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驪山猶下新雪
哪怕已經躲過這一劍。
趙牧一依舊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忽然。
他感覺心口有些涼意，接著便是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是血嗎？
明明自己穿著甲胄，躲過了這一劍，還是被對方所傷。
隱隱約約的。
他仿佛明白了些什麽。
但前提是。
得先從對方手中活下來！
他又想起了先前跟黑七的“過招”。
那一次。
他以雙刀，直取黑七麵門，還踏出兩步，算出了三種黑七有可能會後退的路線。
然而。
黑七卻是殘忍一笑，對他說。
“我若舍棄一臂，你又當如何應對？”
他無言以對。
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沒有應對之法！
這個時代。
不僅別人的性命不值錢，自己的性命，也是可以舍棄之物！
斷了一臂，少一條腿。
就意味著沒有勞作的能力。
下場往往是淒慘的等著餓死的一天。
然而。
他卻絲毫不懷疑，黑七真的會這麽做。
這就是他跟周圍人格格不入的主要原因。
他惜命！
漫長的壽命，讓他更不能接受自己的身體有所殘缺。
所以。
他能以血盈之身，獨自搏殺妄圖謀財害命的三名賊人，卻贏不了實力與他差不了多少的黑七。
在鹹陽獄時。
他對這結果雖說在意，也並未太放在心上。
此時想起。
一股冷意如同湖水，浸透他的全身。
他終於做好了迎接最壞的結果的準備。
腰部再度發力。
手上雙劍，追著鐵鷹銳士而去。
刀以重量破甲，主要以揮砍為主。
劍雙麵有刃，通體輕巧。
可劈、可刺、可點、可撩、可截、可抹、可挑、可掃。
光以雙刀之法。
氣勢不足。
殺傷力亦有不足。
他無法考慮這麽多。
一劍不足。
隻能夠再補一劍。
蛟龍之術開啟。
渾身氣血，猶如火焰般凶猛燃燒。
劍上。
也仿佛帶上了火光。
極快、極猛、極剛！
完全放棄了防守。
逼迫對手進入自己的節奏。
開始。
鐵鷹銳士還能輕鬆招架。
但麵對如此瘋狂的對手也漸漸被亂了陣腳。
看起來沒有章法。
又有極為明確的目的。
雖殺傷力不夠，但誰都不敢小覷。
此時此刻。
趙牧一如同當初的黑七，盡管處於弱勢，憑借搏命姿態，生生咬下了對方一塊血肉！
唰——
不知到了何時，他清楚地感受到，雙劍傳來了切割血肉的感覺，臉上也被濺射了點點溫熱**。
洞內昏暗。
得益於鹹陽獄昏暗的工作環境。
他從開始的“目盲”，到現在已經能看見對方的大致輪廓。
冰冷的麵甲傳遞不出感情。
對方頓步的動作，能看出其心中的意外。
趙牧一鬆了一口氣。
但蛟龍之術所帶來的恐怖消耗，讓他清楚，自己撐不了多久。
再有一次。
隻要對方再有一次遲疑。
他就可以想辦法從洞中離開。
山野的地形，他不熟悉，肯定跑不過對方。
渭水嚴寒。
但沒入水中後，卻能很好的隱去身形！
就在他提起一口氣。
準備在對方出手的瞬間反製時。
對方動了！
速度快到他無法捕捉。
大腦也無法反應。
他清楚看見，對方原地舉劍的瞬間，劍長忽然漲了一大截，遠超四尺長度。
劍氣？
不。
是內氣！
轟——
長劍落下，帶有橫掃一切之勢。
他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氣血燃燒到了極致，才躲過這一招。
身後幹屍。
已然劃作了飄飛的齏粉。
他右手持劍，在甲胄縫隙處，抹了一下。
鮮血染上劍身。
下一息。
猛然飛向尚在收招的鐵鷹銳士！
此乃……血引之法！
看似漫長。
一切都在刹那間完成。
鐵鷹銳士腹中插劍，卻仍向前一步，將手中的三尺劍，送進了他的肩頭。
“很好。”
