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偶遇陳姐

新榮社區居民活動中心是一棟三層高的小樓。

稱它為小樓,實際上一點也不小。

三樓是工作人員的辦公室,二樓一大半麵積都是接待區,一樓則整樓被設為居民活動中心,棋牌報刊室、給老年大學提供的寫書法或者作畫、以及學習廚藝等技藝的教室,是一應俱全,隻要走進大門就能感受的到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反正這兒在晚上10點鍾關閉大門之前,總會是熱鬧的。

吃完晚飯離開家,王棟看看手機顯示的時間,是晚上五點四十。

交流會定在六點召開,這還差了二十分鍾呢,提前進去坐著,會不會挺難受?

王棟戴著大口罩,跟散步似的晃晃悠悠往前走,一直快走到活動中心大門口了,也還剩十分鍾才到六點。

那就站在不顯眼的樹蔭下等等吧,踩準點子進場,既不尷尬也沒遲到!

這想法可真聰明,王棟學著年輕人的說法,給自己點讚。

十分鍾內,進入活動中心的人絡繹不絕,大多數是老年人,三五成群說說笑笑,誰也不像王棟那樣害羞,非得到了準點才往裏進。

當然,那些人誰也沒有口吃的毛病,相互之間打招呼寒暄,談笑風生的,真是讓王棟羨慕啊。

看了一會兒,王棟忍不住在嘴裏轉了轉舌頭,有了能和別人一樣侃侃而談的欲望。

這種欲望,剛學會說話時有,當兵時有,在機修廠當工人時有,直到妻子離世、兒子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然而此時此刻,也說不清是為什麽,他又有了那種熟悉卻也陌生的欲望。

“哎呦,這是老王吧?來都來了,怎麽不進去,要站在樹底下吹冷風呢?”

不到五月的天兒,入夜還是會有些清寒,王棟穿得不少,可一直站著不動也的確能感受到夜風的涼意,給身後之人喊一嗓子,他止不住就打個抖,覺得後腦勺涼颼颼的。

走來的人是陳姐,燙著一頭齊耳的大波浪卷,戴著斯文的黑邊眼鏡,白胖的圓臉上總掛著和氣的笑容,天生自帶著能搞好群眾關係的熱忱。王棟驚得轉身向後望時,陳姐就那麽熱忱地望著他微笑。

“哦~我~這個~剛~到~”越緊張越結巴,王棟說的這六個字,聲音小到隻有自己能聽見,卻還指望用它們來緩解困窘的心情呢。

陳姐不用聽清楚王棟在說什麽,動動眼皮就能猜出來,也非常理解他此時有著怎樣的感受。

為盡量幫王棟打消局促感,陳姐笑得更加陽光燦爛,不過她還是沒忍住,好奇地問王棟:“我說老王,你戴這麽老大一個口罩是幹嘛?怕春天得流感?打過了甲流疫苗沒呀?沒有的話明天我幫你在社區醫院安排......”

“呀~不用!”

真是老虎給逼急了也能蹦上牆,王棟這一吼竟聽不出他有結巴的毛病。甲流疫苗,白血病人能不能打得谘詢醫生,陳姐可別熱心辦壞事啊!王棟卻又不能把戴口罩的真實原因說出來,這不得急死人?

結巴也有表達清楚意思的時候,陳姐熱情的笑容瞬間轉成尬笑,張大嘴不知該繼續,還是轉換話題。

王棟當然清楚這事是自己不好,怎麽能如此粗魯地拂卻人家的美意呢?嚷完急忙補救,盡量用能讓對方聽清楚的音量說:“小~感冒,戴~口罩。”

“哦哦,這是已經感冒了呀?行行行,那咱們就更得趕緊進屋了。您瞧我這眼神也是厲害,憑個背影就能瞧出您是老王!”

三言兩語就緩解了氣氛,陳姐這方麵的天分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王棟是打心眼裏佩服。

跟著陳姐走進活動中心,謔,場麵何止是熱鬧?簡直可以用沸騰來形容。

中空的橢圓形大會議桌周圍已是座無虛席,桌上琳琅滿目地擺滿了水果與各種零食,大家夥兒不客氣地邊吃邊聊,活動中心仿佛就是他們的家,他們可以像在家那樣隨意。

隻有王棟,拘謹得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

桌邊是沒位了,陳姐幫他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一張空塑料凳,安置他坐穩,又給他抓來一把花生瓜子,裏麵還有兩顆巧克力糖。

王棟哪敢摘了口罩和別人一樣大大方方地吃?他將零食一股腦兒倒進外套口袋,打算拿回家沒事的時候慢慢吃著打發時間。

又或者......嗨,可惜沈辰星小朋友不在跟前,不然這些好吃的零食都能給他!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陳姐那敞亮的大嗓門在招呼大家安靜。

陳姐說:“各位街坊鄰居,老哥哥老姐姐們,咱們上次這麽歡聚一堂,可都是在春節那會兒啦。居委會的工作多事情忙,兩三個月才能這麽安排一次,您各位可擔待著點兒,對不住呀~”

沒人和陳姐講客套,所有人都磕著瓜子或含著糖果哈哈笑,有個老阿姨接話:“呦,小陳,看把你能耐的,這倆月又撮合成了幾對呀?”

“哈哈哈哈~”

......

阿姨話音落,參會之人紛紛大笑,會場氣氛熱烈得不行。王棟覺得每張嘴都在說話,假如他不在這裏,就不會破壞一幅完整的圖畫。

陳姐嘻嘻哈哈地回言,笑鬧一陣,她忽然正一正臉色,表情裏加入了幾分嚴肅,敲敲桌子說:“各位各位,先別忙著說你們的話,容我介紹一下吧,你們瞧見那邊坐著誰沒有?我們是不是應該對他表示歡迎呀?”

陳姐的手朝王棟坐的窗戶邊指,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轉過來,王棟尚且不知此時他是眾人聚焦的焦點,竟也扭轉脖頸,但他望去的就是窗外......

陳姐嗬嗬直樂,感歎地給眾人介紹:“多少年了,我們不知開了多少次生活交流會,也沒盼到王老先生參加。今天呀,居然把他給盼來了,你們說,這是不是給這場聚會賦予了特別的意義呀?”

“啊?陳姐說的要歡迎的人,難道是我?”

“王老先生”四個字落入耳中,仿佛是炸開的雷一般令王棟彷徨。他隻打算悄沒聲坐在一旁,聽別人“交流”日子是怎麽過的呢,這多事的陳姐,怎麽就把自己給推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