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西風驚詫地看著她,她知道鍾寧有問題,但是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問題。她愣了好一會,才道:“那鍾寧去哪裏了,宮裏的女帝又是誰?”

女帝輕輕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凝,說道:“宮裏的女帝,就是奪我皇位的妖怪,這次我拜托你前來除掉的,就是她。”

“那為什麽當時見到那妖怪,你卻沒有告知我,反而眼睜睜看她走,甚至還要來花之穀這樣凶險的地方。”

“因為她把心髒放在了花之穀,巨樹沒有開花,便是因為被她操控了。這些樹根,本是來自神樹,誰想被她操控,就成了一棵妖樹。”女帝緩聲說道,“唯有殺死女妖的心髒,才能除去女妖,從而讓巨樹複活。”

西風沒有想到這件事竟這麽錯綜複雜。

以為隻是簡單的捉妖,誰想卻牽扯出這麽多事來。

“那鍾寧到底去了哪裏?”

“死了。”女帝說到這兩個字,眼神才有所變化,麵上依舊是冷峻神色,似乎心緒沒有任何起伏,“那日女妖突然來到花之國宮殿襲擊我,鍾寧護著我逃離,我們跳崖墜海,躲入花之穀,想尋求神樹庇佑,誰想在山穀裏,卻看見那女妖將心髒放在巨樹之中,將樹變作嗜血妖樹。鍾寧那時的魂魄已經被女妖吞食,殘缺不全,命不久矣,她為了能讓我活下去,避開女妖對我的追殺,於是讓我與她換了魂魄。”

西風沉吟道:“你會玄門法術?”

“曆任女帝都會,隻是子民不知,這島嶼地處海麵,如果沒有我們皇族守衛,築起靈力牆,早已被海怪吞噬。”

“所以你用鍾寧的身體,混入出海的船,離開了這裏,就為了去十國找強大的捉妖師,回來跟你一起捉妖。”

“是。”女帝看著她,說道,“我騙了你,對不起。”

這道歉被戳穿之後才說,似乎完全沒有什麽意義。女帝道歉的語氣和姿勢,也全然沒有道歉的模樣。

但是,其中壓抑的痛楚和擔憂,西風聽出來了。似乎聲音稍微低一些,就要將她整個人強撐起來的氣勢打破。那氣勢,是她身為女帝的氣勢。

她的肩上,有著挽救這個國家的重擔,但沒有人可以訴說和分擔。

西風知道那女妖很厲害,單從能操控滿島樹根長藤來看,這妖怪就絕不會簡單。但她還是回來了……

“你明知道這女妖難對付,但還是要回來。”

“因為這是花之國,我是女帝。我的職責,便是守護我的子民。若連子民都無法守護,那我憑什麽住那宮殿?憑什麽做一國君主?”女帝默了默說道,“我一開始沒有告訴你們,是因為我不信任你們。”

但這短短兩日共處,她知道他們非俗人,無論是能力上,還是品格上,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她自揭了身份。

她遠眺寬闊海麵,目光所到之處,都是海,沒有其他小島。花之國孤零零地獨自坐落在這片海域上,島上的人,卻不是孤獨的。

“花之國的第一任女帝,也是從十國中而來。她曾是一個將軍,戰功赫赫,可班師回朝時,等待她的,卻是讓她解甲歸田的聖旨。隻因朝中昏庸大臣不喜女子有所作為,上書彈劾。她一氣之下,便帶著自己的女部下,請辭離去。但她並不甘心,於是想找個安樂之地,後來聽說遠方海上,有座孤島,她便和自願前去的部下,一起遠渡尋島。再後來,她找到了,和數百部將一起造了房屋,栽種糧食,下海捕魚。再後來,便從十國將棄嬰、被拐女子、被迫害的婦人,帶來這裏,漸漸成了如今的花之國。”

青淵問道:“會開出嬰兒的樹呢?”

“將軍去世的當晚,花之穀便長出一棵樹,第二年初夏,島上的人聽見穀裏有嬰兒哭聲,於是前去找尋,誰想,卻見了滿樹啼哭的嬰兒,皆是女嬰,往後每年初夏,皆是如此。”

西風偏頭問旁人:“九霄裏有過這麽一種神樹麽?”

青淵微微搖頭:“沒有,隻是天地本互生,如果是這樣的神力,大概是因為九霄哪位神靈賜的神樹,而且幾百年都不將樹收回,那肯定是神靈有意為之,而不是意外掉落了神樹。”

“或許是女將軍的苦心感動了天庭吧。”西風這樣說著,也覺那女將軍不易,無怪乎花之國的女帝,都這樣有魄力,絲毫不亞於男子。

女帝默然,不再看那翻滾波浪的茫茫大海,偏身直視兩人,緩聲問道:“可否請你們一起,跟我護衛這個國家?”

