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冰岩和成躍山的談話進行了很長的時間。最後是成躍山要求說,他想去會幾個中層領導,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和建議,求得他們對自己工作的支持。冰岩這才放他離開了。

拜訪幾個中層領導是成躍山非常看重的。他想,幾個中層領導中哪個都比他的資曆老,工作也都不錯,現在他被提拔當了副總經理,他們會不會有什麽想法呢?就算他們沒有想法,他當好副總經理也離不開他們的真誠支持。

成躍山拜訪的第一個中層領導是客房部的郭經理。郭經理見成躍山來到他的辦公室,起立迎接,向他祝賀。成躍山誠懇地請教說:“提我當副總經理,是趕鴨子上架,我誠惶誠恐,真不知道該怎麽做這副總經理的工作,希望郭經理給我指點,幫我一把。”

郭經理也客氣地說:“成副總以前能把餐飲部搞得那樣好,當了副總經理,肯定能幫助總經理把五洲大酒店搞得更好。”

成躍山還是繼續謙遜地說:“餐飲部能取得這些成績,是餐飲部的人共同努力的結果。我要幫冰總搞好全店的工作,就得依靠各部門的領導支持幫助,我自己的能力很欠缺。”

郭經理向他保證說:“客房部這裏請成副總放心,我會竭盡全力做好工作,保證超額完成任務,絕不拉酒店的後腿,一定用實際行動支持成副總的工作。”

成躍山從客房部經理辦公室出來,又找客房部當班的一個個職工分別見了麵,說了懇求他們支持幫助的話。職工們對他此舉很有感觸,因為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成躍山接著拜訪了其他幾個部門的領導,與那幾個部門的職工見了麵,征求了他們的意見。

在成躍山回到後廚的時候,大師傅們衝他歡呼。有師傅問他:“你當了副總經理,還是餐飲部的經理嗎?”

這讓成躍山忽然想到,是啊,他還是餐飲部的經理嗎?他想想說:“冰總經理沒有給我說這個呀。”

大師傅們都說,他還是餐飲部經理最好,他們都願意他繼續擔任餐飲部的經理。

冰岩的意思就是還要成躍山兼著餐飲部的經理。她沒有給成躍山說,因為管理中層在她的權限範圍之內,她想叫成躍山兼著就簡單了。

成躍山提拔後不久,孔玉愛也通過了成人自學考試,獲得了大學文憑。拿到大學文憑的這一天,老夫人和老先生都向孔玉愛表示祝賀。

孔玉愛發自內心地說:“我能拿到大學文憑,是兩位老師關心照顧和具體幫助的結果。你們給我專門安排了每天看書學習的時間,鍾老師幾乎天天提醒督促我按時學習。兩位老師經常輔導我,解答我遇到的難題。劉董事長還給我尋找借閱了許多輔導材料。”

兩位老師說,這都是他們應該做的。說孔玉愛之所以能這樣快地通過考試,拿到文憑,主要是孔玉愛愛學習,肯鑽研,能在繁忙的工作中擠時間看書學習得來的。

老夫人叫孔玉愛拿著證書,她給孔玉愛照了張紀念照。

老先生說,他還要給孔玉愛畫張像呢。他說著就同她們去了書房。

孔玉愛這天才知道,老先生已經給她畫過一次肖像了。老先生拿出那幅肖像來給她看。肖像畫得很逼真,是她剛來這個家裏時的形象。和她的這幅肖像放在一起的,還有許多畫像。孔玉愛很想都看看。

老夫人看出了孔玉愛的心思,就把那許多畫像也拿出來給孔玉愛看。原來這些畫像都是畫的家裏的人。畫得最多的是老夫人。其次是郭曉嵐。還有劉幼誠和彩虹的。老夫人一邊翻著給孔玉愛看,一邊告訴她說,她的畫像是從老先生認識她畫起的,開始是一年畫一張,後來改成五年畫一張。郭曉嵐和劉幼誠的像一開始也是一年畫一張,後來改成了三年畫一張。彩虹現在是一年畫一張。

