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孔玉愛回到了筒子樓下。她看看家裏亮著燈,知道楊桂淑、趙玉華和白文俠在說話,在等著她。

為了不叫家裏人從她身上看出什麽,孔玉愛下意識地在樓下走了幾個來回,盡可能叫自己放鬆到平常的狀態,然後甩了甩頭,抹了一下臉,讓自己綻放出笑容,才走進了樓門。

楊桂淑、趙玉華他們當時說話的話題是,自從他們公司轉產房地產以後,月月工資都在增加,說任俊傑真是個能幹的總經理。

白文俠敲邊鼓道:“我的明明經理也很能幹,我的工資也在月月增加,就是坐在這裏的那個男人沒出息,掙的工資還不如他老婆多。”

王虎馴不幹了。他嘟囔著說:“我加上獎金比你多。”

“比我多?在哪裏?拿來呀。”

“我都交給你了。”

“我可沒見你的錢。你把錢交給哪個女人了?”

楊桂淑、趙玉華她們正笑著,就看到孔玉愛進來了。

孔玉愛見他們其樂融融,就問白文俠,是否又拿王虎馴開心呢。

白文俠痛心疾首地說:“我不是在拿王虎馴開心,我是在促王虎馴進步。定的奮鬥目標是,要他趕上並超過大哥。”

王虎馴分辯說:“趕大哥就不容易了,還能超過大哥嗎?你為什麽沒有定超過大哥的目標?”

白文俠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訓說:“我和你一樣嗎?你是男子漢,你就應當追趕超過大哥。沒有超過大哥的奮鬥目標,就說明你沒有誌氣沒有決心沒有男子漢的氣派,有了超過大哥的目標,拚力地去幹,就能達到。我給自己定的目標是,追趕大嫂,沒有超過大嫂,因為我是女的。難道你這大男人要向女人看齊嗎?”

孔玉愛聽著白文俠和王虎馴的鬥嘴,看著楊桂淑和趙玉華的歡笑,自己的大事不由在心裏翻騰起來。為了不讓他們發現自己心裏有事,她強撐著跟他們說笑了一會兒後,就說:“時候不早了,散了休息吧。”

聽了孔玉愛的話,楊桂淑、白文俠、王虎馴過那邊屋裏去了。趙玉華還想跟孔玉愛說話,孔玉愛就問她有什麽事沒有,趙玉華說沒有什麽事,孔玉愛便說:“那咱們也睡吧,我今天有些困了。”

趙玉華聽了,進裏屋去了。

孔玉愛在趙玉華進裏屋後,關了燈,躺下來想自己的事。她先是傷心,後來就想傷心沒有用,她必須快想出恰當的辦法,既能快點順利地離開老師家,又不給老師家裏留下後遺症。

成躍山和柴永回來了。孔玉愛裝作睡著了。在成躍山入睡後,她繼續想自己的辦法。

漫漫長夜,似乎又很短,眨眼便到了該去上班的時間。成躍山和柴永還是第一撥悄無聲息地走了。

孔玉愛接著起來,輕手輕腳到樓道的公共衛生間裏洗漱。和往天一樣,她離開時回頭看了看父母的畫像。可今天,在她回頭看父母畫像的時候,隻覺得一瞬間心裏的酸楚像潮水般猛然湧上心來,幾乎要讓她大哭出聲。她趕緊捂住嘴,憋住氣,快步出門,下了樓。

她已經把給老師怎麽說想好了。她決定明天離開老師的家,今天要好好再在老師家裏幹一天活。

到老師家樓下的時候,她看了看手表,比往常早了半個小時。她一邊等著該進門的時間,一邊想著一件要幹的活兒。她打算今天要把所有的活兒都幹一遍。

老師臥室裏的燈亮了。孔玉愛知道老師開始起床了。她看著燈光,計算著老師走出家門的時間,及時進了樓,來到老師家門外恭候。

老夫人和老先生開門出來了。孔玉愛及時送上問候。老夫人問她說:“你有鑰匙,怎麽不開門進去,在外邊站著?”

孔玉愛微笑著解釋說:“我是剛到。”她說著,跑過去給老師按好了電梯,把老夫人和老先生送上了電梯。

進到老師家裏,孔玉愛先深情地看著家裏的一切。不是她舍不得離開這個富麗堂皇的家,是她舍不得離開這個家裏的人,她的最可敬可愛的兩個老師。她想,她明天就不在這個家裏了,她要好好地看看這個令她難分難舍的地方。

有限的時間,提醒孔玉愛趕快動手幹活了。她先擦拭收拾書房。按照老夫人的規定,書房今天還不該擦拭收拾,但她還是要收拾最後一次。為了不讓老師們看見,她要趁他們晨練不在家時,先把書房收拾好了。