西風笑笑,第一次不願拒絕別人的請求,她說道:“當然。”

同為女子,她心中覺得女帝不易,整個花之國都不易,她不願看見這樣一個女子的樂土,被女妖所毀。

她隻願,在女妖死後,神樹能重新開花,再開出滿樹嬰兒來。

女帝已經重新往回走,那是花之穀,最凶險的地方,也是拯救花之國的唯一途徑。

西風跟在她後麵走了幾步,卻沒看見青淵跟上,她回頭看他,隻見青淵站在原地,正看著地麵,不知在想什麽。

她又折了回去,問道:“怎麽了?”

“很奇怪。”青淵說道,“在海邊,感覺有點頭暈,但是,靈力沒有亂。一碰地麵,就亂了,像被什麽東西牽製了。”

西風看看他剛才站的岩石,又看看他如今踏入的海麵,隱約想到了什麽,蹲身執劍,往地下刺去。

沙麵陡然震動,劍端明顯刺中了什麽東西,一根根莖從地下躥出,還沒找到要攻擊的人,就被一團等待它的火給燒滅了。

西風抬頭說道:“現在呢?”

青淵說道:“好了些。”

“看來果然是那女妖在影響你,牽製了你。”西風頓覺奇怪,“可是為什麽你想不到?”

這種事,青淵本該能立刻猜到的,可他竟然毫無察覺。

青淵凝神微想,神情忽然有些凝重:“因為我超脫六界,本不該有東西能牽製我。”

“所以你一直以為神力混亂是因為暈船?”

“嗯。”這意外的發現,讓青淵覺得十分不解,他甚至覺得如果這種妖力能影響到他,那是不是對好友真的也一樣有影響?也就是說,對整個神界都有束縛力?

如果真是這樣,神界隻怕要有大麻煩了。

青淵看向女帝,問道:“這妖怪,你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嗎?”

女帝說道:“不知道,一個月前,她突然出現在我宮殿之中。”她略一想,又道,“當時她衣衫襤褸,脖子手腕腳上,都有鐵鏈,神色也很恐慌,更像是……逃脫牢獄的犯人。”

能困住女妖的人很多,無論是神魔妖,都可以控製女妖。甚至在人間厲害的玄門中人,也能如此。

所以西風想不出是誰囚丨禁了這麽一隻大妖怪。

然而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那女妖獨獨是對神界的人有影響,對凡人對妖怪卻沒有半點束縛。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念頭閃過,直接打了個冷噤。

“青淵……”她捉住他的手,心底是滿滿的不安。

“我知道。”青淵拍拍她的腦袋,“不要想太多。”

那麽厲害的妖怪,卻獨獨束縛神界的人,無論是妖怪還是凡人,一點事情也沒有。他想起自己之前還察覺到了魔氣,也就是說,這隻妖怪很有可能是妖與魔的結合,被人囚起,或許是專門養起來對付神界的。

他想到了小胖子弟弟,想到了魔夜。

如果是他們的話,的確有這個能力去養這麽一隻女妖,亦或是魔物。

他不希望是弟弟,雖然他已經對他很失望,但不願更失望。

可同時他也不希望是魔夜,因為魔夜竟已經有能力做這種事了,那對神界來說,是滅頂之災。

難道魔夜沉寂了十萬年,就是在養這種對付神界的魔物?

無論哪種猜想,結果都不好。

青淵沒有跟西風說這些,他一人擔憂已夠,何必讓她也煩憂。

西風也不想將自己的猜想說出來,如今還不知那邪祟的正體到底是什麽,等見到了,再擔心吧。

青淵知曉是這地下邪氣在束縛自己,已在身上罩了靈力牆,將一切邪氣阻隔在外,如此一來,靈力果然不再受到幹擾。

雖說這個法子可行,但以靈力築起的罩,始終需要消耗自身神力。用於跟強敵的戰鬥中,會吃大虧。

戰鬥中,每一分靈力,都無比珍貴。

如今那女妖引人登島,又騙入花之穀,絲毫不畏懼別人靠近她的心髒。西風唯有想到一件事——汲取人血,修煉妖力。

她來花之國,大概也是看中了花之國獨特之地,無論操縱了哪個國度,打開哪國大門,都不如花之國有吸引力。

吸引成千上萬的人,經過一路篩選,留下來的,皆是血液“甜美”的食物。

這女妖不簡單。

等汲取了外來人的血液,那花之國的人,也要被血洗了。

西風想到將要成為地獄的花之國,便打了個冷噤。

一定要盡快阻止那邪祟,不能讓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