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豈能負他?
不得不說的是,紫鶯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質疑的話語,不免讓唐小誌多少有些尷尬。
這才剛開始裝,就有人冒出來拆台了?
不過,也是意料中事。
唐小誌知道,此番他隻要承認自己就是大皇子,就必然會引來多方質疑。
且先不說那個新來的疑似“大官”的小白臉,很可能會認識真正的大皇子。
就單說燕羽墨主仆二人在清水河村逗留過,又與周倉父子乃是“世交”,對他知根知底,恐怕就會第一個跳出來質疑。
而且,墨家父女還攀上大明王這麽一棵大樹,很可能也認得大皇子殿下。
在他們麵前,唐小誌的“偽裝”其實不堪一擊,一點即破。
但這在唐小誌看來,並不重要。
此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質疑他,隻要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就足夠了。
那便是眼前這位九狼山大當家,應飄飄。
應飄飄此時掌控著在場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隻要她相信,其餘人怎麽認為並不足為慮。
至少在脫離九狼山眾匪的綁架之前,是這樣的。
話語權與真理,永遠都在掌控局麵的一方手中,這是亙古不變的鐵律。
換言之,唐小誌隻需將應飄飄忽悠住,那便可化險為夷。
其他的,都不足以撼動結果。
這時候,唐小誌雖被綁著,但仍是狀若威嚴地看向紫鶯,斥責道:“大膽侍女,憑你也敢質疑本宮的身份?本宮是不是大皇子,難道應大當家不會辨別嗎?何須你多言?識趣的,趕緊閉嘴!”
紫鶯一聽,瞬間就來氣了。
身為大明王的貼身侍女,她之前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宮裏伺候,豈會認不全宮裏的皇子皇孫?
從某種層麵上來說,像她這樣的貼身侍女,甚至要比主子們更加了解他們自己。
見到唐小誌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喝斥她,紫鶯一怒,剛想說話。
衣角卻忽然被燕羽墨拉了一下,便隻能生生忍住,暗壓著悶氣,扭臉過一旁。
而燕羽墨兄妹自然是深知唐小誌在說謊,訝然於他這個舉動之餘,默不作聲,可見是想看看這小子有何打算。
應飄飄則冷笑了一聲,瞥過去一眼,道:“哼,終於是自己承認了?我還以為你要裝到腦袋被砍下來那一刻呢。不過,你還真是天真。自己都快死到臨頭了,還妄想能救下你那未婚妻?”
大皇子與白小露有婚約,這是滿朝皆知的事情。
唐小誌表明“大皇子”身份的同時,還揚言要放了白小露,難免讓應飄飄以為他是要護住對方。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唐小誌要求將白小露放走,確實有一定“保護”的意思在,但並非全部。
白小露身份特殊,以唐小誌目前的認知,她是在場之人中身份最高貴的,乃是太師之孫女。
也是最有可能接觸到大皇子殿下的,她若在場,唐小誌一旦“表演”起來,要是被她給揭穿了,那便徹底涼涼,再無轉圜之地。
再者,白小露花容月貌,秀外慧中,是唐小誌心中理想的娘子人選。
要是在她麵前“色誘”起應飄飄,以白大小姐的個性,定會將他定性為朝三暮四的孟浪之徒,恐怕此生都不會再給他機會。
故此,在施展渾身解數之前,必須設法將白小露給送走。
至於墨小姐,倒是無妨。
墨小姐對他知根知底,不難猜到他假扮大皇子殿下,乃是為了活命,自然不會較真。
聽到應飄飄如此說,唐小誌心中不驚反喜,麵上故作深沉,悵然一歎道:“你...終究還是誤會了本宮,本宮對白小露並無心意。”
應飄飄卻嗤之以鼻道:“哦?是嗎?是你對她無意,還是她對你無心?天下皆知,白大小姐為了逃避與你的婚事,不惜借口雲遊天下,可見才是真的對你無感。卻被你反過來說,當真是無恥至極。你以為我會相信?”
唐小誌淡然道:“不過是市井流言,沒想到連你也信了。眾人皆知露兒是為了逃婚,這才借口雲遊。但誰又知道,她此舉乃是本宮授意?”
他張口便撒下了一個彌天大謊。
應飄飄一聽,表情凝滯道:“什麽意思?你是說白大小姐之所以逃婚遠遊,是你授意所為?”
