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江相派秘笈

大別山中有一座寺廟,叫做香湧寺。淩光祖的家就在這一帶。他說他家距離香湧寺有十幾裏路,然而他已經十餘年沒有回家了,因為家中人已經死光了,他沒有回去的價值了。

他帶我去香湧寺。

香湧寺也徹底殘敗了,古老的房屋坍塌了,高大的佛像傾頹了,就連香爐也被人推倒了,裏麵盛著積年的雨水。磚鋪的甬道上,荒草從磚縫中長出來,遮沒了道路。顯然這裏很長時間沒人來過了。

淩光祖說,他的從業師父就在香湧寺,他先在家中跟著父親學習相術,父親去世後,他在這裏跟著師父學習相術,長達五年。師父去世後,他將師父的遺產偷偷掩埋了,然後走出大別山,獨自闖**江湖。

我問:“師父的遺物是什麽?”

淩光祖帶著我來到了寺廟的後院,在一棵足足有碗口粗的桂花樹下停住了腳步。桂花樹生長非常緩慢,像這麽粗的桂花樹,生長期應該有幾百年了。

淩光祖找到一杆生鏽的鐵鍁,俯下身去,在桂花樹下刨挖,挖出了一米的深度後,地下出現了一個木頭箱子。淩光祖將木頭箱子抱上來,打開,裏麵是薄薄的四本書,紙頁發黃變脆,就像蟬翼一樣。

淩光祖鄭重地說:“這是師父的遺物,也是我們這個行業的經典著作,隻要把這四本書籍學會了,小則安身立命,享受榮華富貴。大則呼風喚雨,扭轉乾坤。”

我無限虔誠地接過那四本書,看到書名分別是:《英耀篇》、《軍馬篇》、《紮飛篇》、《阿寶篇》。

我小心地捧著這五本書,放在了台階上,像捧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我俯身下去,小心地翻開書頁,然而,我卻看不懂,盡管那上麵幾乎每個字都認識,但是我卻不知道寫的是什麽意思?《英耀篇》、《軍馬篇》、《紮飛篇》、《阿寶篇》是用《論語》那樣長短不一的文字寫成的,而《金錢課》是用一首首詩歌寫成的。

淩光祖說:“前四本書,師父經常給我講解,而最後一本《金錢課》沒有講解過。前四本書寫的是相術,最後一本寫的算卦。雖然都是相學中的經典之作,但是路數不同。師父一輩子靠相術謀生,可能到了晚年,又開始研究算卦,所以把這五本書放在了一起。《金錢課》聽說是周文王寫的,我也看不懂。”

我問:“那麽,前四本相術書,你都能看懂。”

淩光祖說:“我能夠看懂。”

我指著《阿寶篇》第一行文字讀道:“貪者必貧,君子引為大戒,佛門亦為五戒之首,故做阿寶咎不在相,而在一。”我問:“這是什麽意思?”

淩光祖說:“你是想問最後一句吧?”

我說:“是的。”

淩光祖解釋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做阿寶的,錯誤不在我們自己,而在受騙的人。這句話是用江湖暗語寫成的。阿寶指的是騙子,‘相’指的是行騙的人,‘一’指的是受騙的人。”

我又問:“為什麽說我們行騙的人沒有錯誤,而受騙的人有錯誤?”

淩光祖說:“因為受騙的人貪心,相信天上會掉餡餅,所以才會受騙。如果不貪不占,騙子就找不到空隙。”

我又指著《英耀篇》第一頁念道:“八問七,喜者欲憑子貴,怨者實為七愁。七問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艱難……”我問:“這是什麽意思?”

淩光祖說:“這還是江湖黑話。這四本書都是用江湖黑話寫成的,沒有進入相術江湖,即使看到這些書籍,也不知所雲。而隻有幫派的人,懂得了黑話,才會看懂。”

我感到很驚訝,我在私塾學校裏看到的書籍,都是四書五經,這些書籍盡管我們都不喜歡,但勉強還能夠看懂。我從來想不到的是,世上居然還有用黑話寫成的書,而且我見到的不是一本,而是四本。

我問:“什麽是江湖黑話。”

淩光祖說:“江湖分為好多個門派,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黑話,這些人一見麵隻要說幾句黑話,就知道是自己人,而不是門派的人,即使聽到他們說話,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我從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麽多幫派,還有這麽多內容,也從不知道相術也是一個江湖。小時候看到瞎子算命,以為他窮困潦倒,掙幾個糊口錢,對他很憐憫,卻從來沒有想到,算命的瞎子也屬於江湖中人,他的背後站著一個強大的幫派。

我問:“我們相術江湖的黑話怎麽說?”