孔玉愛對這些畫像非常感興趣。她不僅能從這些畫像看出老先生畫畫的功力,也能從這些畫像看出這一家人的經曆。

老先生對孔玉愛說:“你願意看這些畫像,以後再慢慢地看吧,我要先給你畫了現在的像。”

孔玉愛便放下畫,按照老先生說的,在那裏拿著證書站好了。老先生勾畫了一會兒過後,就說可以了,讓孔玉愛該看書去看書,待他畫好了再看。孔玉愛說她想看老師作畫,問她在跟前會不會有影響。

老先生說,不會影響他畫,她想在跟前看可以看,他還能隨時看看她,對他作畫有好處。

孔玉愛就站在旁邊,看著老先生作畫。

老先生開始在他先前臨摹的勾畫上一筆一筆地畫起來。他畫的是中國的水墨彩色畫。孔玉愛看得很認真,知道中國畫是怎樣的畫法了。老先生邊畫邊對孔玉愛說:“畫像不是照相,不能畫得像照片那樣逼真,形似就可以了,關鍵是要畫出所畫人物的思想和精神。”他畫完了這張後,要孔玉愛和前一張對比著看,能否看出這一張與前一張有什麽不同。

孔玉愛仔細看了以後說:“老師畫得都很好。這第二幅好像把我提高了似的,我可沒有那麽好的。”

老先生問她:“看出是哪裏不同了嗎?”

孔玉愛回答說:“是臉麵和眼神,還有衣著和衣著裏的骨骼。”

老先生聞言,連連誇讚孔玉愛不簡單。他開心地說:“我畫這幅的時候,用心的地方正是臉上的表情和眼神,也有身體裏的內在變化。準確地說,是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裏的喜悅和自信,眼神比以前豁達了,內在的變化是知識促進了你在氣質上的提高。”

孔玉愛認真地琢磨著老先生說的這些話。

老先生又問她:“你是不是很喜歡畫畫?”

孔玉愛如實回答說:“我在老家上學的時候,特別喜歡美術課。我曾想過以後能不能拜老師為師,學習畫畫。”

老先生想看看她的底子,就說:“在老家上美術課時,都畫過什麽,能畫一個簡單的給我看看嗎?”

孔玉愛回憶說:“在老家上美術課時,老師在黑板上用粉筆畫,我們學生都是用鉛筆在紙上畫,我可以用鉛筆畫一張。”

老先生就拿出鉛筆和紙,叫孔玉愛隨便畫個她畫過的東西給他看。

孔玉愛拿過鉛筆想,她畫什麽呢?看看老師,她便用鉛筆畫出了老先生的肖像。

老先生和老夫人看了孔玉愛畫的老先生的肖像,不由同時驚叫起來。他們都說孔玉愛是個天才,幾筆就把老先生畫活了。老先生感歎地說:“玉愛的天賦在我之上,我可當不了玉愛的老師啊。”

老夫人也說:“玉愛當你的老師差不多。”

孔玉愛誠惶誠恐地說:“老師不要再誇我了,對於畫畫,我知道的知識特別少,我一定要拜老師為師,希望老師收下我這個徒弟。”

老先生大喜,說:“行,要從理論方麵講,我是知道得多一些。書房裏有繪畫方麵的書,玉愛你可以隨時拿些書去看,有的我可以講一講,以後我就和玉愛相互切磋,共同進步了。”

在孔玉愛的一再要求下,孔玉愛給老先生磕了頭,算是舉行了收徒的儀式。

這天晚上,在筒子樓孔玉愛他們家裏,著實地熱鬧了一番。大家先是祝賀孔玉愛拿到了大學文憑,接著就提出了要向孔玉愛學習,普遍提高他們家庭成員文化知識水平的倡議。

倡議是白文俠首先提出來的。王虎馴擔心自己達不到,就說向孔玉愛學習是應該的,但都要拿到大學文憑是不可能的,因為一是基礎不一樣,比方孔玉愛是中學畢業,他是小學沒有上完;二是孔玉愛聰明,腦子好使,別的人比不了;三是工作的地方不一樣,孔玉愛在兩個大教授的身邊,比別的人有學習的時間。

