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孫大爺贏了!

錢明亮報出的女兒在學校裏的“戰績”,像一顆火星點燃會場氣氛,所有人都忍不住在七嘴八舌的議論,就連陳姐也和幾個老阿姨談得熱烈,可氣氛首先就被靳大媽的話壓下去一半,等孫大爺語重心長地發出感歎,會場忽然就鴉雀無聲了。

幾十雙目光,再次齊刷刷聚焦在正“battle”的核心二人身上,如果說錢明亮的話令大家欣喜,孫大爺的歎息就令大家再次深思。

錢明亮倒是沒打算讓人們深思多長時間,孫大爺話音落了沒幾秒,他軟綿綿縮在椅子裏的狀態就忽然一變,整個人都挺直了起來,聲音也比剛才洪亮:“行了,各位叔叔阿姨不必再為吳琴老師打抱不平了。說實話,以前堅持要為錢玲爭取競賽機會,是我和我愛人考慮不周到,忽略了身邊人的想法。怎麽說咱們也不是生活在隻有自己的孤島上對吧?我們想贏,別人照樣也想贏,假如總是隻有我們家孩子一枝獨秀,就沒意思了,競賽也失去了競爭本身具有的社會意義。在此我向孫大爺和靳大媽,特別是孫大爺,認個錯,希望錢玲沒有傷害到你家雲華,如果雲華心裏不痛快,明天我就帶著玲玲上您家給她道歉去!”

一直以來陷入僵局的對壘,忽然間峰回路轉,態度強硬、對作文比賽名額誌在必得的錢明亮居然主動退讓了,這轉變大家沒料到,等發生了也有些適應不過來。

靳大媽和李奶奶都在用審視的眼光打量錢明亮,似乎在探尋他那樣一番話究竟是否是出於真心。

孫大爺是個實在人,錢明亮高聲表態時他就開始感動,聽到最後,就連白白的老臉都漲得通紅,連連擺手道:“小錢這是哪裏話?我們家雲華打小就挺懂道理,從來不瞎鬧脾氣,錢玲要真把名額讓給她,她感謝都來不及,又哪能搞到人家要道歉那麽嚴重?隻要您能撤銷對吳老師的投訴,讓她安安心心回到課堂給學生們上課,我就不勝感激啦。”

孫大爺的本意就隻是謙虛加客套,卻於無形之中把自己的孫女好好誇了一遍,這下孫雲華和錢玲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一致了,她們都是將來會有大出息的好孩子。

錢明亮沒想到投訴吳琴老師不成,沒為女兒“奪回”名額不得止,反而給了老孫頭的孫女更多的表現機會,一張臉是白得透出青紫色,牙齒快咬碎了也不敢發出“咯咯”聲。

最終結果是雙方握手言和,沒有輸贏。

這是靳大媽和李奶奶最樂意見到的結果,孫大爺更不必說,朝錢明亮拱拱手,癟嘴咧著直樂嗬。錢明亮望著麵前一張張蒼老卻絲毫也不失活力的臉,要說剛才內心還殘留著一些怨氣,此時也散了。

不就是孩子們的事兒嘛~大人從成年人的價值觀出發而摻和進去,就隻會讓事情變得說不出的糟糕。

該爭的爭完,該表達的也表達出來了,錢明亮再沒什麽話說,看看沒必要繼續留這兒陪老頭老太們聊天,就起身告辭離去,臨走前,陳姐熱情的用塑料袋裝了一包花生糖果硬塞進錢明亮手裏,讓他帶給玲玲吃。

錢明亮也明確答應,明天一大早就去婺華一中撤銷投訴,並給吳老師寫一封感謝信,感謝她對培養教育學生付出的心血。

雖說坐了挺久了,王棟也不覺得累。

錢明亮和孫大爺等人為了兒女事各持己見,看似戰況挺激烈的,可實際不就是普通生活嗎,來參會之前,王棟從不清楚在學校裏,學生與學生之間,老師和家長之間,能出現那麽多複雜的情況。

這樣看來,王飛翔上學時,日子恐怕過得也沒有表麵上那麽平靜吧?飛翔在學校都遇到過什麽問題?老婆又是怎麽幫兒子處理的?

過往那些事,似乎都有著淡淡的印象,可它們又像是一團團灰塵,等王棟想使勁抓住並看看清楚,卻又崩散開來,輕飄飄飛走了。

十年、二十年......從前時光真的那樣久遠,那樣容易讓步入老年的人遺忘嗎?

王棟倒是覺得,自己應該越記越清晰啊,可為什麽全部叫飛翔帶走了呢?

生活會繼續開,不過接下來大家談論的,就和王棟想象的一樣,都是些家長裏短的小事了。

說是小事,但攤到各家各戶頭上,又算不得有多小,比如張家孩子換了新工作,趙家又是誰誰誰在辦移民等等。

聽來聽去,王棟心底隻藏著一種感情,就是羨慕。

他想啊,假如王飛翔在家裏,他們父子倆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是不是今天晚上他也能有些向大家訴說的內容?盡管他結巴,他懼怕在公眾場合開口......

生活會一直開到了晚上九點,陳姐才十分不舍地宣布結束。

平時這鍾點,有些老人都快睡下了,可和老哥哥老姐姐們聊得如此愉快,居然有許多人舍不得走。

老人們一致要求陳姐今後不管有多忙,這樣的會也得定期多開。大家住在一個社區,平時小磕小碰的情況很難避免,可一場生活會開下來,啥矛盾都解決了,社區就真成了一個和諧大家庭,這種增進感情的好方式,是值得保留的!

陳姐始終沒忘記在場的王棟。老王參加生活會已經是一大奇跡,從頭堅持到尾,沒提出要走,是另外一個奇跡,陳姐不止覺得吃驚,更是被他感動了。

這時就應該要鼓勵一下王棟老人,進一步讓他感受到與人交流的樂趣了,於是在散會前,陳姐示意大家安靜,單獨問王棟:“老王啊,這麽多年來你是第一次加入我們,感覺怎麽樣啊?”

停頓一下想一想,又補充問:“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過段時間咱們再開這樣的生活會,您還願意來不?”

再次被眾人注視,王棟以為自己又會恨不得腳下地板裂開一條縫,好讓他鑽進去。

誰知這一次他的局促感比剛進來時減輕不少,麵對一雙雙殷切期待著他的回答的眼睛,他甚至想摘下口罩,讓大家見到他微笑的麵容。

摘口罩當然做不到,不過王棟凹陷的兩眼閃爍出笑意,沒法立即張嘴表態,但輕輕點了點頭。

陳姐也沒能立即就表達出自己的喜悅,因為忽然間,她的喉嚨不知為什麽哽住,說不清是怎樣的情緒將她吞沒,隱隱的她從王棟眼中的笑意察覺出有哪兒不對勁,卻又不願意承認那不對勁是來自哪兒。

今晚她不想追問任何事,就隻想高高興興地把會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