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夜探寄材店
我說:“想。”
老乞丐跨前幾步,指著山頂說:“我有個條件,我們從這裏開始跑,跑到山頂,你能夠追上我,我就教給你。”
我看著老乞丐,看到他枯瘦如柴,腰身佝僂,還拄著拐杖,我很自信地想,以我現在這樣的身手,要追上他可不是易如反掌?
老乞丐剛剛說完話,就轉身跑了,他把拐杖夾在腋下,跑起來一瘸一拐,像一隻鴨子一樣。我看著他那麽難看的奔跑姿勢,很惡毒地笑了。現在的呆狗已經不是以前的呆狗了,現在的呆狗身手矯健,身輕如燕。
我看著老乞丐跑出了二三十米,才跑起來。我把老乞丐完全沒有放在眼裏,所以我慢騰騰地跟在後麵追他。可是,奔出了上百米後,還是沒有趕上老乞丐,我腳下暗暗發力,加快速度,可是奇怪,我的速度加快了,老乞丐的速度也加快了。後來,我變成了全力奔跑,而老乞丐還是在我的前麵。
我們開始上山了,我看著老乞丐就在我的前麵,撩開腳步,氣喘籲籲,恨不得一把抓住老乞丐那件黑色粗布棉衣的下擺;老乞丐雙臂甩開,像在水中遊泳一樣,看起來悠閑自在,比我輕鬆多了。我們的距離漸漸拉遠了。
半山腰有一個亭子,我跑到亭子跟前時,看到老乞丐坐在亭子下麵,美滋滋地吸著旱煙鍋子。我撲過來,想要抓住他,而他像隻大鳥一樣展翅騰空,奔向山頂。
一個自詡身輕如燕的青年,居然追不上一個腿腳殘疾的老年,我感到臉上很掛不住,拚了命也要追上他。我抹一把臉上的汗珠,加緊腳步追上去。
奔到山頂的時候,看到老乞丐坐在山頂的一塊石頭上,捶打著自己的腿說:“我的個老寒腿啊,好久都沒用了,就是這樣還把青年撂了幾十裏。現在的娃娃呀,可真不管用。”
我相信了他絕對是一個前輩高手,顧不上擦汗水,跪拜在地說:“前輩高人,請受晚輩一拜。”
他沒有說話。我感到奇怪,就抬頭看去,看到他已經走下山道幾十米,風中傳來了他的嘲笑聲:“就這點道行,還想闖江湖。到了江湖上,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喊道:“前輩請留步。”
他頭也不回地說:“誰是你的前輩?誰願意給你當前輩?”
山風呼嘯,天高地迥,我一個人站在山頂上,心中充滿了落寞和惆悵。我恨自己太不中用了,又為自己以前的狂妄而羞愧。
我看著老乞丐輕快地走下山崗,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沒有。
我看著他穿著粗布棉衣的背影,消失在半山腰的樹林背後,突然感到悵然若失,又淒楚無比。
我很想再見到他,然而又不知道在哪裏才能再見到他。
他又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回到小院,和冰溜子繼續進行艱苦訓練。我上麵說過,不是隨便一個什麽人都能當竊賊,能夠當竊賊的,都是經過了刻苦訓練出的人精。
這段時間裏,我們開始練膽。
竊賊不但要求手法極快,判斷準確,頭腦機警,還要有常人所沒有的膽量。竊賊每時每刻都生活在巨大的危險中,盜竊就是一場鬥智鬥勇的戰鬥,被人抓住麵不改色,突臨絕境泰然自若,隻有這樣,竊賊才能夠轉危為安。
我們當竊賊的,容易嗎?
