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淵?”西風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她擰眉在原地轉了一圈,四麵都是玉米,看不見路了,又給她弄了這麽一大堵牆。

她冷哼,不讓她出去她就隻能破壞玉米地了,不是稻草人嗎,守護你的玉米地嗎,那就逼你出現,不出現她就把整片玉米林都砍了,然後把玉米吃光。

想著她就手化長劍,開始劈這高過腦袋的玉米杆子。

劍鋒銳利,所到之處,玉米盡數被砍斷。

轉眼就移平了一片地方。

站在泉眼旁邊的稻草人看著不斷倒下的玉米,不安地蹦了蹦。

“你讓她出來吧。”青淵抬頭看它,“不然玉米全沒了。”

稻草人還在原地蹦,有些焦急。它能感覺得出來裏麵的人不好惹,很有可能會削斷它的腦袋。它蹦了一會,青淵又說道:“那我進去找她了。”

稻草人蹦到他前頭,不許他進去。

青淵不擔心西風會遇到什麽危險,她很厲害,隻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他就是擔心,整片玉米地會被她砍光,那晚飯就得是村口那的玉米。

那兒的玉米比不上這裏的清甜。

他不喜歡。

“嘩啦、嘩啦。”

不斷被伐倒的玉米相互碰撞,葉子唰唰作響。

稻草人再也等不了,蹦蹦跳跳著重新跳進裏麵去。

青淵覺得它大概會被西風手撕了,為了保護脆弱的稻草人,他決定先一步帶西風出來。

砍開一條玉米路的西風不慌不忙,還在繼續伐著玉米,又哼起了歌兒。

“玉米,玉米,又甜又香的玉米。蒸玉米煮玉米烤玉米燉玉米熬玉米,玉米玉米玉米米,哼哼呀,哼哼呀,吃呀吃玉米……”

她正編得開心,突然一陣狂風刮來,一條青影猛地在她麵前停下,刮得她青絲飛揚,吃了一嘴。她伸手撩開,對青淵的登場方式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抬眼瞥了他一眼,問道:“小火回來沒有?”

“沒有。”

“哼,我還想著抓它過來一把火燒了這兒的。”

“稻草人是個好人,你還是不要欺負它了。”

“它要是把玉兒姑娘交出來,讓我去趙家領小錢錢,我才懶得欺負它。”西風摸摸他的肚子,“你想不想吃肉了?”

青淵搖頭:“不想。”

“……想不想吃包子了?”

“不想。”

用美食打動這隻龍的計劃完全沒有奏效,西風惱羞成怒,掐了一把他的肚子:“要你何用,喝你的露水去吧。”

她忽然捕捉到一句話的重點了,眉頭一皺,問道:“你說稻草人是個好人?難道妖怪是稻草人,而不是有誰在操縱它?”

“嗯。”青淵說道,“昨晚你睡著了,它在你屋子外的窗戶前蹦了一晚。剛才我讓它放你出來,它不肯,還要找你算賬,不過現在還沒來……”他細思,恍然,“一定是你剛才唱歌,嚇跑了它。”

“……”

“我剛才也以為是你的劍刮著了石頭,後來一想不對,更像是你在唱歌。”

“……夠了!”西風緊握長劍,牙齒咬得咯咯響,吃飯睡覺打青龍!打青龍!

——不過算了,她打不過,還可能被打個半死。

西風心中悲涼,她真要甩了他才行,否則這一輩子她都要因為無法實現夢想而憋屈死。

她收起長劍,將長笛別在腰間,一字曰“開”,那被伐倒的玉米杆子就立地站起,直接排成兩列,將前麵的玉米破開,為她擠出一條路。

路的盡頭,就是那戶農家。

那姑娘住的地方。

等她從裏麵出來後,青淵卻頓步,朝那玉米地看了一眼。那被伐斷的玉米杆子“唰唰”返回原地,再得新生,像是剛才並沒有被人斬斷過。

隱約間,他又看見了那個個頭很高的棍子草人,歡喜地地裏蹦蹦跳跳。

西風依舊沒有找到趙玉兒。

不但是村民屋裏,就連他們的鍋碗瓢盆,水井壇子,隻要是能藏人的,她都找了一遍。

夕陽又將落下,仍舊一無所獲。

入了夜,眾人又坐在了一起,晚飯還是玉米,生的。

璞玉吃了幾口嫌棄生玉米腥甜,不吃了,問道:“你那隻火老鼠呢?”

