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未艾故事
三夫人糜張氏說道：“應該是在小女子七歲那年吧，堂哥張文博一家也搬到了樊家村，在村子裏小女子和堂哥兩個孩子既是親人，又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蘇千巡這才點點頭。
糜張氏繼續說道：“等我們兩個人再長大一些，小女子在女紅紡織，燒火做飯方麵，已經做得像模像樣了。
後來堂哥為了保護小女子，打傷了村裏裏長家的孩子樊彪，堂哥家被全村人逼著下跪道歉，小女子的阿耶和阿娘當時卻不敢出門求情，還把小女子鎖進了柴房，自那之後，堂哥阿耶和小女子阿耶這對親兄弟交惡。
不過小女子和堂哥之間的感情沒有受到影響，堂哥知道那天小女子發了瘋一般要出去救他，把拆房的門都踹出來了一個洞，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蘇千巡被窗外的冷風吹得恢複了冷靜，自從進到迷失莊園裏，他完全沒有感受到張文博和糜張氏之間親密的堂兄妹感情，如果不是其他人主動提起，他根本不會想到他們還有這樣一層關係。
難道兩個人是故意表現的非常疏遠，不給莊園其他人落下話柄的機會？
他回想起第一天到迷失莊園的當晚，在糜源正臥房裏二夫人糜周氏講到他們兩個人時的那句話：
“還跟這個**蹄子堂哥堂妹的，誰知道你們以前是什麽齷齪關係！？”
這是刻意誣陷，還是另有隱情……
糜張氏不等蘇千巡咀嚼消化信息，說道：“小女子記得特別清楚，那是小女子的將笄之年，堂哥離開了樊家村，獨自一人去洛陽闖**。
臨別的時候他跟小女子說，等他在洛陽闖出了名堂，就回來接小女子離開這個人家地獄樊家村……”
糜張氏目光投向長方形的天空，微笑著，目光流露出對美好往事的追憶。
那是無數痛苦的日日夜夜中，僅有的美好。
“第二年，小女子及笄，村裏裏長托媒婆跟我家提親，阿耶阿娘自然樂意和裏長攀親，但是小女子不顧他們的反對，斷然拒絕了……這惹惱了裏長，我們家在樊家村的生存更加艱難……”
蘇千巡在糜張氏的話裏聽出了某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糜張氏和張文博兩個人在分別時一定許下了某種誓言，糜張氏才會對裏長家的提親如此激烈和決絕。
他無法立馬斷定糜張氏和張文博之間是否存在禁忌之戀，在永徽四年，朝廷頒布的《唐律疏議》已經明確規定了同宗同姓的親屬不得結婚。
在這三十多年間，堂兄們之間的通婚已經大部分消失了。
這時候一個瘋狂的念頭衝進蘇千巡的大腦中。
如果糜杭是凶手，那莊園裏會不會有兩個內應……糜張氏和張文博……
他們三人得手後最理想的結局就是：糜杭接任莊園主人位置，張文博頂替已死的周守忠成為莊園未來的管家，糜張氏擺脫“妾”的身份，成為莊園女主人。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假設又有些站不住腳。
糜杭如果不作死，順理成章會成為莊園的主人。
麵對糜杭兩三年來的騷擾，如果糜張氏真的有那麽一絲的意思，肯定就從了。
至於張文博，為了一個管家的位置就成為一起凶殺案和盜竊案的幫凶，這犯罪成本有些太大了，一個正常人是不會這麽做的……
“堂哥果然在洛陽認識了享譽兩都的大善人，也就是糜老爺，在四年前，堂哥將小女子帶進了這座迷失莊園，做了大夫人糜史氏的貼身婢女……
小女子的阿耶阿娘對小女子的離開咒罵不斷，讓小女子永遠不要回去……”
糜張氏說到這裏突然側過身，一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的樣子看向了蘇千巡。
蘇千巡茫然不知所措，關切地說道：“呃……三夫人……你……”
糜張氏一把死死挽住了蘇千巡的手臂，說道：“如果隻有我們兩個人，你能不能隻叫小女子的名字，未艾……不要再叫小女子三夫人了……”
蘇千巡猶豫道：“這……”
他任由糜張氏挎著他的手臂沒有反抗，甚至連掙紮的動作都沒有。
糜張氏哭泣著說道：“求蘇公子救小女子出去，哪怕出去之後給你當牛做馬……”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先平複下心情……如果我能救你一定救……”
蘇千巡說罷鬼使神差地接過糜張氏手中自己的手帕，幫後者輕輕將眼淚擦幹。
他也知道這樣不對，可那愛憐的內心無法停止手上的動作，漸漸跌進糜張氏的溫柔鄉中。
糜張氏這才稍稍止住哭聲，抽噎著說道：“自從小女子開始服侍病榻前的大夫人，無論是迷失莊園的主人糜源正，還是糜源正和大夫人所生的大公子糜杭，每每他們名義上是來看望大夫人，實際則是來挑逗撩撥小女子的。堂哥是他們的下人，知道此事卻沒有辦法。”
糜張氏口中的“老爺”也變成了對方的名字“糜源正”。
顯然從這一刻開始，她和她的“老爺”，和莊園徹底決裂，轉頭投向了蘇千巡的懷抱。
“糜杭知道小女子和堂哥之間關係密切，就以莊園未來接班人的身份許諾，隻要堂哥能說動小女子成為糜杭的妻子，就會讓堂哥當上迷失莊園的大管家。
當時堂哥在小女子麵前扭扭捏捏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小女子知道堂哥的心裏已經出現了動搖，我們大吵一架。
後來糜杭再次找到堂哥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堂哥態度比上次還要堅決，希望，甚至帶有強迫性質地讓小女子嫁給糜杭……
小女子從未有過的心涼，再次拒絕了堂哥……
這還不是最絕望的……”
糜張氏說著將頭輕輕躺靠在蘇千巡的手臂上，如同戀人一般。
她以為自己逃離了那個讓他絕望的樊家村，來到了充滿希望的迷失莊園，想不到這裏變成了另一個“樊家村”，連她的堂哥都在逼她，她仿佛插翅難逃了……
蘇千巡沒有拒絕糜張氏，他不知道是對一個身世悲慘，仿佛被絕望碾壓的女性的同情，還是抱有一絲愛意……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去分辨那份感情。
他靜靜地等糜張氏繼續說下去。
“第二年，莊園大夫人糜周氏病逝，糜源正終於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他找到小女子，希望小女子做他的三夫人，等到二夫人糜周氏什麽時候也死了，就讓小女子做這迷失莊園的女主人……
小女子徹底絕望了，想要逃走，可是天地之大，哪裏又是小女子這個流浪人的家呢？
蘇公子，如果是你，你該怎麽辦？
你唯一信任的堂哥將你賣給了莊園，讓你跟糜杭那種五毒俱全的人還是偽善人糜源正？
你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