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據理力爭
季虹點開手機屏幕,確有柳嵐的一個紅包。出於禮貌,她不能馬上收。“這麽快呀,你真是宅心仁厚……其實,你做過幾次孕檢,知道程序的,你這是關照我呢。”
“哪裏!齊輝太調皮了,他一刻不安靜,我怕看不過來他,萬一他有個閃失,我怎麽跟老公交代?叫陪診也是我老公的意見,他不能親自陪我,當然要多花錢啦。”
“真羨慕你有個能賺錢的老公,又這麽體貼,你也是很厚道,像你這麽付錢在先的不多。”季虹表揚柳嵐。
“不客氣,反正都要給的,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嘛。”柳嵐含笑說,“我得謝謝你的耐心呢,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辛州婦幼保健院有個公眾號,也不懂網上預約掛號和在網上建檔,多虧你耐心指導,要不然,到了醫院一頭頭來,不知得耽擱多少時間哩。”
黃默山聽著她倆老同學似的對話,沒想到陪診師和病人能打得這麽熱乎。柳嵐從第一次孕檢起,就一直叫季虹陪診,這不是成了固定客戶了?那她以後有個頭疼腦熱的進醫院,需人陪診的話,季虹不成了首選嗎?做生意能做成百年老店,幹陪診也能幹出固定客戶,這行業看來也是未來可期呀。可是……黃默山想到自己的兩次失敗的創業,一陣慚愧湧上心頭,他立即打斷這不快的思緒。
“要不是醫院都在智能化,哪來的陪診師?”黃默山插話道,“你還算好的,會玩手機,最苦的是那些不大識字的老年人,特別是從鄉下來的,在自助機前麵光顧著轉圈兒了,現在的病人咋這麽多,醫務人員根本顧不過來。”
“醫院當然要與時俱進的,”季虹說,“以前孕檢,每三個月查個胎位正不正也就罷了,現在呢,不做全麵檢查,別想在醫院生孩子。其實這樣做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就像在某些國家,隻要進了醫院,就得做全身檢查……咱中國人,低收入階層的,都是病上身了才檢查,才治療,有的就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可憐哪……”
“經濟跟不上唄,我爺爺奶奶那輩人,如果不是扛不住了,誰舍得花錢買藥吃?還不都熬過來了?”柳嵐說,“現代人是太金貴了,大凡有個頭疼腦熱的,立馬進醫院,就說我這孕檢吧,第一次要檢查十幾項,是真夠繁瑣的。”又轉頭問季虹,“我這次的檢查項目不多吧?”
“不多。”季虹答:“唐氏篩查、彩超、測量宮高、腹圍、測量血壓和體重。你前幾次的檢查沒啥異常情況,血常規、尿常規、心電圖、肝髒、腎髒啥的都沒問題,這次就簡單多了。”
“聽起來第一次很麻煩呀,是嗎?”黃默山問。
“是的,十幾項。等你將來老婆懷了孕,你陪著她上醫院就知道了。”柳嵐打趣道。
“我呀,”黃默山搖搖頭,“結不結婚還不知道呢,孩子呀,太遙遠啦。”
“你們這代人……”柳嵐說了半句又打住了。黃默山沒接話茬,可能是因為他在開車。
到了醫院,因柳嵐臨時改變了孕檢時間,網上的預約號等於作廢,需現場掛號。季虹就把柳嵐的就診卡拿給黃默山,叫他去排隊掛號,而她則在休息凳上陪著柳嵐聊天。
掛號的人挺多,排了好長的隊。柳嵐望了一眼排隊的黃默山,問季虹:“剛收的徒弟?”
“啥徒弟不徒弟的,”季虹笑道,“前幾天他私信我,說想學陪診師,給我兩千塊,叫我帶帶他。今上午剛見麵,沒說上幾句話呢,就接到你的電話了。你看他能幹這行嗎?我看他就是個花花公子,典型的富二代,老子的錢花膩了,想尋刺激呢。”
“這可不一定喲,”柳嵐搖搖頭,“眼下這年輕人,摸不透。就說富二代吧,上一輩的都說他們是垮掉的一代,但也有誌氣大的,我老公一個親戚身家過億,他兒子偏不按他的路子走,對軟件開發特別有興趣,現在開發出好多軟件,不靠老子,照樣出人頭地的。”
“他那畢竟是搞科技,當陪診師能有什麽出息?我是看不明白。”
“享福享夠了,想受受罪唄。以前不是有檔電視節目叫《變形記》嗎,窮人富人互換著生活,各自體驗自己沒經曆過的……你這個徒弟可能是覺得好玩吧?”