孔玉愛今天擦拭收拾的時候,比往常更加的仔細和認真。在收拾的過程中,她把老先生讓她拿到她屋裏去看的幾本大書拿了回來,放到原來的位置上。看著那麽多大書好書,她由不得更心酸了,想她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讀那麽好的書了。

收拾完書房,孔玉愛臨離開時忍不住在門口處留步,深情地回望那些書,那些名人的字畫,那些古董寶貝,那個好大的書案和書案上的文房四寶以及書房裏那種令她陶醉的韻味。她的眼睛裏湧出了抑製不住的淚水。

還是緊迫的時間提醒孔玉愛,使她趕快關上了書房的門,接著擦拭收拾其他地方。

老夫人和老先生晨練回來了。孔玉愛已經把早餐做好了,並及時在餐桌上布好了飯菜,迎接老師到餐廳,侍候他們用了早餐。

在老師用完早餐的時候,孔玉愛已經給他們泡好了茶,放在客廳他們平時習慣坐的地方。請老師移坐到客廳歇息喝茶,她則抓緊時間收拾餐廳和廚房。之後,就是老先生和老夫人去書房和琴房的時間了,孔玉愛先端起老先生的茶杯,送老先生去了書房,接著端起老夫人的茶杯,送老夫人去了琴房。

琴聲響起來了。往日,孔玉愛聽著琴聲幹活,幹得特別高興。今天她不但高興不起來,心裏一陣一陣地發酸。但她手裏的活兒比哪天都幹得快,幹得有勁。擦拭完所有該擦拭的地方,接著給花卉施肥澆水,喂魚缸裏的魚,等等。

老夫人彈完了琴,叫孔玉愛說:“玉愛,到你學習的時間了。”

孔玉愛應著,放下手裏的活兒,洗幹淨了手,把老夫人的茶杯從琴房端到客廳,續上水。又到書房給老先生的茶杯裏續上水。

她今天沒有學習。她先把她的房間收拾了一下,把劉幼誠給她找的那些書籍和資料整整齊齊地放到了一起,並寫了張字條夾到最上邊的一本書裏。字條上寫的是:都已看過了,該還給主人了。謝謝!她接著到了樓上,擦拭收拾郭曉嵐他們的房間。

就這樣,孔玉愛整整地幹了一天活兒,把她在這個家裏幹過的活兒都認真仔細地幹了一遍。直到老夫人幾次催促她回去休息,她才不得不停下手來,離開了兩位老師。

第二天,老夫人和老先生正要去晨練,孔玉愛突然來到他們跟前說:“老師,我姨媽的腦中風了。我姨媽是孤身一個人,沒有人照顧,我得回去照看我姨媽了,不能在這裏幹了,感謝老師們的大恩大德,非常對不起!”

她說著,跪下給他們磕了幾個頭,站起來就走,說她得快去趕火車了。

老夫人和老先生聽說,很感意外,忙勸孔玉愛不要著急。老夫人讓孔玉愛等等,去屋裏給她拿錢。孔玉愛趕快出門走了。

老先生對老夫人說:“快去追她!開車送她去火車站吧。”

可老夫人追到樓下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孔玉愛了。

孔玉愛為了不讓老夫人追上她,跑得特別快。她跑出小區,跑到了老夫人不會追到的地方,才停下腳步來,回望老師家的樓,放聲哭了。

老夫人回到家裏。老先生聽說沒有追上孔玉愛,直抱怨老夫人。老夫人辯解說:“她知道要給她錢,她能讓我追上嗎?”

老先生不高興地說:“怎麽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呢?”

“是啊,我們還去晨練嗎?”老夫人說。

“還晨練什麽呢?”老先生沮喪地說。

孔玉愛在街上尋找著。她想還找個家政的活兒做。看到了金牌家政服務公司,但她覺得不能再從這裏找活兒,還是另找一家比較好。她找到了另一家家政服務公司,便進去詢問。

這家家政服務公司說,現在沒有崗位,讓她登記一下,留下她的聯係方式,有了崗位就通知她。她沒有手機,留住處的電話又擔心被家裏人知道,所以她說:“我沒有電話可以聯係,我還是明天再來看看吧。”

老夫人一邊做早飯,一邊抱怨著說:“玉愛一走,我們的生活規律也被改變了,還得我來做飯。”

老先生也不開心,說:“你以前還說不要請保姆呢,現在又離不開保姆了……那就再請個吧。”

老夫人有些惆悵地說:“再請,去哪裏找像玉愛這樣好的人呢。”

老先生讚同地說:“是啊,玉愛實在是難得的人,我覺得玉愛已經是這個家裏不可缺少的成員了,想不到她老家裏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老夫人邊忙活邊回想,突然,她放下手裏的活兒說:“對呀,她從未說過,她老家還有個孤身的姨媽的。”