“是!三年前,我便已經和露兒說清楚,此生都不會與她成婚。她善解人意,知我心有所屬,也是坦然接受。本宮便建議她借口雲遊,待時機成熟,便向父皇請旨解除婚約。而本宮心中,由始至終都隻有...你!”
這個“你”字,唐小誌特別加重了語氣,顯得極為情深義重,而毫無半點心虛之色,饒是演技在線。
原以為應飄飄會有所“感動”,誰知竟是大怒:“住嘴!像你這樣人麵獸心,背信棄義,過河拆橋的虛偽之輩,根本不配談感情。你以為我還會像當年一樣被你輕易蒙騙?你自表身份,試圖讓我放過白小露,不過是緩兵之計。對不對?”
唐小誌又是長歎一聲,動以聲色,道:“你錯了。我隻是想保住你和你手下的弟兄。在這裏,就屬本宮和露兒的身份最為顯貴。你肯定不會讓本宮輕易下山,但山下的官兵和羽林衛隨時都有可能攻上來,讓露兒帶著本宮的手令去阻止他們,是最好的,不是嗎?”
“哼!你有這麽好心替我們攔下官兵?少在此惺惺作態!”
“事實就是如此,你相信與否,都是這樣。至於當年之事...今日本宮必會給你一個交代。現在,能不能先放開我?”
唐小誌冷靜道,頗為含情脈脈般望著應飄飄。
應飄飄卻冷笑著,默而不語。
“你無需擔心我會反抗,我並不會武功。再者,你有這麽多手下,還怕本宮一個人?”
“誰會怕你?好,我便看看你如何給我九狼山數百亡魂一個交代!”
說著,應飄飄抽出腰間長刀一斬,竟一刀將唐小誌身上的繩索斬斷,而不傷他絲毫皮肉。
如此精湛的刀法,直令在旁幾人都不由側目。
唐小誌頓感身上一鬆,眉目一展,揉了揉自己生疼的手腕,心中卻竊喜不已。
這娘們兒肯放開我,肯定就是還對“大皇子”餘情未了,這便是我的機會...
如是想到,唐大裏正更加堅信,自己的策略是正確的。
愛之深,責之切。
如今的應飄飄能有多恨燕文軒,當年就有多愛他。
而如此深刻之情,豈是說斷就斷?
“謝謝!”
應飄飄此時的舉動,讓唐小誌感覺到了莫大的機會,竊喜之下,竟鬼使神差地感謝了一聲。
而後,接道:“先讓人把露兒救醒吧。山下的官兵必須有人去鎮住,否則他們很快就會攻上來。屆時,你手下的弟兄便會枉死,你可願看到這樣的情況?而這個人,露兒去最為合適。”
應飄飄聽此,一時默然。
雖說這兩年她早已對“大皇子”的人品產生了極大的質疑,不敢再輕易相信。
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也不容忽視。
山下兩邊,不僅有靈州府的官兵,更有宮廷的羽林衛。
九狼山的山賊即便都已抱了必死的決心,但作為大當家,說到底,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應飄飄都不願手下的弟兄枉死。
唐小誌在她手中,是能讓官兵暫時有所忌憚。
不過,並非永遠。
一旦官府失去了耐心,她手下的幾十人就毫無生還的可能。
最好的抉擇,莫過於先聽從唐小誌的建議,先讓一人前去鎮住官兵,為眾匪尋求一絲緩和的契機。
想了想後,應飄飄並未拒絕,微微擺手示意身邊的山賊叫醒白小露後,說道:“我九狼山與白府並無恩怨,讓她走也不是不可。但我勸你莫要使什麽詭計,否則第一個人頭落地的就是你!”
唐小誌大喜,但臉上卻憂鬱黯然,道:“在你麵前,本宮唯有真情,何來詭計?飄飄,吾心唯你不渝啊...”
如此違心之詞,令應飄飄恍然一愕。
下一刻,立馬痛斥了一句:惡心。
差點沒直接暴怒,一刀結果了他。
應飄飄身邊的小山賊隨即走了過去,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在白小露鼻子前放了放後。
沒多久,白大小姐便醒了過來。
一見身處陌生的環境,身旁綁著幾個人,孫探花累累傷痕的模樣,麵前還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山賊,頓時大驚失色,也顧不得此時仍腦袋昏沉,花容色變之下,下意識地撲到唐小誌身後,緊張道:“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是誰?”
