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碰瓷者誰

沈鬱聽見王逸留吃飯,趕緊說家裏中午有客人,得回去應酬。王逸苦留不住,就退而求其次,說藥錢就免了,二者取其一。

黃默山及母親拗不過,隻能選擇不給藥錢,因為藥隻開了三天的,中藥便宜,值不了多少錢;而兩個人留下來吃人家的飯,會讓人家更破費,何況黃默山昨天剛救了人家,人家出於感恩,招待費必不會少的。

回去的路上,黃默山的母親以王逸中午留飯為例,向黃默山講解做人做事的技巧:王逸留他倆吃飯是虛晃一槍,不收藥錢是真。他倆前麵拒絕過一次,後麵不好再拒絕一次的。

黃默山聽母親這麽一說,再一琢磨,連連稱妙。“我怎麽沒想到這是王逸的妙招呢?我還以為他是真的留咱倆吃飯呢。”

“第一次到人家去,和人家又不熟,你好意思吃人家飯的?你悟不出這個很正常,因為你的社會經驗不到家,所以,你開飯店開歌廳才會都倒閉。你要學的東西多著呢。”

黃默山不言語了。他心中的母親一向是個隻會持家的家庭婦女,沒心機沒權謀,但剛才母親的一番話讓他覺得可能事實上並非如此。他的母親可能活得很清醒,隻是他不了解罷了。

從王逸家返回自己家會經過一段繁華地段。黃默山正開著車,前麵百十米處看上去有些堵塞。黃默山對那地段頗熟,他知道沒紅綠燈的,一旦堵塞,肯定是有意外情況,大半是兩車剮蹭或者司機遭遇碰瓷。

黃默山小心地把車往前挪著,相距堵塞點70米左右時,他隱約瞥見停在路中央的好像是一輛紅色寶馬Z4,車牌號被看熱鬧的人擋住了,看不到。

在寶馬Z4右後半段,斜停著一輛三輪車,車上堆滿紙皮。看樣子,兩車接吻了。黃默山估計是發生了剮蹭,看兩車的車身姿勢,應該是三輪車的過錯。

這路段不太寬,恰好是兩個車道,正值中午人流量高峰期,看熱鬧的把路堵死了,前後都已迅速堵塞成車陣。黃默山把車停下來,叫母親在車上坐著,他下車去一看究竟。

距出事地點十幾米遠時,傳來一個女聲:“你賠不起就擺爛是吧?你真是個無賴,地地道道的鄉巴佬!”

是卓璧丹的聲音!

黃默山手搭涼棚,遮住半邊臉,小心地往前蹭,怕卓璧丹看到自己。他聽出來了,卓璧丹的車被三輪車主剮蹭了,人家是地道的窮人,索性擺爛。這種事,外人不好插手的,支持誰都難為情。他想看看事情如何收場,真有必要,自己再出場。

“你罵誰呢?俺又不是故意的。”是三輪車主的聲音,雖是反擊,卻毫無底氣。

“就罵你!罵你!你耍無賴還不能罵你了!你不把我的車弄好,別想走。我一個電話,叫你進局子,你信不信?”卓璧丹的聲音比對方大幾倍,高、尖、凶。

對方似乎啞了。人群裏喧鬧起來,響起各種聲音:

“對!這些收破爛的最討厭了,天天堵大街,一點不講交通規則,淨搗亂,叫他進局子學習學習!”

“碰了人家的車就得賠,耍賴咋行?現在全國都在抵製無賴。”

“豪車的修車費可貴喲,別看一點點傷,弄好的話得千把塊。”

“去你的!不懂別瞎說。”

“就碰癟一點點,連漆都沒掉,搞不搞沒所謂的啦,人家一個收破爛的在開豪車的人麵前就是個十足的可憐人,這麽認真幹嘛!”

三輪車主聽到支持他的聲音,壯了膽,覺得自己不該受委屈受壓迫,竟懟起卓璧丹來:“你嚇誰呢?進局子就進局子,有啥了不起的。就這點破事兒,我不信警察能拘留我,把我這破車扣去,也值不了幾個錢。”雖然是懟,聲音依然是弱弱的。

“你這個無賴,欠揍是不是?”人影兒一晃,好像是卓璧丹抓住了對方的衣服。黃默山趕緊趨步從人群裏慢慢探頭進去,隻見卓璧丹抓著對方的衣領,舉手要打。

那三輪車夫帶個破草帽,蓋去半邊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稀能看見紅紅的臉上留著汗。中午11點的初夏陽光已夠熾烈,他的汗或許是因為太熱,也可能是緊張的。

他上身的短袖老頭衫汙漬斑斑,左下擺處有兩個破洞;下身是寬鬆的舊褲子,看不出是灰色還是黑色,不夠長,像兩個出風筒,遙遙罩在一雙破舊的行軍鞋上;腳上沒穿襪子,兩隻腳像在灰堆裏剛拿出來的。

見對方舉手要打他,他竟然沒有抵抗的意思,或許是因為理虧,或許是因為對方是個女人,準確地說是個年輕的姑娘。他的肢體沒有掙紮,嘴上卻硬著:“你打!你打!”

人群裏喧鬧得更厲害了。

“這年頭還能打人呀?誰打誰吃虧。”

“切!隻要別打出傷來,有關係照打不誤!”

“打呀!打呀!老頭子挨一巴掌也就完事兒了,一巴掌換千兒八百塊,值!”說這話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引起一片哄笑。

這時,響起一個急躁的聲音:“像話嗎?一點點小傷,把大家都堵得死死的,還有點兒社會公德沒?”顯見得是被堵的車主,接著又是一片聲援的:

“一點點小傷,自己處理下不就完了唄,訛人家一個收破爛的有意思嗎?”

“你們解決問題私下解決嘛!別堵大家呀,年紀輕輕的也太沒愛心了。”

黃默山正在思量,卓璧丹不過是嚇嚇三輪車夫,羞辱一下對方,給自己掙回麵子,卻不料卓璧丹啪的一下,一記響亮的耳光已落在對方臉上;她看上去還不解氣,又象征性地踢了老頭兩腳。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黃默山想起了這句網絡熱詞,卓璧丹的行為讓他大感意外,他對卓璧丹的評價瞬間飛流直下三千尺。

卓璧丹打完,打開車門鑽進去發動了引擎。黃默山想,如果三輪車夫上前攔住卓璧丹的車,那兩人都得進派出所;如果車夫認慫,這事兒就算完了。

那車夫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臉——或許並不痛,一個女孩子能有多大力——徹底遮住自己的表情,低了頭,竟站在原地沒動。他可能受了那個讓他挨打的聲音的啟發,索性挨一巴掌,就此了結。

人群讓開一條道,卓璧丹的車往前開走了。三輪車夫見卓璧丹的車已走,跨上三輪車,在眾人的目光中咕噥著:“不就是一巴掌嗎,又不疼,總比進局子強,這破車加上貨,也值幾百塊呢。”

黃默山心裏翻騰著回到車裏。母親問他:“我聽到路過的人議論,前麵出事的車是個紅色的寶馬跑車,是不是丹丹呀,我看見她開著車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