西風知道她要做什麽,直接說道:“有也不給你烤。”

“……難怪師父說你脾氣壞。”

西風的臉一黑:“閉嘴。”

璞玉知道她心裏的刺兒,她繼續說道:“這次出門,師父還跟我們說,如果見到你了,代他跟你說一下好,師父……”

西風站起身就想揍她,璞玉微驚,片刻反應過來,也做好了要跟她打一架的準備。西風倒真想封了她的嘴,可是這銀白月色下的微風,隱約飄來一股妖氣。

那妖氣她再熟悉不過,是小火的。

她轉身往後麵看,不見小火,但已經有小火的傳音“好餓啊……救命啊……”。她丟下璞玉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青淵見狀,也拿著一根玉米追了上去。

璞玉瞧了一會坐下身,卻見自己的師兄臉色沉冷。她微頓,不想他提西風的事,轉而說道:“師兄,這村裏恐怕沒有師父要找的東西,我們走吧,七師兄他們還被水妖困在荷花池裏麵呢。”

“師父說東西在這裏,那就一定是在這裏。”無影還是責備道,“不要再故意挑撥西風,你明知道她有多恨師父。”

“可如果不是師父,她也要跟著她娘一起死!她憑什麽恨師父!”

無影想到當年的小西風站在她母親屍首旁邊,久久沉默的模樣,眸光黯然:“因為她寧可跟著她的母親一起死。”

璞玉怔了怔,沒有反駁這句話。

他們說的話西風都沒有聽見,她還在專心找著小火。

“笨蛋啊笨蛋,身為一隻上古奇獸,竟然還要我一個小小凡人操心。”西風見青淵已經追了上來,頓覺還是青淵好,雖然老毒舌她,可拋開毒舌這一麵,哦,還有亂花她錢這事上,他還是不錯的。

不但可以自保,還能幫她抓妖怪。

比隻能噴火的小火好了不知多少倍。

“西風。”青淵問道,“'師父'是誰?”

西風的心一頓,沒有惡意的問話,卻令她生厭。

“不要解釋了。”察覺到她不開心的青淵說著,摸摸她的腦袋,“乖。”

腦袋上的手掌輕輕一壓,不知怎的好似將她的眼淚都壓出來了,像一口水泵,壓一壓,就能冒出水來。她將眼淚困在眼眶裏,噗嗤地笑了笑,掩蓋因這突如其來溫聲哄她乖的觸動。

“師父是誰?師父是靈殿的頭頭,是個混蛋。”西風看著他,臉色已經恢複平靜,眼睛卻滿是冷漠,“他殺了我娘。”

青淵一怔。

“當著所有人的麵,還有我的麵,親手殺了我娘。”西風的喉嚨微哽,又掩飾般地笑了笑,“他偏不讓我死,還讓我活著。”

“不要說了。”青淵感覺出她聲音裏的痛苦,他一點都不喜歡看見這樣的西風。

他要聽她唱歌,要看她捉妖,要看她跟包子老板砍價,什麽都好,就是不想看到她這樣痛苦。

太痛苦了……

可這種痛苦,無法抹滅,所以就算他不想,可也已經發生。

所以……

他要怎麽做?

該怎麽做才好?

以前的小仙女難過,他的好朋友是怎麽做來著?

對!

他想起來了。

西風正要跟他說自己沒事,讓他別看小可憐那樣看她,最好別安慰,否則他一開口,估計就是往她傷口上撒鹽,撒的還是鋪天蓋地的海鹽,可別把她疼死了。

“我……”

一陣清風微撲,修長高大的身軀俯身探來,把她摟進了懷中,緊緊箍著。

西風睜大了眼,有些難以置信。

他非禮她?!

不對,他好像是在安慰她。

不過……抱的也太緊了,她快要被他箍死了。西風擔憂地想,她好不容易在這兩年大起來的胸不會被他壓平吧???

青淵抱了她好一會,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他忘記該說什麽了。

但是西風好像平靜了不少,那種痛苦的氣息漸漸消散。

有用!

於是他又抱緊了一些……西風快要斷氣了……

懷中人的心跳好像越來越平定,青淵更加堅定地抱緊她……

“……我要……死了……”不但要死了,胸也要被壓平了。

“你還難過嗎?”

西風艱難道:“……我快難過死了。”

然後她發現他又更加用力了。

西風這才明白過來,慌忙大聲道:“我不難過了!要開心死了!”

青淵一聽,這才鬆開她,看著大口喘氣的西風點頭:“嗯!”

西風真的不難過了,她隻有想宰了他的心。

剛砰砰直跳的少女心,直接被他給抱碎了。試想以後要是青龍喜歡上了哪個姑娘,動不動就來個千斤碎抱,那簡直太可怕了。

不行,得先為那個姑娘點個蠟。

西風伸手摸自己的胸,真的平了!

還她的胸!

她恨恨地抹了一把淚,再也不能在他麵前難過了,否則他又要抱她。她識趣地走快兩步,跟他保持距離,免得他又跑過來。

青淵見她走得快,也緊跟旁邊。

西風又怕又慫,隻能讓他跟著。

小火的妖氣忽上忽下,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裏傳來的。西風凝神細尋,走到一處妖氣最為濃鬱的地方,翻找了一遍,卻沒找到。

她擰眉沉思,忽然想到了什麽,緩緩抬頭看去,就見一個高有六七丈亭樓,孤獨地佇立在村子邊緣。

亭樓上,還有個又高又長的影子,像個守衛,站在亭樓上,靜靜看著這早就沒人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