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詩詞顯豪情

張浦臉上歡喜,口中卻道:“伯父過譽了。”

眾賓客此前已見過張浦,此時再度輪番恭維。

原來他是湘陰知縣的公子,難怪宋浩搞出這麽大的場麵。

劉安冷眼看著張浦,對方確實算得上是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宋家急著悔婚另許,也在情理之中。

事已至此,不管張浦此時跳出來,是出於何種考慮,劉安推脫不得,也不想推脫。

十幾年前,他是以真才實學考進士做官,可不是憑借恩蔭入仕,文化考試何懼!

“賢侄,這小子平日不學無術,在湖邊水裏野慣了,沒跟他爹讀幾天書,你出的題可別太難了。”知縣公子幫忙出頭,宋浩心情好了不少,感覺又有些飄。

老賊皮厚嘴硬,死性不改,劉安不想與他多言。

“你讀過什麽書?三經、《論語》可讀過?”張浦自負大才,要考就考對方讀過的,沒讀過的書考了也是白考,也難以體現他的才學。

劉安回道:“《論語》熟讀,三經看過。”

他這不是自謙,也不是欺騙,劉安自小確實沒跟劉平讀幾本書,劉平是知道的,如果他說自己精通《三經新義》,不說別人,劉平都得懷疑他的身份。

兩人本不相識,更無交情,沒有閑話客套,考較直接開始。

隻聽張浦開口便問了最簡單的問題,“《論語》學而篇中,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後麵一句是什麽?”

劉安脫口答道:“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這一章作何解釋?”張浦追問。

釋義可比帖經難多了,不過這是開篇首章,讀過《論語》的人,應該少有人不懂。

“這一章是孔聖人在講他做學問的經曆和心得,”劉安目光掃視眾人,娓娓道來,“孔聖人說我學到知識技藝以後,有機會去親自實踐,學有所用,我很高興。學有所成,有了實際成果,聲名遠揚,遠方具備相似知識技藝或想法的人聽說了我,來找我切磋交流,我們把酒言歡,那是令人快樂的時光。隨著時間推移,我掌握了高深的知識、精湛的技藝,其他人向我求教學習,而他們又聽不懂不理解,我不會為此發怒、責罵他們,因為能學到一定境界的,一定是品格高尚、有德行的人。”

“一句話總結,學到知識要用,使用過程中切磋提高,最後不要藏私,傳給後人。”

聽著劉安這番解釋,張浦目瞪口呆,心靈仿佛受到重擊。

劉平則是眉頭緊皺,麵有慍色,直想大罵劉安不學無術!

而眾賓客隻當瓦舍聽戲,隻有少數人若有所思。

愣神少許,張浦回過神來,逼問道:“你方才所言,是由何人作注?”

“無人作注!”劉安上前幾步,邊走邊道,“《三經新義》,諸子注解,不過都是一家之言。”

“真要理解先賢聖人的話,就要研讀原文,更要設身處地,把自己當成他們,看他們說什麽做什麽,不能隻看前人注解,更不能一味死扣一字一詞。”

這個解釋張浦不認可,不是名士大家作注的東西,怎麽能拿出來說?

但這話他說不出口,因為他明白所有經義注解都是從無到有,人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做出解釋。直到宰相王安石要尋求變法支持,主持編撰《三經新義》,才統一成官學解釋。

官學不一定對,即便拿官學反駁,也無名士大家能一錘定音,當即分辨對錯。轉念一想,還是不在經義注解上糾纏為好。

於是自找台階,言道:“經義注解,百家之言,繁雜難辨真偽。不如考較詩詞,如何?”

對方打退堂鼓,劉安小勝。雖然他不擅長做詩填詞,但既然是接受考較,就沒有退縮的餘地。

張浦抬眼四下一看,很快有了題目,“汨羅江畔,大紅燈籠高掛慶佳節,你就以《滿江紅》為名,填詞一首吧。”

劉安沒有多言,抬眼望天,白雲飄飛,思緒回到從前。

桌案前,前世今生的風霜雪雨,功名執念,悔恨遺憾,全部糾結在一起,噴薄欲出,他提筆揮毫,不肖半刻便填完棄筆。

張浦上前一看詞作,心裏驚疑不定。

宋浩見張浦麵色有異,當即過去查看。

黃姓男子與他一同走近,見紙上文字頗有章法,細看之後,連連叫好。

眾賓客站在遠處,不知道劉安寫的什麽,隻聽到叫好,心裏貓抓的一樣難受,紛紛催促給念念。

於是黃姓男子手捧宣紙,高聲頌道:“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家國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詞直抒胸臆,誌存高遠,大氣磅礴,其氣勢如擎天巨劍,銳不可當,直要擊破蒼穹!

劉平不敢相信,這是整日舞刀弄棒的兒子寫出來的?

他不信,宋浩更不可能相信,劉安即便跟劉平讀過書,也絕不會有如此才學。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好詞,好詞!”眾人不語,隻有黃姓男子反複揣摩,大聲叫好。

這首詞張浦未曾聽過,根本無法質疑是不是抄襲來的,但在他看來,這詞絕對是難得的好詞。

可他不能當眾誇讚,便口不對心的說:“不錯,雖然不是很符合韻律,卻也算是規整的一首詞。”

現場若說才學,明麵上沒人比得過張浦,畢竟他已經通過鄉試,取得了去京城參加省試的資格,所以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沒人能反駁他。

對劉安來說,填出來就可以了,別人說好還是壞,他根本不在意。

填詞也沒難住劉安,進退兩難之下,張浦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出題,“你再以洞庭湖為題,作詩一首,如何?”

劉安此刻情緒激昂,稍一思慮,脫口吟道:“萬裏煙波流不盡,悠悠蒼生淚不幹。他日若遂淩雲誌,定叫日月換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