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晚餐也有風波

一頓晚餐也有風波

冷意濃黑的眼瞼襯著白眼,付沂南的口氣就談生意似的,毫無情趣,言語間隻有勝券在握的躊躇。

“那付少打算去哪兒?”她看了一眼窗外漸漸沉下來的天色,肚子裏在唱空城計,耗了一天,卻滴水未進,冷意整個人都顯得懶洋洋的。

“聽說在飯桌上,你最溫柔。”付沂南細長的眼睛似有若無地瞟了她一眼。冷意掀了掀眼皮,這種變相指責她是吃貨的話,必定是vivi透露出來的。

黑色大理石堆砌的大門很高,冷意仰起頭,上麵一串流暢的字母勾連得很好看,可惜她一個也不認識,不過並不妨礙內心洶湧澎湃的喜悅。

每次路過宏達廣場她都會回頭看上幾眼,本市最貴的法國菜,她有好幾次看見舞霖在裏麵,淨挑落地窗的位置,一個人緩品緩嚐,擺姿作態的,就等著第二天上娛樂版麵。她一度懷疑舞霖和這家店的老板有一腿,奈何沒有實力去驗證。

付沂南非常紳士地替她拉開門,冷意沒有半點的受寵若驚,回頭望了一眼縮在角落裏的兩位門童,覺得此人的行為又添霸道。

餐廳裏為了氣氛,燈光調得有點暗。冷意緊跟著付沂南的步子,豈料他突然在前台停下。她四下打量,來不及收回步子,鼻尖撞上他的背脊。

“容北。”付沂南大約是同對麵的男人打招呼,態度隨意,帶著易察的熟稔。男人背對著他,正和帶著高高廚師帽的男人對話。

聽見招呼慢吞吞地轉身,個子很高,背脊微微有點駝,眼皮耷拉下來,仿佛沒有睡醒。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個極大的紋身,整張臉上略顯倦意。

“沂南。”聲音低啞,像是長久沒有開口說話似的,“我帶回來一點鬆露,你嚐嚐。”“一起嗎?”付沂南像是忘了冷意的存在。

“有點困了。”男人搖頭,揉了揉眼睛,手指白皙均勻,雙手兜進褲袋裏,轉身離開,步子不快,背影有些蕭索。

帶著廚師帽的外國男子殷勤地將兩人引去位置上。二層的包間,兩麵都是玻璃,能看見外麵的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目光漸漸迷離,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美景,真的是第一次。

美麗的金發女服務員笑容甜美,將手裏的兩本菜譜一一發給他們。冷意勾了勾嘴角,小手觸到那本已經遞到付沂南手裏的菜譜:“付少,我們換一本?”

付沂南挑眉,大方地將手裏的菜譜同冷意攤在桌子上的那一本換了換。這一本明顯厚一些,冷意翻開,裏麵還是仿佛齜牙嘲笑她的法文,隻是每道菜後麵多了幾個數字,大約是整本菜譜裏她唯一認得的。

付沂南選這麽高的格調,不見一個中文字,多少有嘲笑她的意思,她確實不識法文,但她認得價格,這就足夠了。

挑了菜譜上零最多的幾道菜,見女服務員麵色漸漸糾結起來,冷意心裏偷笑,抬頭看對麵的付沂南,正看著她,蹙著眉,神色不明,越發得意。

“真要這些?”付沂南還是沒有忍住,問了一句。“付少心疼了?”冷意挑眉,彩繪的指甲敲擊在菜譜的金屬外殼上,引起一陣陣的脆響。

突然見他笑出來,眉眼彎起,異常妖嬈:“你喜歡就好。”這一句,意味深長。讓冷意心頭升起一股不祥。

冷意嘴角抽搐,看著麵前第三次上來的湯,那股撲鼻而來的怪味,讓她忍不住捂上了鼻子,終是忍不住厭惡地推開麵前的盤子。

對麵的男人正在切菜,動作優雅而精細,狀似好心地告知茫然中的冷意:“你點的八道都是湯,主要食材還都是鬆露。”

冷意咬牙,想著接下來還有五道湯,真是欲生欲死搖擺不定。蹭地站起身,扯落胸前的餐巾,付沂南稍稍抬高下巴,看著暴躁的冷意,心情極好。

“我去一下洗手間。”冷意深呼吸,使自己平靜下來,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堪比痛哭。穩住淩亂的步子,高跟鞋一下一下清脆有力。

冷意用水漱了幾次口,總覺得呼出的氣息裏還有鬆露的味道,土腥氣濃重,像是啃了一嘴的泥巴。

洗手間的門一開一合,進來的女人身姿高挑,頭發綰起一半,五官精致得要命,妝容濃淡也是恰到好處。

冷意低下頭,下意識地躲開舞霖的視線。“冷意?”就算她名氣再小,到底是同門師妹,一眼就把她認出來。

“舞霖?這麽巧?”冷意換上笑臉,站直了腰,大大方方同她打招呼,掉色的唇彩已經因為剛才漱口落了一半的顏色。

“你怎麽在這裏?”舞霖向來是這樣目中無人的傲然,帶著一點輕蔑,直截了當的瞧不起。冷意習慣了她的調調,冷而帶刺。

“我聽說這家餐廳的廁所七星級,就進來上個廁所。”冷意拉扯了一下米白的外套,捋了捋劉海,笑著告別,“再見。”