“看過。那都是些小孩子呀,這個黃默山是成年人。何況幹陪診師是吃苦的活,他放著好日子不過,找苦來吃,腦子進水了?”
她倆正談論著,排隊的人群裏鬧哄哄的,聲浪漸高。循聲望去,見是黃默山和一個男青年正在爭執,雙方用手互指著對方鼻臉,大有劍拔弩張之勢。季虹趕緊起身趨步過去,柳嵐也挺著肚子緩隨其後。
“你知道啥叫‘黃牛黨’不?人家規規矩矩排隊,憑啥說人家是‘黃牛黨’?”黃默山的手指幾乎點著對方的鼻子尖,“你七大媽八大姨病了,你還不能給她們站個隊掛個號了?”
“你七大媽八大姨才生病呢!她幾乎天天在這排隊掛號,我老碰見她,不信你問問她,是不是?這不是‘黃牛黨’是啥?”對方那青年呼啦一下把黃默山的手劃拉開,提高了音量,同時,手指著身旁的一位寶媽模樣的女士。
季虹看明白了,那位女士是陪診師,被男青年斥為“黃牛黨”,黃默山抱打不平,和人家吵上了。季虹細看了看那位女士,似曾相識,說不定在醫院裏碰過多次,隻不過各忙各的,未曾留意罷了;況且大家都戴著口罩,看不太清麵目的。
這當兒,黃默山已抬起了右拳作勢要打,季虹一股風似的躥上去,隔在了他倆中間。他看著黃默山,厲聲說:“你想進派出所呢,現在的法律,可不能隨便動手打人,誰先打誰吃虧。”
“切!又不是沒進過,別打死打殘,不就是花倆錢嘛!老子賠得起!”黃默山兩眼噴火,緊盯著男青年,頭上黃黑間雜的頭發根根豎了起來。
那男青年毫不示弱,把頭偏著迎過來,口內呐呐有聲:“來呀,打呀,朝這兒打!看看是你的拳頭硬還是我的腦袋硬,老子的鐵頭功可不是白練的!”
排隊的人群裏偏有叫好的,在一旁煽風點火,隻盼著有好戲看。看看局勢急劇惡化,那寶媽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扯著男青年的褲帶猛地往後一拽,竟把男青年拽退幾步,她怒道:“你汙蔑我也就算了,還把事兒鬧大,想跟人家打架,我就不信派出所是你家菜園門!”
季虹和柳嵐也同時幫腔。男青年受到群攻,又見黃默山高他半頭,氣場強悍如頭上桀驁不馴的發型,料難占到便宜,遂悻悻而退,一邊退一邊碎碎念:“仗著人多勢眾呢,有本事咱單挑……”梗著脖兒叉著雙腿,螃蟹似地退走了。
寶媽對黃默山表示感激,並解釋說,男青年想加她的隊被拒絕,就找茬兒說她是“黃牛黨”,也不知他是怎麽認識自己的。
季虹先肯定了黃默山的勇氣和正義,然後輕聲埋怨道:“第一次排隊就差點和人家打起來,你這脾氣,能當好陪診師才怪呢!”
黃默山不以為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被人家汙蔑還當縮頭烏龜呀?本來就是他的不對,幹嗎慣著他?!”
季虹瞅著黃默山一臉的戾氣,心知要想改變他真是任重道遠,但大庭廣眾之下,不宜多言。她輕歎一口氣,看著黃默山說:“我現在不說別的,我隻希望下次看到你,你的外表是另外一個樣子,你先改頭換麵吧!”
黃默山把季虹仔細地看了又看。季虹微蹙的眉毛上挑著威嚴,她的臉是朵桃花,但此刻卻覆著一層霜,這種冷豔,在她所有的抖音視頻裏是沒有的,他覺得他不能惹季虹發怒。
黃默山的眼睛從季虹的臉上移開,他閉了口,若有所悟似的點了點頭,繼續排隊。他像安慰季虹和柳嵐似的:“你倆去凳子上等著吧,我沒事。”說完,打開手機玩起了遊戲。
季虹讓柳嵐去休息凳上坐會兒,她和寶媽女士聊起了天,一聊,竟然是老鄉,老家是一個縣城的。女士說她叫林倩,前年和老公開的小餐館剛營業三個月就遇到新冠疫情,苦撐一個月後關門,老公給美團送外賣,她則當了月嫂。
林倩說她做陪診師才3個月,她租的合租房剛剛空出一間,建議季虹搬過去,既能節省開支,又能互相交流互相幫助。
“你住哪兒?”季虹問。
“嘉宸公寓。”
“啥?嘉宸公寓?幹嘛住那兒!那地方不吉利,別去!”黃默山突然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