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華君悅

京畿有內城和外城之分。

內城多是皇室宗親達官顯貴,無數華府拱衛皇宮。

外城號稱“東富西貴,南窮北賤”。

東富指世家門閥在京產業,諸如五姓七望。

西貴者,乃滿朝勳貴的血緣親眷,千絲萬縷聚集之地。

至於南窮北賤,就更不難理解了。

目前所處正是北外城,因此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尿騷味。

“靠,滂臭……”

裴陽忍不住咕噥,恰好被女帝聽個正著,她的思緒被打亂,蹙眉瞪了一眼不曉事的奴才,然後果然聞到一股子臭味,簡直提神醒腦。

她慍怒道:“天子腳下,京畿之民,為何如此不堪?”

裴陽暗笑不已,皇帝居於深宮,自然不懂裏麵的門道,索性幫著講述一番。

馬車出玄武門的第一站就是北外城,這裏多是乞丐流民,無家可歸者。吃飯都趕不上熱乎,何況維持個人衛生。

女帝聞言目瞪口呆,不知嘀咕著什麽,終究沒有再開口。

摘星樓位於東外城,宵禁,禁得隻是普通百姓,勳貴王爵卻不在此列。

馬車來到樓台附近,隱約聽到笙歌蝶舞和一眾笑聲。

裴陽托著女帝溫軟的手腕,扶著她下地。

同時姬峰已經跟門房說了些什麽,並塞了銀子。

門房當即換了一副諂媚模樣,哈巴狗一般迎三人入了大廳。

大廳自然是沒人的,豪客們都在二樓雅間。

二樓花台,一身墨白襦裙的國色佳人赤腳獻舞,她麵罩清紗,隨著琴音扭動婀娜身段,如九天玄女落凡塵,美得驚心動魄。

裴陽禁不住讚歎,上一世的公主們跟她比起來,都是渣渣。

“好看嗎?”

女帝忽然斜睨,似笑非笑。

裴陽**一緊,趕忙低下頭,姬峰笑容古怪,沒見過這般好色的小太監。

三人進入美輪美奐的雅間,隔著簾珠再看花台,佳人多了幾分朦朧感。

等酒水糕點奉上,裴陽機敏地塞給了侍者一兩碎銀子,暗道:“這裏沒你的事了,去外麵侯著,不叫你不要進來。”

侍者點點頭,也早已見怪不怪。

沒了外人,女帝方才自在一些,裴陽跪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伺候。

女帝冷笑道:“狗奴才,真當本公子是來消遣的?”

裴陽一頭問號。

她剛不還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莫不是大姨媽來了。

“等那女人跳完,你將她叫來。”

“是。”

裴陽低著頭打算退到一旁,豈料骨頭太硬,還沒跪習慣,一個踉蹌搞出了不小的動靜。

女帝瞪了一眼,然後問對麵的姬峰,“峰老可知,隔壁是什麽人?”

姬峰聞言豎起耳朵,裴陽也屏住呼吸仔細去聽,可惜他們聲音太小,並不是很真切。

幾個呼吸後,姬峰低語:“有張洪誌,何慶……”

他一口氣說出了好幾個名字。

裴陽暗道神奇。

老家夥好厲害,莫不是順風耳?

女帝聞言捏緊了白玉杯,她太熟悉這一幕,外地官員進京,首先想的不是為朝廷分憂,而是來摘星樓消遣。

可惜單憑這一點,即便帝王也不好說什麽,頂多治他們一個不守規矩,作風不檢點。

裴陽默默地看著兩人談話,總算弄清了女帝來此的目的。

跳舞的清倌人叫華君悅,是女帝留在摘星樓收集官員罪證的暗線。

今晚便是每個月,慣例提交罪證的日子。

本來這種事姬峰一個人來便可以,但華君悅往宮裏傳消息,說是遇到了良人,打算最後見恩公一麵,當麵請辭。

裴陽不禁腹誹,女帝絕對不會這般放她離開。

一刻鍾後,華君悅舞曲謝幕,退入內堂,有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徑直跟了上去。

女帝皺起了眉頭,“去把人給本公子帶來。”

裴陽豈敢怠慢,快步走出雅間。

內堂門前有水靈的丫鬟攔路,“敢問是不是姬家公子?”

“正是姬公子相邀。”

“隨我進來吧。”

丫鬟帶著裴陽進入內室,沁人心脾的芬芳撲麵而來。

華君悅端坐梳妝台前,一把木梳恬淡地梳理鬢發。

先前到的年輕人正一臉癡迷地看她,可她卻不為所動,直到裴陽出現,她方才回頭。

饒是裴陽有心理準備依舊止不住心肝狂跳。

秋眉若水,魘麵如畫……

這是何等的絕代佳人!

“你是誰?”

年輕人一臉的警惕。

他就是華君悅口中的良人,叫司馬覺。

裴陽直接無視了他,對華君悅抱了抱拳,“在下姓裴,我家公子請姑娘一敘。”

華君悅微微一笑,“小女子想請司馬公子,與恩公同飲一杯,不知可否?”

“君悅,我不想見那人,不要讓他打擾我們好嗎?”

司馬覺有些急了,但華君悅的態度依舊沒有改變,語笑嫣然,等待答複。

裴陽將這一幕都看在了眼底,心中瘋狂吐槽,司馬覺不就是妥妥的舔狗嘛!

再者華君悅的態度,根本不是要跟他走,而是打算借助此人試探女帝的態度。

她愛慕她的“恩公”,又似乎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恩公究竟是何身份,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想透了這一層,裴陽忽然瞧著大美人有些可憐。

二人對眼,司馬覺臉紅脖子粗,“君悅,我雖然客居在此,對你的心卻可昭日月,等我金榜題名,定會娶你!”

好家夥,原來他就是一介白身,一直在摘星樓打工,怪不得可以無視宵禁來此。

裴陽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索性幫女帝清掃這礙事的家夥,不枉費一樁功勞,便道:“司馬兄要參加科舉?聽你意思,有信心高中?”

司馬覺神情倨傲:“你不過一介奴仆,也敢妄論科舉?”

嘿,他還挺狂!

裴陽毫不客氣地開懟,“某雖是我家公子的奴仆卻未必不如你。”

“好膽!”

司馬覺到底是個儒生一點就炸,也正中裴陽的下懷。

“別說在下看不起你一個奴才,你我比試一番,若你輸了就滾出去,別再來打擾君悅。”

他氣鬥如牛一指窗外明月,就以月賦詩詞一首。

他若不濟,明日一早就離開摘星樓!

“但願你別後悔。”

裴陽可沒時間消磨在一個酸儒身上,幾乎毫不猶豫地借用了華君悅的紙張,當場提筆。

華君悅驚呆了,司馬覺更是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