淩光祖說:“相術江湖的黑話很多很複雜,你要慢慢學,切勿貪多求快,食而不化,否則以後就無法在江湖上行走。不懂黑話還不要緊,因為你不是這個幫派的,這個幫派也不會為難你。最害怕的是,你隻懂一點黑話皮毛,就貿然闖入江湖中,輕者致殘,重者喪命。”

我問:“黑話說不好,就這麽可怕?”

淩光祖說:“是的,你說出似是而非的江湖黑話,就會引起同門的猜疑。行走江湖,一旦有人猜疑你,你的下場就不妙了。”

我說:“我一定要好好學習相術黑話。”

淩光祖說:“我今天隻教給你簡單的,你一定要牢記。”

我點點頭。

淩光祖一字一頓地說:“父稱天、母稱地、夫稱七、妻稱八、男人稱七路、女人稱星枝、和尚或道士稱老念。”

我跟著他一字一頓地念了一遍。

我現在終於想明白了《英耀篇》中第一頁的兩句話:“八問七,是妻子在相術大師麵前問丈夫的情況;七問八,是丈夫在相術大師麵前問妻子的情況。

那一天,我隻學會了這幾句江湖黑話,我知道自己必須專心致誌地學好每一句黑話,以後離開淩光祖,獨自闖**江湖,離不開這些黑話。這些黑話很重要,隻有學會了這些黑話,我才能夠看懂這四本相術秘笈;隻有學會了這些黑話,我才能在江湖上立足。這些江湖黑話,它就是認識同門同宗的標誌。隻要掌握了這些江湖黑話,就能加入相術江湖,我就永遠不會孤單。

要成為一個相術中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但要識文斷字,還要會江湖黑話;不但要會江湖黑話,還要能夠讀懂相術秘笈。

可是,這四本相術秘笈,為什麽又要用相術黑話來寫?我想,江湖上都有秘而不宣的獨門絕技,少林是易筋經,武當是渾天掌,而這四本書,就是我們的獨門絕技,別人不會輕易看到,別人更不會輕易學到。

學好黑話,是通往相術的必由之路。

我們開始整理香湧寺,將甬道上的雜草清除幹淨,將倒塌的佛像重新扶正,將廳堂打掃幹淨,淩光祖說,香湧寺是他師父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也是我們的發跡之地。

我想著淩光祖會帶我走出香積寺,像馬戲團裏的高樹林一樣,浪跡天涯,漂泊無定,我以為這就是行走江湖,我沒想到淩光祖要在大別山中紮下根來,依靠這座名叫香湧寺的破敗的寺廟棲身,開始我們的行騙之途。

我問:“我們還去山外嗎?就一輩子呆在山中?”跟著高樹林闖**江湖那麽久,我覺得我已經性格變得很野,根本在一個地方呆不下去,尤其是一座處於深山中的與世隔絕的寺廟。

淩光祖說:“外麵很亂,到處在打仗,還是山裏安全,我們掙到一大筆錢後,自然會去城市裏生活。”

我問:“這是寺廟,我們都不是和尚,怎麽辦?”

淩光祖說:“這有何難?剃光了頭發,穿上了袈裟;你就是和尚。別人隻看你的外表像不像和尚,誰還能看到你肚子裏有沒有狗肉?”

淩光祖又說:“我隻用三年,就能夠掙下萬貫家產。三年後,我們再出山。”

那天晚上,我們住在寺廟裏。雖然已經到了春天,但是天氣仍然很寒冷。夜晚,風呼呼地掛著,清冷的月光從殘破的屋頂照下來,落在斑駁的牆壁上。風中還有不知名的野獸的叫聲,低沉而令人恐怖。寺廟裏有床,但沒有被子。而且寺廟距離最近的村莊也有十多裏,我們根本不可能借宿。那天晚上,我們點燃了一堆篝火,圍著篝火坐等天亮。

天亮後,淩光祖說他要出門了,但沒有說要去哪裏。

他又教給了幾句江湖黑話。他說:眼睛稱招子,相貌稱個頭,有錢稱火,窮困稱水,騙對方說出家底叫英耀,運用語言行騙叫軍馬,拜神叫紮飛,運用行動詐騙叫阿寶。

這天的黑話很好學,因為內容就是這四本書籍的書名。

我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淩光祖說:“少則兩天,多則三天。”

淩光祖走後,我一個人在破廟裏徘徊。

我行走江湖多年,一個人住宿早就成了家常便飯,但是在人跡罕至的大別山中,在遠離村莊的破廟裏,我要一個人住,確實有點害怕,昨晚,我就聽到山頂上傳來猛獸的叫聲。我在破廟裏走來走去,最後終於決定,下山找人家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