王虎馴的觀點立刻遭到白文俠的嚴厲批判。

白文俠指著虎馴斥責說:“你純粹是為自己不想學習不願進步找借口。難道基礎低,就該不學習嗎?實在是笑話。正因為基礎低,才更要學習!”

王虎馴趕緊解釋說:“我說的不是不應當學習,是拿不了大學文憑。”

白文俠更生氣了,怒斥道:“你閉上嘴!老老實實地聽著,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我不是叫文化低的一下子拿上大學文憑,小學沒有畢業的,先拿上小學畢業的證書,接著拿上中學畢業的證書,再接著拿上大學畢業的證書。奮鬥目標都得是大學的文憑。我是小學畢業。我打算先拿上中學文憑,再拿大學文憑。王虎馴要做不到,就趁早跟我離婚,從這家裏滾出去!”

大家認為白文俠所提倡議很好,家裏的人都應當積極響應。

孔玉愛環視著大家,柔聲說:“我讚成白文俠的觀點。我們都是從農村出來的人,文化水平普遍偏低。要想在北京站住腳,有發展,實現自己的理想,除了要老老實實地幹活、工作,就得不斷提高文化知識水平。應當看到,在這方麵我們比城市裏人差得很遠。如果不好好學習,很快就會落後,就會被淘汰。王虎馴說,我的工作比別人有學習的時間,其實不是的。我在老師家裏的工作量,幹十個小時都幹不完。是我抓緊時間幹活,爭取出來的學習時間。當然,老師對我放得很鬆,不要我幹那麽多活。我是覺得,老師是對我寬容,但我不能因此放鬆對自己的要求,越是老師放鬆要求,我越要嚴格要求自己,一絲不苟地盡到責任。我的學習時間,就是擠出來的。隻要有心學習,就能有時間,就能堅持下去。”

一家人思想很快就統一了。最後都定出了各自的學習計劃。成躍山說他打算學習經營管理。他雖然身兼二職,工作特別忙,但他要擠時間,準備利用上下班在路上的時間以及其他零碎的時間來學習。他叫孔玉愛幫他找些輔導材料。他打算用三到五年的時間,通過成人自學考試,拿上大學文憑。

成富山說他其實已經開始學習了,就是沒有給大家說過,他攻讀的是政法專業,力爭再用三年時間考試通過,向大哥大嫂看齊。

白文俠罵王虎馴說:“看到了嗎窩囊廢,大哥和二哥的榜樣放在這裏了,要不願抓緊時間好好學習,拿到大學文憑,就滾出這個家,怎麽辦,快說話!”

王虎馴也趕緊表態說:“我剛才不過說了點實際情況,其實我的目標高著呢,決心大著呢,別的現在不說,我的第一個奮鬥目標,是要超過白文俠,在白文俠前邊拿到大學文憑。白文俠要不信,先別說話,等著瞧。”

大家為王虎馴鼓掌。

白文俠鼓完掌才意識到什麽,惡狠狠地瞅著王虎馴說:“我不該給你鼓掌的,我要等著瞧。”

柴永說他的毛病是不愛看書學習,高中念了一年就不願去學校再念了,聽了大家的話,懂得了學習的重要,他要向大家學習,也要朝著拿大學文憑的方向努力。隻是他不知該學哪個方麵,怎樣學習,希望大家幫幫他。

趙玉華正為柴永著急,看到柴永說話了,說得很好,心裏高興,就要孔玉愛幫助柴永出主意。

孔玉愛胸有成竹地說:“柴永是這家裏唯一念過高中的人,比我們的基礎都高。我建議柴永兄弟也學經營管理,和成躍山一樣,兩個人學習的內容相同,便於隨時交流溝通。在學習的過程中,還可以聯係酒店裏的工作實際。”

趙玉華和柴永都覺得這樣好。成躍山也說好,這樣他們彼此都有學習的夥伴了。

白文俠說她決定學習醫學美容專業。她問王虎馴:“你要超過我,你決定學什麽專業?”