二人過招至今，鐵鷹銳士第一次出聲。
出乎意料的給人一種非常年輕之感。
趙牧一不顧肩頭傷痛，正欲握住鐵鷹銳士腹上一劍的劍柄，準備來上致命一擊。
鐵鷹銳士再度開口。
“吾奉呂相之命守候在此。”
“今日敗，非吾之過。”
“爾且謹記。”
“是吾饒爾一命，爾已死去，且永遠無法勝吾！”
說罷。
鐵鷹銳士自己握住劍柄，向上一拉。
開膛破肚。
他被這一幕震住，久久無言。
待到他終於回過神來，捂著傷口，來到死的不能再死的鐵鷹銳士前，搜尋一番後。
又猶如癲狂般。
放聲大笑。
借著洞口的一點微光，他從鐵鷹銳士身上看到了最後一封來自呂相的信。
上書。
“最後一個知曉此事的人，也死了，開始新的人生吧。”
他笑得疼痛，笑得眩暈，笑得躺倒在地，大口呼吸著渾濁的氣息，眼角還有**流淌。
好一個呂不韋。
好一個大秦相邦。
好狠的手段。
好硬的心腸。
他跟呂不韋相交不多，態度也更多是敬而遠之。
青川軒一聚後。
仍然如此。
頂多。
在閑暇時，祭奠一番，放上一枝桃花。
先前呂不韋說什麽放任他自己選擇。
全是狗屁！
如今。
不正是在逼迫他走向一條全新的道路！
就像鐵鷹銳士所說。
未來。
他哪怕再強大，實力再高，都無法戰勝這名鐵鷹銳士。
因為鐵鷹銳士是因背負的責任而死，死於呂不韋的命令，死於對呂不韋的忠誠。
而不是因為他！
他的努力，他的實力，他的戰鬥技巧，不管再高、再好，對鐵鷹銳士而言都不值一提。
或許。
鐵鷹銳士還從骨子裏對他產生了鄙夷。
認為死的不值當！
他卻沒有辦法反駁半點。
就好比秦王。
不管位置再高，權勢再強，未來再如何輝煌，都留不住呂不韋，也戰勝不了呂不韋。
所以。
過去的秦王“死了”。
死掉的是秦王的怯弱、秦王的心軟、還有秦王部分生而為人該有的情感。
從此以後。
活著的。
隻是大秦的王，引領華夏走向一統，高高在上的那一輪煌煌大日！
相似的手段。
相似的安排。
呂不韋的死亡，換來的是大秦的“新王”。
鐵鷹銳士的死亡。
是讓他不得不帶著果決、奮進、怒火，還有一份懊悔“重生”！
果決的是殺戮，是臨危的決策。
他怕死。
呂不韋就讓他不得不“死”。
他行事猶豫。
呂不韋就逼迫他做出決斷。
奮進。
是他未來對於提升實力的欲望，對於更進一步的渴望。
沒有實力。
以後在生死危機前，依舊被動。
沒有權勢。
再多的小聰明，都被人擺弄。
他可以選擇低調。
但不能認為，低調就能解決大部分的麻煩。
可是。
盡管呂不韋千算萬算，又怎會算到他有無盡壽命！
他若想。
依舊可以像之前的那樣生活，隻是心中會不舒坦罷了！
就像是現在。
他的怒火跟懊悔，有對呂不韋的，更多的還是對自己！
假設他能少去一點貪心，不繼續染指嫪毐的寶藏，仍然可以“平穩”的過著獄卒生活。
而不是像現在。
又入別人設計的局中。
“呂相啊，呂相，既然你這麽想看我創造奇跡，那我就給你一點驚喜吧。”
思索良久，掙紮良久，他悠悠歎氣，站起了身。
低調的原則沒錯。
但終究是最為懈怠的一種應對方式。
他承認。
自己最終還是遂了呂不韋的心願。
畢竟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也有著足夠的試錯機會。
呂不韋引燃了他的“野心”。
能敗在當代最頂尖的權謀家的手下，並不是什麽丟臉的事。
相反。
他從呂不韋這學到的東西，讓他更有信心去應對剩下的對手！
貪財好色的俗人的路，沒有那麽好走。
他便嚐試將手伸的更長些！
第一個目標。
便是派人跟蹤他的幕後之人！
驪山的雪。
漸漸地大了起來。
新年的第一場大雪，悄無聲息的降臨。
就像是那位從洞窟中爬出的少年。
隻身一人下去。
出來時。
已然有了新模樣。
多了些洞中的寶藏，也多了一份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