她第一時間想要去尋求唐小誌的庇護,可見潛意識裏已經對他產生了一定的“依賴”。
唐小誌昂起了頭顱,雙手負於身後,有模有樣道:“露兒,你無需擔心。九狼山的好漢們不過是想請我們來敘敘舊,並無惡意。而此事與你無關,不如你先下山,傳…本宮指令,命山下所部不可妄動。”
聞言,白小露一驚。
本宮?
他為何自稱本宮?
他的身份暴露了嗎?
在白小露看來,唐小誌就是大皇子,但身份是隱晦的,而現在他當麵自稱本宮,相當於是自己承認的意思。
結合眼前頗顯緊張、微妙的氛圍,白小露不難想到“大皇子”有了暴露的可能性。
白小露心中頓時既驚又喜,驚訝在於“大皇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喜在於...她的猜測沒錯,唐小誌自稱“本宮”,就說明他真的是大皇子無疑...
可是,眼前這兩個凶神惡煞的山賊是什麽人呢?
難道說堂堂大皇子,竟被山賊給劫到了山中?
白小露一陣悲喜交加,剛想開口說些什麽。
唐小誌恰時打斷了她,“露兒不必多問,也無需擔憂。此番,隻需跟隨這位應女俠的人下山,替本宮傳達指令即可。讓所有人都不可輕舉妄動,我與應女俠仍有要事要說。你...可知?”
他故意在末尾拉長了語氣,隻為讓白小露能洞悉他此時的隱喻。
潛台詞便是:你先走,沒有十足把握,別談攻山,老子還在這呢。把山賊逼急了,就是玉石俱焚。必須以穩妥為主...
白小露聞言,目光一閃,竟悄悄噙淚。
他自表身份,卻讓我先走,是想拿自己換下我嗎?
他竟如此大義,為拯救蝗災而來不說,曆盡艱辛,苦民之所苦,一路懲治貪官惡霸,赤子之心,可昭日月。
實乃人臣之典範,子民之厚福,大奉朝之希望啊!
白小露深為動容,無言之間,那一顆未曾被撼動過的心緒,猝然凶猛。
他為了我...而甘願留下?
他讓我先走,自己願意留下來承受這未知的危險,乃是恩義兩全...
那我...豈能負他?
唐小誌不得而知的是,他在這悄然之間,隻是順應時勢而為,卻在白大小姐的心中引起了“驚濤駭浪”。
無聲之間,白小露暗下決心:他能舍己為我,我又豈能負義於他?此生,露兒定以你為先!
她心中若有所思,潺潺熱淚竟盈眶而出。
應飄飄手裏握著刀,看到白小露挽著唐小誌的胳膊“深情”含淚,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醋意,冷冷道:“看來白大小姐是不想走了!既是鍾情於這個狗皇子,那不如就留下來與之陪葬,如何?”
唐小誌心頭一顫,趕忙拍掉了白小露的手,故作嚴肅道:“露兒還不快走?是不是本宮的話,都不管用了?讓山下之人都不可妄動,無本宮指令,皆不可妄為!”
說著,他轉身背對白小露,望了望應飄飄身旁的那名山賊一眼,似乎在催促對方趕緊將人帶走。
白小露收了收情緒,強裝鎮定道:“好,小露這就下山!我以性命擔保,在大皇子沒有吩咐之前,山下之人絕不會輕易上山。還望...這位女當家能審時度勢,莫要傷害大皇子。否則...”
她沒有把話說全,便生生頓住,留給應飄飄自己體會,而後自顧走出了門外。
應飄飄淡漠一笑,聞若不知,也並未阻攔她的腳步,甚至在白小露遭遇山賊攔截時,揚言放行,道:“讓她走!本姑娘倒想看看她口中的“否則”,是意欲何為!”
白小露聽此,像是換了一個人,止步道:“好,我保證,你必會見識!”
隻字片語之間,兩人夾在這位“大皇子”中間,竟似乎暗中擦出了某種難以調和的矛盾。
等到白小露走後。
應飄飄本來已經柔和下來的目光,再次變得冷冽,提刀指向唐小誌,咬牙道:
“你現在可以解釋了,當年為何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