疑問一出口,老兩口馬上就想到了許多可疑之處。老先生說,昨天本不該收拾書房的,可他昨天晨練回來發現書房收拾了,玉愛拿到她屋裏去看的幾本書也放回去了。老夫人說,昨天早晨也很奇怪,她來了不進門,在門外等著他們出去,這好像是兩年多前剛來時那樣。

老夫人說著,就離開廚房,到孔玉愛的房間裏去查看,回來對老先生說:“她昨天就打算今天要離開了。她昨天就把她的東西拿走了,該還的書也放到了一起,還夾了個字條。她說回老家侍候中風的姨媽,肯定是假話。”

老先生慎重地說:“這事不能光憑分析,應當打問實了。”

老夫人自有辦法,她說:“是要打問實了的。我吃了早飯就去做頭發,問一下白文俠就知道了。”

白文俠和明明見老夫人來了,殷勤接待。白文俠問老夫人說:“老師,怎麽不是我大嫂送您來呢?”

老夫人聽了白文俠這話,就有點知道孔玉是不是回老家了。她笑眯眯地解釋說:“你大嫂在家裏有事做,所以是我一個人來的。”

白文俠就說,老夫人很長時間沒有來了,她們特別想她,希望她以後多來,多支持她們的美容美發店。老夫人答應說,她以後一定多來,問這段的經營情況怎麽樣,沒有發現有假貨混入吧。白文俠說,經營情況一直很好,假貨不敢往她們店裏混,因為有她這個打假的英雄。

老夫人要她不可麻痹,一定要保住京城打假第一店的好名聲。因為這裏還有她的麵子呢,不要叫她在這裏丟了麵子。

白文俠和明明都向老夫人做了保證。

在給老夫人做頭發的過程中,老夫人通過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白文俠聊天,套問出了孔玉愛老家並無孤身的姨媽這一實際情況。

老夫人回到家裏,就給老先生說:“玉愛老家沒有孤身的姨媽,她老家裏沒有出什麽事。”

老先生聽了,疑惑地說:“那她為什麽要說假話離開呢?”

老夫人篤定地說:“沒有別的可能,肯定是曉嵐搞的鬼。”

“你的意思,是曉嵐攆玉愛走的?”

“不是曉嵐攆她走,就是曉嵐給玉愛說了什麽,玉愛不得不編個瞎話走人。”

“不會是幼誠吧?得把幼誠那裏的情況弄清了再找曉嵐談。”

於是,老夫人先給劉幼誠打了電話。劉幼誠一聽母親問孔玉愛的事,就知道孔玉愛已經離開了,但他不能說實話,否則過不了郭曉嵐的關。所以他一問三不知。

郭曉嵐接到老夫人的電話,聽說要她回家裏一趟,以為是劉幼誠把她告到了爸媽那裏,心裏氣苦,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她進一步給家裏亮明觀點,促使家裏答應她的一個機會,所以她馬上趕了過去。

老夫人見郭曉嵐到了,還沒等她坐下就問:“你是否給玉愛說了什麽話?”

郭曉嵐心念電轉,但仍麵色如常地說她沒有給孔玉愛說過什麽話,要她媽有什麽事就明說。

老夫人歎了口氣說:“孔玉愛離開這裏走了。”

郭曉嵐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緣由了,心中不由無奈暗歎。她想,這一定是那扶不起的劉幼誠做下的又一件令她失望的事。她本想叫他們相好,可劉幼誠竟然把孔玉愛打發走了。郭曉嵐意興索然地說:“這不幹我的事,一定是幼誠把孔玉愛打發走的。”

老夫人卻說:“我問過幼誠了,幼誠說他根本不知道此事。不是你,還能是誰呢?”

郭曉嵐想,這劉幼誠倒是學聰明了,支走了孔玉愛,還不願擔責任,看來他是下決心要把孔玉愛打發走了。這不成,她爸媽不答應,她也不能叫孔玉愛走啊,孔玉愛在這裏對她來說還是有利的。所以她立刻保證說:“不管玉愛是因為什麽走的,我一定把玉愛給爸媽找回來。”

老夫人將信將疑地瞅了她一眼,還是說:“那就快去找吧。我打問過了,玉愛說老家的姨媽中風了,要回老家照顧姨媽,是假話。玉愛肯定還在北京,不要讓她找上了別處的工作,我們就願意玉愛在這家裏,不願意要別的人。”

郭曉嵐很無奈地離開爸媽的家後,真想回到公司去跟劉幼誠吵上一架。可她轉念一想,還是找孔玉愛要緊,先把孔玉愛找回去再說。

她開車上街去找,心想孔玉愛會去哪裏呢?考慮到她很有可能還找家政的工作,就到幾家家政服務公司打聽。孔玉愛去過的那家家政服務公司她也去了。聽工作人員描述,有個人很像就是孔玉愛。所以她知道孔玉愛還未找上工作,就滿街找,最後終於把孔玉愛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