練膽最佳的場所,就是夜晚的墳地。
我不相信鬼神之事,我在江相派混過,知道所謂的神鬼之事,全是自己嚇唬自己的。所以,我夜晚就卷著一領草簾子,扛著鋪蓋卷,睡在墳地中。我望著天空中的月亮說,要是來個鬼就好了,最好是個豔麗的女鬼,我把他壓在草簾子上就弄了,想弄多久就弄多久。可惜的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鬼,更沒有豔麗的女鬼。
冰溜子可就不一樣了,他盡管就睡在我的身邊,可是他一直在打哆嗦,那是害怕的。我說:“活人我們都不怕,幹嘛會害怕死人?”冰溜子顫抖著聲音說:“世界上真的沒有鬼?”我說:“哪裏來的鬼?都是人瞎編的。”
盡管我口口聲聲說沒有鬼,但是那一天晚上卻真的遇到了“鬼”。
那天晚上,月色朦朧,我和冰溜子睡在一片墳墓中,距離我們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座新墳,墳墓上的花圈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簌簌作響。
睡夢中,我被異常的聲音驚醒了,那種聲音好像是挖掘聲,在我的耳邊轟轟作響。江湖上有一種判斷敵方遠近的方式叫伏地聽聲,把耳朵貼在地麵,能夠聽到幾裏外的馬蹄聲。我悄悄起身,看到黯淡的月光下,有幾個盜墓賊正在挖掘那座新墳。按照風俗,新墳裏都有陪葬品。
盜墓賊手中拿著洛陽鏟,他們每墩一下,我的耳邊就鈍響一次。洛陽鏟,是一種專門為盜墓而發明的器具。
冰溜子也醒來了,我看到他驚恐地睜大眼睛,身體微微顫抖。
我悄悄地靠近冰溜子,在他耳邊說:“別出聲,要出聲就沒命了。”
冰溜子點點頭。
這裏是荒郊野外,對方有五六個人,而且手持工具;我們隻有兩個人,赤手空拳,如果萬一發現我們,一定會殺人滅口。盜墓賊絕對不會讓人知道他們的行蹤。
盜墓賊也是江湖一派,但這個江湖和我們的江湖完全不一樣。在江湖黑話中,南方人把盜墓叫做翻肉粽,北方人叫刨紅薯。能夠從事盜墓的人,都是膽大心黑的人。
我想起了當年在江相派的時候,嚇走媒婆的那個夜晚。
我悄悄起身,爬到了盜墓賊附近的一座墳墓後,然後突然起身,在墳塋中一跳一跳,大聲喊道:“奇怪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怎麽就找不到家門了。”
盜墓賊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說話聲,一齊停止了刨挖,轉過頭驚訝地望著我。
我上身前傾,右手後伸,做出被拉住的模樣,我大聲喊道:“別拉我,別拉我,我剛剛吸飽了人血,你想吸血,就自己找去,別吸我的血。”
接著,我發出了尖聲哀嚎:“別吸我的血,別吸我的血。那邊有幾個人,你去吸他們的血。”
盜墓賊聽到我這樣說,嚇得魂飛魄散,丟掉洛陽鏟和鋼釺,落荒而逃。
我和冰溜子迅速離開了那片墳地。
我終於有了一個能夠戰勝冰溜子的項目,心中充滿了得意的快感。我想著下次遇到老乞丐的時候,一定會有吹噓的資本了。
不久後,我去集市買菜的時候,再次遇到老乞丐。老乞丐還是那身打扮,還是笑吟吟地。
他問:“你們最近在忙什麽?”
我繪聲繪色地說了那晚在墳地裏嚇退盜墓賊的故事。
老乞丐說:“你不相信有鬼?”
我說:“當然不相信,世界上哪裏有鬼?”
老乞丐從一家饅頭店買來了一籃子饅頭,他對我說:“今晚三更,你把這籃饅頭送到寄材店,一個棺材上放一個。”
我說:“好的。”
寄材店是過去那些年代特有的一種服務。中國人講究的是落葉歸根,入土為安。有人在外做生意,突然身亡,家人就將屍首裝在棺材裏,寄存在寄材店,等到合適的時機,再搬運回老家。
當天夜晚三更,我提著那籃子饅頭,來到了城內的寄材店,給每個棺材上麵放一個饅頭。放到一多半時,突然棺材裏的死人說話了,他說:“我還要一個。”
我下意識地又把一個饅頭放在棺材上,剛剛放好後,又感覺不對,棺材裏麵是死人,死人怎麽會說話。我裝著膽子問:“你是誰?”
棺材裏的死人說:“我是餓死鬼。”
我突然聽得毛發倒豎,怪不得要兩個饅頭呢,原來是餓死鬼。我把還裝著幾個饅頭的籃子丟在地上,想要逃離,可是腳底下像辮蒜一樣,兩條腿不聽使喚。
棺材板突然揭開了,走出了一個人,他拍著我的肩膀說:“你不是說世上沒有鬼嗎?”
我回頭一看,是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