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太陽照常升起

這樣偉大的醫生肯定有,但是也肯定死在了前麵,等偉大的醫生們死完了,後麵的人誰又敢接著上呢?

且不論金山縣的醫生們是不是偉大的,攏共就沒多少醫生,已經死了大半,誰還敢去?

醫者仁心?醫者仁心也不是無謂犧牲的理由啊?這不是無畏犧牲,是無謂的犧牲!

你們讓我觀察瘟疫,我觀察出來了呀,隻要不接觸患者和死者的醫生全都健在,而勇敢出頭的、不管你偉不偉大,全都死了,而且都是在接觸了之後極端的時間之內,有的可能是一兩天,有的下午接觸、天黑就沒了。

在這種情況下,誰也勸不動醫生們披掛上陣去和病魔作鬥爭的。

就算你拔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著人家去了,但是醫生染病死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而巧妙的是,這病魔似乎是針對醫生群體的“特性強傳染”,接觸感染者的醫生會快速死亡,但是其他人卻不會有這種現象。

因為這一特性,開始出現人有意和無意地說這是一隻“病魔”在作祟,因為是病魔,所以他才能夠如此“智能”地分析出靠近的醫生對他的巨大威脅性,從而針對其感染致死。

還有人說病魔殺戮的都是特定的對象,所以他在普通人中的傳播性看起來很弱,這都是因為他在人群中是進行選擇而進行感染的。

而為什麽瘟疫的範圍會那麽廣泛而又不形成大片區域的感染呢?就是因為“該死的人”是分散在人群當中的。

這種說法因為很“合理”地解釋了瘟疫的現象,一時間在百姓和官吏、軍隊當中很有市場。

道士、和尚還有大批各式各樣的神棍自然樂得如此,大肆支持和鼓吹,他們甚至基於此編出了一個個離譜的故事。

比如瘟疫最先爆發的兩個村子,有人說這兩個村子曾經遭下過大孽,一個村子對路過的富商進行了搶劫,殺死了富商,又糟踐了人家的妻子;後來這個妻子逃到了隔壁的村子,又被這個村子的人奸殺了。

這種故事可謂是離譜到了極點,純屬是信口胡說,不怕天打雷劈的。

後來李廣聽說了這個故事,頂著惡心吐槽道:“這家夥真是缺了祖宗十八代的大德了,特麽的把他祖宗十八代積的陰德都缺完了!居然能特麽想出這麽個故事來,想必是小時候脖子以上無用組織和泔水桶內容物進行了細密物質交換和化學反應吧。”

然而,官府對於這樣的謠言卻沒有辦法有效地製止其流傳開來,實在是因為離譜致奇的事情和低俗不堪的事情對於人來說都太具有新引力和感染力了。

尤其是對於無聊的、缺乏文化的、沒有什麽大誌向的的普通人來說。

舉一個例子,“夜遭搶劫”和“妙齡女子夜路上遭到壯匪搶劫”比起來,肯定是後者更加吸引人們的興趣;原本事情的核心要素是“搶劫”,但是如果後一句將“搶劫”去掉,那肯定會更加“誘人”。

所以,人們可能不在乎事情真正的核心是什麽,但是大概率會在意這件事情裏麵的“低俗內容”和“離譜內容”。

不過,羽玄衛對於這種事情倒是很克製,不是克製他們自己,而是對這些事情具有很強克製性。

造謠?你是在跟我羽玄衛麵前造謠?

一般的造謠成本過於低廉,導致人們不怕造謠產生什麽後果,甚至“樂於”造謠。

但是羽玄衛擁有大量的遍布城中的密探,有著最專業的情報搜集辦法和尋常人沒有的狠辣手段,卻又背靠著皇權不拘於國法,他們對造謠者進行打擊的後果、哪怕是莫須有的,後果也可以約等於沒有。

在這樣的低成本下,羽玄衛對於造謠者有著絕對的“成本優勢”,可以肆無忌憚的對懷疑的造謠者進行不計後果的打擊。

平時可能羽玄衛會收斂、會顧及方方麵麵,但現在這個特殊關頭,不僅僅僅有地方官員支持、皇帝支持、朝堂支持,偏偏丁大都督又正執著於在江南大展宏圖、建功立業,造謠者屬於是撞上了槍口、迎上了刀鋒,死得不冤。

話說回疫情真正嚴重的金山縣,在劉金身死、下了毒的糧食分發出去以後的第二天,黃子澄等人驚奇地發現,他們設想中的金山死城並沒有出現。

太陽照常升起,所有人都各行其是,衙門裏、街道上,該在的人都還在,不該在的人也還在。

黃子澄腦中一炸,渾身開始顫抖起來,他明白,自己的打算暴露了。

毒確確實實地下到了所有的糧食裏,糧食也確實分到了所有人手中,再加上城中各處的水源…但是現在、一切如常。

怎麽暴露的?為什麽會暴露?

怎麽做到的?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劉金嗎?不對,他根本沒有機會,事情做完之後他立馬就被殺了!那還能是誰?是誰?!”

黃子澄感覺腦袋漲漲的,有些惡心想吐。

他又想到,自己有沒有暴露?如果自己暴露了,為什麽還安然無事?

外麵,徐朋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黃子澄一見到徐朋就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樣,踉蹌著撲了上去,幸虧徐朋攙著他才沒有摔倒。

“徐先生!怎麽回事?這到底怎麽回事?!”

看著黃子澄,徐朋有些不忍心,他知道黃子澄其實頂著很大的壓力,他其實是一個不適合做大事的人,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為了他心中的重大誌向一直在強撐著自己。

可是現在計劃的失敗,讓他繃不住了,越是自卑而不自信的人、平時繃得越緊、就越容易被意外和失敗擊垮,比豎立的筷子倒下還要容易。

徐朋微微歎了一口氣,回答道:“東主,事情敗露了,丁圳到了金山城,外麵現在已經被府營和羽玄衛圍得水泄不通了。”

徐朋這句話更有如晴天霹靂一般降下,讓黃子澄緩不過勁來。

“羽玄衛?丁圳?”黃子澄不可置信地念道。

“為什麽?我們到底是怎麽暴露的?丁圳不是在寧江城嗎?為什麽下了毒卻誰都沒有死?為什麽?為什麽會失敗?”

徐朋穩住黃子澄,高聲提醒道:“東主!失敗了就是失敗了!已經結束了!”

黃子澄閉上了雙眼,選擇了認命。

“看來,我黃子澄真的不是做大事的料子,真是不甘啊!”

“他們為什麽不攻進來?還非得等我自己出去受縛嗎?”黃子澄笑著說道。

徐朋站在一旁,默然無語。

不過黃子澄還確實說對了,大都督丁圳確實想讓他自己出來受縛,覺得這樣…更霸氣吧。

雖然段文鵬提醒了說恐怕人犯畏罪自殺,但是丁圳堅持要圍逼黃子澄出來,逼死了也不要緊,反正這是一樁不需要仔細審查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