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餘香滿手

季虹把下午的陪診仍然交給了黃默山。她要陪著駱江一起去工商局。其實駱江完全可以自處,但季虹想到做個小生意被罰款總是心裏難受,決定陪陪他,給他以安慰。

駱江對季虹的仁至義盡無限感激,他不好也不能再承諾什麽,隻能說等閑了請季虹吃飯。

如今的季虹雖然隻是個護士,甚且連護士也辭了,但她竟能搬動黃邁,一個電話把罰款五千元降至兩千元,這就是關係。這不是他這種做著小生意的人能做到的。

他覺得季虹長大了,他為季虹的出息感到驕傲,同時也感到自卑。他老了,落伍了,被社會拋棄了。

季虹像是窺破了他的心理,偏偏和他聊小時候的趣事。

季虹提起她5歲那年讓駱江給她的腳板挑刺的事兒,“駱叔,您還記得嗎,我五歲那年的夏天,腳板上紮了個刺,不敢告訴爺奶,您給我挑了好半天呐!”

“還說呢,咋不記得,”駱江一下子陷入回憶中,“那年,你爸媽剛去世一年,沒人管著你,你爺奶管你很鬆。你放學後一回到家就把鞋脫了,說光腳板更利索。咱農村的地下哪能沒刺的?你到底吃了虧了。”

“嗐,別提多疼了。”季虹描述細節,“好像紮進去一粒米那麽深,我記得是刺槐的刺。你讓我坐在一個矮凳子上,把腳擱在高凳子上,你坐在我對麵,蹲著,一手捏起我腳紮刺的地方,一手拿針慢慢地挑。

“你怕我疼,不敢往裏紮,可是不把肉挑開,哪能把刺拿出來啊?當時大熱天的,你盡管用風扇吹著,還是急得一頭汗,汗珠子像一顆顆大大的珍珠往下滾。

“後來我急了,叫你可勁兒往裏紮,把肉紮開、挑開,你也終於狠了心,一針下去,我疼哭了。可是一針哪兒夠?我咬緊了牙,任憑您又紮了七八針,才把刺一點一點撥出來了……”

季虹說完,才發現駱江眼裏含著淚,他見季虹看他,扭過頭去,擦了下眼睛說:“這些事想起來就難過,你那時太孤單了,雖然你有爺奶照顧你,但在我們大人眼裏,孤兒是最可憐的。”

“我不覺得孤單呀,有您和嬸子那麽照顧我、關愛我,我覺得你們就是我的爹媽。”季虹笑著說道,沒讓自己哽咽,眼裏卻也有了淚花。

“我讀大學報考護理專業,就是想等將來好好報答你們、照顧你們。雖然你有自己的孩子,但我會盡我的心意。對我爺奶,當然也一樣的感恩。”

駱江若有所悟地說:“哦,怪不得你不報那些熱門的專業,聽說你考大學的分數高出錄取分數線好幾十分——我也不懂這些——你可以報考更好的專業的,但你選擇了護理專業,原來是這個原因呀,哎,你這孩子真是一根筋,現在的養老院條件好著呢。

“你們這代人聽說好多不想結婚,那到老了還不得進養老院去?哪用你這樣一門心思地要照顧老的?”

季虹說:“我堅信一點,養老院裏照顧得再好,不如自己的子女照顧。當然,子女要足夠孝心,當下的子女們自私的太多了,不願照顧老人,把老人送進養老院的太多太多。照這看,要後人好像又沒啥意義似的。”

駱江輕歎一聲說:“現在的人互相攀比搞得壞,一攀比,心就用在錢上了,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了,這人心呐,在往後倒退。

“以前的人雖然窮,但借錢也給老的治病。我一個上一輩的親戚,那是六十年代的事,老的病倒在**,他不就挨家挨戶地求爹爹告奶奶麽,還到村支書家裏求情,終於求得治療費,把老的病治好了。

“現在的人還有這精神嗎?怕是沒了。子女挺多的,你往我身上推,我往你身上推,生怕自己吃虧了……時代不同嘍,不過你們這代人大多是獨生子女,沒得推啦。”

提起孩子,季虹和駱江聊起他的倆孩子。駱江說,大的在讀大三,小的在讀初一。

“小的本來沒想要的,人家都說二胎政策快出台了,再生一個吧,一個孩孤單,不利於性格的成長,孩子容易孤僻的。我和嬸子才又要的,現在看呀,算是響應國家號召了……你從小那麽孤單,卻沒看到你孤僻呢?”

季虹笑了:“我是孤兒,不能孤僻的呀,要不然就成毛病了。我找著人家說,找著人家笑,找著人家鬧,還常常和男孩子打架呢。別看我現在外表挺斯文的,我內心可野著呢!”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沒錯,你比別的孩子早熟得多了。我看你將來也準能成事兒。”

在工商局把事兒辦完,季虹給駱江叫了輛的士,先把錢付了。駱江和他揮手作別,一迭聲地感謝。

工商局離嘉宸公寓五公裏,季虹打算走回去。她不是為了省錢,而是想讓自己徜徉在人海裏,街景裏,愜意的心情裏。

她生平第一次為別人幫大忙,甚且還成了暗探。她為幫到了駱江而自豪,而欣慰,這是她十幾年來的心願,這心願讓她活得積極、上進而樂觀。

她明白,隻有自己先活得像個樣,才能幫助別人。從她失去父母那年起,她就在觀察、思考和體悟人生。魯迅在他的小說《傷逝》裏有句話:“人隻有先活著,愛才得附麗。”她對這句話深以為然。

她從書上看到,德國乒乓球悍將瓦爾德內爾,為著自己熱愛的事業從不開車,原因是怕出意外,那叫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從此,她也從各方麵保護好自己,她不能讓自己的身體出差錯,她還沒報答爺奶、叔叔和駱江及嬸嬸。

她也認識到必須讓自己多賺錢。她不強求能顯達而兼濟天下,但也不想因貧窮而清高地呼籲獨善其身。要能幫助別人,物資是直接而高效的,在精神上整些心靈雞湯也是幫助,但她覺得那是隔靴搔癢,有些遙遠,因為她不是哲人,不能給人精神的指引。

她的陪診教材已在暗暗地寫了。她每天都留意行業動態,深深知悉陪診師的遠大前景。她要靠賣教材賺上百萬,然後帶奶奶來辛州做手術;她還要回饋每一個幫助過她的人。

在培訓黃默山的過程中,她已體會了培訓和指引的重要意義,她覺得賣教材不是割韭菜,她更加肯定了它的意義,堅定了信念。

走到嘉宸公寓門口時,季虹接到林倩的電話。林倩說,她表弟徐大興拿了唐泰的價值一萬多的浪琴表,婉轉地要挾她,跟她借三萬塊錢,問她有沒有一萬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