好請您,上次您在躍州還親自跑到派出所,太給我麵子了。”

餘穗媛一聽,知道肯定是王坤勇和家裏的人說了,也就笑了笑,說:

“欸,大家出門都不容易,隻要事情不要弄得太出格,幫一下也是應該的,親不親,故鄉人嘛。大可鄉長,你上次說這個王坤勇是村書記的親戚,該不會是這次征地這個村吧?”

“那倒不是,他是嘎岩寨村的,而我們征地的是嘎土寨村,兩個是鄰村,不過,嘎岩寨村在山上,噶土寨村是平原村。”

其實,嶺嶽縣整個縣域都在海拔1500米以上,陳大可說的平原村也僅指相對平緩的坡地村。

“那這個嘎土寨村複雜嗎,這次征地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嘎土寨村在我們鄉政府所在地,是全鄉平原土地麵積最大的村,平常我覺得這寨子裏的人還是蠻聽話的,但是,我們搞產業項目征地還是第一次,這個做工作可能還需要有一個過程。”

“這次征地500畝也不全是為了君天集團的,原來縣裏很早之前就在這個區域規劃了工業園區,無非我們一直沒有招引到項目,所以這個工業園區的征地手續一直沒有啟動,這次石書記也是下了決心,趁這個機會再多征用200畝,爭取能夠再招引幾個項目過來。所以,大可鄉長,茲事體大,你們鄉裏的黨政班子一定要高度重視,爭取一周內把村裏的手續拿下來,有沒有問題?”

“嗯……一周,一周可能是有點緊迫,聽說有幾個村民代表都不在村裏,通知他們回來可能都要好幾天,不過,我會盡一切努力把村裏的手續按時拿下來的。餘縣長,剛才說的請您喝酒的事,您就應承了我吧,好嗎?”

“哈哈,好,大可鄉長,我答應你,隻要噶土寨村裏的手續拿下來,我就答應你,咱們好好喝慶功酒。”

陳大可雖然拍著胸脯答應了,可是過了將近一個星期,村裏征地的證明手續卻遲遲還沒有音信。餘穗媛急了,打電話質問陳大可,陳大可說:

“餘縣長,咱這會是碰上了硬茬子,村民代表裏麵有個是前任村支書的兒子,鼓動村民代表就是不簽字,我都在村裏蹲了好幾天了,哎,看來有難度啊。”

餘穗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說:

“你晚上召集噶土寨村裏的代表開會,我也過去,看看是哪路神仙,讓一個堂堂的大鄉長都難倒了。”

說幹就幹,當晚,餘穗媛就帶著秘書小錢來到了嘎土寨村的村委會,隻見破舊的村委會二樓會議室裏燈火通明,裏麵傳出陳大可有點焦急的聲音,他在不停地在宣傳著征地政策,可是似乎有個人也在時不時的插上幾句,反對政府征用他們的土地。

餘穗媛也不驚動他們,悄悄地邁步走上狹窄黑暗的樓梯,來到會議室外的走廊裏。她透過窗戶往裏看了看,隻見裏麵煙霧繚繞,陳大可和一個裝扮像鄉幹部模樣的年輕人坐在那裏,正對著10多個村民代表談著什麽,陳大可雙眉緊鎖,看似會議開的不很順利。

這時,一個約莫50來歲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餘穗媛覺得他似曾相識,可一時卻想不起來。隻聽得他大聲地用方言說:

“陳鄉長,你說征地會給村裏有好處,那我們問你,你們這次征地款為什麽不預先撥下來?”

“我不是和你們講得很清楚了,土地報批手續經省裏同意後,讓大夥交地的時候,征地款自然會到你們手裏,現在手續報批期間,你們照常耕種,不是沒問題嗎,為什麽要先把征地款給你們?”

“陳鄉長,你這話就錯了,中央再三強調要保護農民利益,你們征地給錢是一錘子買賣,補償款最多也隻補償我們農民耕種15年的收益,你考慮到我們農民15年以後的生活了嗎,而且你們現在還不把征地的錢付給我們,以後賴賬怎麽辦?老板拿了地賺大錢,你卻讓我們農民喝西北風去,這是社會主義的共同富裕嗎?你今天如果不把我們未來的生活出路講清楚,我就不簽字,我倒要看看哪個家夥敢簽字?”

陳大可急了,猛地一拍桌子,大聲說:

“史東明,你說你意見就是了,為什麽威脅其他村民代表?我可告訴你,不要仗著你老爹當過村書記,你就煽動代表們不簽字,看我到時不收拾你!”

這個史東明是前任村支書的小兒子,本來他爹也要把他培養入黨,可是這家夥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因為賭錢輸了,在一天夜裏偷了一戶村民的三隻羊,準備拉到集市上賣掉,不料讓派出所抓了個現行,被拘留了幾天,這入黨的事自然也就泡湯了。可他不吸取這次教訓,平日裏也不務正業,卻仗著他爹在村裏的影響力,撈了個村民代表當當,經常和現任村支書唱反調。由於他也是念書到初中畢業,報紙上的一些政策新聞看得比較多,年歲已大的現任村支書反應有點遲鈍,口才上也辯論不過他,加上有幾個村民代表看在他老爹的麵子上,暗地裏也是看他眼色行事,所以,他說自己不簽字,其他人就都等著看熱鬧,也不簽字,就把征地的事晾了起來。

餘穗媛一直思索著史東明這個人哪裏見過,突然腦袋瓜一激靈,“對,就是他!”於是,她也不管裏麵煙霧彌漫,推門進了會議室。

陳大可一看到她進來,慌不迭地站了起來,問:

“餘縣長,您怎麽過來了,來來來,您請坐。”

說著,給她拉過一張凳子。餘穗媛看著陳大可的嘴角都起了泡,看來他也是急火攻心。她笑了笑,說:

“各位村民代表辛苦了,這麽晚還開會研究村裏事業的發展,我代表縣政府向你們表示感謝,你們繼續開會,我參與旁聽,不影響你們。”

說罷,她坐了下來。史東明聽說來的是縣裏的領導,氣焰也有點收斂,但嘴上仍說:

“不要說來了什麽縣長,就是來了天王老子,也必須要把我們農民的出路解決好,否則,一切免談。”

“史東明,我上次不是和你們說過,今後這個加工廠建起來,你們村民有意願的,優先讓你們到廠裏工作,收入不是比你們種地好得多,這不是解決了生活出路了嗎?你不能顛倒黑白!”

陳大可氣呼呼地說,可史東明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嬉皮笑臉地懟道:

“我們農民們自由散漫慣了,到廠裏整天被人管著不自由,除非你安排我們到鄉裏安排個崗位幹幹,憑什麽你們就能吃皇糧,我們就不行?”

餘穗媛聽著,知道這個史東明胡攪蠻纏肯定有著心裏的算盤,無非在這個公眾場合他不好說而已,如果陳大可背地裏承諾他一些利益條件,他可能就會馬上變臉。但是,如果對這種人太遷就,不僅政府的權威就會**然無存,甚至這些人還會得寸進尺,提出更加無理的要求。想到這些,餘穗媛心裏的火也上來了,但臉上仍裝作不動聲色,忽地說了一句:

“陳鄉長,我這次過來也不全是因為嘎土寨村征地的事,上次有幾個躍州的客商經過你們這邊,被人碰瓷敲詐,雖然抓了兩個,但聽說幕後還有人指使,我上次讓你排摸一下那些指使的人,這工作進展得怎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