“你在這裏吃飯?”舞霖對著鏡子整理頭發,不讓一絲絲跳出發卡。冷意高跟鞋歪了一步,險些崴了腳,回頭望著目不轉睛盯著鏡子的舞霖。

“你身上有鬆露的味道。”舞霖笑起來,或是不帶感情,美則美,少了點生氣,“還是極品的白鬆露。”

冷意驚訝,隻知道舞霖此人才情兩全,容貌無雙。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絕技,說是狗鼻子絕不為過。

“連我點的鬆露都拿不到這麽高的品級,冷意,你的這位金主,很不錯。”似褒實貶,舞霖轉過身,玲瓏的身段靠著瓷質的水池,一顰一笑皆是豔色傾城。

見冷意麵不改色,舞霖笑起來:“從前不是最看不上我這樣蹭金傍銀麽?明麵上不說,其實我知道,你私下總輕賤我靠著男人上位。”諷刺十足,“到底還是來趟這一灘渾水了?那和我又有什麽區別?”

舞霖初進公司那會兒,年歲也小,清純得要命,不施粉黛便是傾城之姿。和十五六歲就濃妝豔抹的冷意完全是兩個極端。

那時候的舞霖隻是新人,便隱有出人頭地的氣質。兩人都是默默無聞,還常能見麵,舞霖瞧不上她的大濃妝,冷意也看不慣她的清高。

圈子裏太漂亮可家世不行的女孩子最危險,像舞霖這樣的,身後多少雙狼眼,被多少人垂涎。卻也不會平白無故地捧你,舞霖流轉在各大名導名製之間,總算是爬到了公司一姐的位置。

而此時,兩人早已互換了位置,舞霖嘲笑她故作清純,她厭惡舞霖不擇手段。但是地位的差距擺著,也不太見麵,總監一直把舞霖定義為她追逐的目標。冷意敷衍,兩人十年拉開的距離,或許二十年都補不回來。

“我們當然有區別,大大的不一樣。”冷意晃動著纖細的手指,“我賣笑,你賣身。就我這樣的在明教那是聖女,你麽…滿世界被追殺讀書閣。”

“聽說你得罪了付沂南,被封殺了?”舞霖見慣了風浪,同冷意見麵基本上就是冷嘲熱諷,“你這位金主是不是比他更厲害,我拭目以待。”裙擺劃過一個弧度,像來時一樣,門開合間,已然消失,腳步輕得不留下一點聲音。

強迫自己走回去,若不是包留在裏麵,她早就是甩手走人了。方才一屋子的鬆露味消失殆盡,桌子上水汪汪的湯被撤下去,桌子上擠了一堆的盤子,色澤鮮美,雖壞了法式一道一道上菜的規矩,不過甚合她意。

“我的湯呢?”冷意皺眉,佯裝不高興。付沂南手裏的餐具不停,將盤子裏的牛排切成小塊:“你那一臉吃毒藥的表情,影響我的食欲。”

“俗氣的人,還是吃肉最合適。”付沂南將完工的牛排推到她麵前,冷意盯著盤子裏大小幾乎一致的肉丁,嫌棄地還給付沂南。

付沂南難得擺弄一下男性的溫柔,被她這樣果斷地拒絕,有些掛不住麵子:“冷意,別告訴我你不吃牛肉。”

“我這個人潔癖,付少的口水…”冷意目光在他的餐具上流轉,最後撇著嘴搖頭。付沂南眯了眼,嗤笑:“我們接吻也不是一兩次了,現在跟我擺譜,未免太裝了一點。”

“每次和你接了吻,我至少刷十次牙,漱二十次口。”冷意表情真摯地擺弄著手指。付沂南凶相外露,冷意適可而止,開始對麵前那隻大龍蝦出手。

看她幾乎消滅幹淨桌上說有吃食,付沂南嫌棄的搖頭,他從前的女伴,連湯都不多喝一口,矜持得讓他反感,而麵前這一位,豪放得令他無語。

“冷意,每次都隻是嘴上占了便宜,其實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得到。”付沂南站起身,越過一整張桌子,停在她身側,一隻手撐在她麵前的桌沿上。

冷意聳肩,於她,能在嘴上占到付沂南的便宜已經很不容易。她仰頭,正趕上付沂南俯下身,這是第幾次,他親吻她,卻是最短最快的一次,離開她的嘴唇,像是占了便宜,眼睛眯得厲害,得意洋洋的。

冷意正想著用左手的刀還是用右手的叉子,胸口一涼,付沂南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長方形的錢包,塞進她的毛衣裏:“卡都在我那裏,今天不準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