王虎馴趕緊扭頭問大家:“修汽車,應該學習什麽專業呢?”

“連自己該學什麽專業都不知道,還想超過我。你去學習製造汽車吧。”

孔玉愛說:“文俠說得不錯,王虎馴應該學習汽車製造。”

楊桂淑和趙玉華都選擇了城市建設和美化。

一家人最後決定,以後回到家裏,把閑聊變成學習,相互幫助,相互監督。孔玉愛是總管,家裏弄不明白的難題,由總管帶到教授那裏,請教權威的答案。

在郭曉嵐的家裏,就沒有孔玉愛他們這個家那樣生機勃勃、和諧快樂了。自從郭曉嵐把孔玉愛找到,送回她爸媽家裏以後,她爸媽竟是那樣簡單地化解了孔玉愛心中的憂慮,使他們又和諧如初地在一起了。可郭曉嵐卻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她後悔自己不該那樣著急地撮合劉幼誠。本來是想,既然劉幼誠已經與孔玉愛偷偷地約會了,她推劉幼誠一把,叫他們做成事,她的問題就解決了。沒料到劉幼誠卻叫孔玉愛離開了。其實她那時就應當想到,劉幼誠是不可能當下就做他想做的事的。劉幼誠的懦弱,她是深知的。她怎麽能那樣估量他呢?是她太心急了。

這個家裏死一般的靜,使郭曉嵐有些待不下去的感覺。她朝書房那邊看去,隻見劉幼誠還坐在書桌那裏,一動不動的樣子。她知道劉幼誠並沒有看書。他在消磨時間。他心裏也不痛快。郭曉嵐實在想不通,劉幼誠這樣地跟她熬,圖的是什麽呢?是為了人們說他不花心,說他忠於她嗎?他應該知道她不愛他。雖然她沒有給他說過不愛他的話,難道他還不能從生活中感受到這一點嗎?他愛孔玉愛是很明顯的,已經都私下裏約會了,為什麽還要這樣裝,這樣熬煎她呢?真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工作沒有魄力,個人的事也這樣窩囊。這叫她該怎麽辦呢?

郭曉嵐從劉幼誠,又想到了她爸媽。她爸媽是出於好心,可他們的好心在害著她啊!她曾多次想給她媽說,她不愛劉幼誠,讓她走吧。可這話她給她媽說不出來。隻有說,為了劉家的香火不斷,她才會理直氣壯。說她不愛劉幼誠,就覺得對不起爸媽,對不起這個家對她的養育之恩。爸爸和媽媽對她太好了,要是對她不好,她也許能狠下心來說了那話,以後就不再回這個家,不再跟他們見麵了。問題是,她跟他們之間的親情割不斷,她會想他們見他們,包括劉幼誠在內。想到這裏,父母的形象又在她的腦子裏出現了。

在老屋裏,父親把她交給爸爸的那一幕,她永遠都忘不了。母親死得早,沒有給她留下什麽印象。父親病危的樣子,經常會出現在她的腦海裏。父親可憐,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不得不把她交給爸爸。她曾經想過,如果父親沒有爸爸那樣好的朋友,也許在父親去世不久,她會死了的。想到這裏,她就想,這可能就是命。是爸爸和媽媽家給了她的生路,她就該在這家裏受委屈。不過她又想,其實她離開這個家,不是這個家的壞事,應該是好事。她離開,就可以進來個能生育的女人,不但能延續劉家的香火,而且能讓劉幼誠生活得快樂,這有什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