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人相食

濟南城也被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這對於斷糧多日的多爾袞他們而言,猶如雪上加霜。

大雪之下,土凍得堅硬,食物,更難找了......

嶽托已是陷入昏迷之中,偶爾能喂些水進去,就算有肉擺在他麵前,他也是一口也吃不進去。

他的臉上,一片連一片的疹子,有的還流出了黃色的膿水,走進這屋子便是一股腥臭的味道,讓伺候的人苦不堪言。

知道嶽托病情的人心中都是清楚,他活不下去了,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嶽托就要死在這座豪華的府邸之中。

可他們也迷茫,嶽托是得了天花死的,而他們,說不定就要餓死在濟南城中了,或者更恐怖的,死了還屍骨無存!

多爾袞整個人也是瘦了一大圈,他撐著額頭閉著眼睛,身體中的饑餓感讓他覺得煩躁,他努力壓製,可越是壓製,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而且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盛京府中,他的福晉巴特瑪今日吃了什麽呢?是烤羊肉,還是油餅,有沒有備下自己最愛的寶塔糕。

多爾袞咽了咽口水,歎了一聲,不能再想了...

“多爾袞,多爾袞!”

豪格的聲音傳來,多爾袞放下撐著額頭的手,臉上浮現不耐,冷眼看著從外走進來的人。

“何事?”

“出事了,出事了...”豪格臉上神色很是惶恐,又有著抑製不住的惡心,他撫著自己心口,“他們吃了人,他們吃人了!”

“你說什麽?”多爾袞猛得起身,可由於長時間沒吃飯而有些暈,他眼前發黑,耳邊也是嗡嗡響個不停,忍不住一手撐著桌子而沒讓自己摔倒。

過了片刻,多爾袞才看清了豪格無措的臉龐,重新坐下又問,“怎麽回事?他們怎麽敢...”

豪格一路跑來,也是有些喘,他平息了片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剛走過鑲藍旗那邊,看鍋裏煮著什麽,還以為是哪裏找來了肉,他們幾個正吃著,我...我走過去想看一看,就看見那鍋裏...”

豪格想起看到的東西,忍不住彎腰嘔了一聲,可腹中空空,也著實嘔不出來什麽。

“帶本王去看看!”多爾袞想著,還是要去一探究竟,若城中真發生了這事,怕是會出大事,得在沒釀成大禍前阻止了他們。

多爾袞走出德王府,街上兵丁三五個聚在一起,看見他們也沒了力氣行禮。

馬匹已是全部吃光,他們出去隻能步行。

在離德王府不遠的縣衙門口,已是聚集了好多人,他們無一不睜著泛綠光的眼睛,想要朝衙門裏湧進去。

從裏麵飄出誘人的香味,是肉...是肉啊!

“讓開,都讓開!”多爾袞的親衛強撐著上前,將堵在門口的兵卒揮開,可他們並未遠去,仍舊如餓狼一般緊緊盯著這裏。

“別讓任何人進來,違者,斬!”多爾袞看著不遠處的兵卒,大聲命令道。

這一句可算是耗費了他一半的力氣,多爾袞說完,裝作鎮定的模樣轉身走進衙門,朝著香味飄散處而去。

隨著味道越來越濃鬱,一口大鍋出現在了多爾袞眼前,大鍋周邊圍著幾個人,手中舉著幾根骨頭一陣亂啃,地上是一些骨頭,看形狀,是腿骨!

人的腿骨!

“住口!”多爾袞走上前去,壓抑著內心的惡心,和更讓自己惡心的饑餓感,朝他們大聲喊道。

他指尖蜷曲顫抖,鍋中翻滾著一個人頭,臉上的肉已是熟透掉落,一雙眼睛睜著,眼珠子凸出露出眼白,他死死盯著外麵,看著那些人把自己吃幹抹淨。

“王爺...”

“王爺,奴才太餓了,王爺,他已經死了,死了奴才才...”

“是啊,王爺,不吃,咱們都得死啊,王爺...”

一圈人看見多爾袞,本能得想扔了手中的肉,可是又不舍,好不容易有一口吃的,況且,這吃都吃了,扔了不浪費麽!

“王爺,奴才們不想死啊!”

“援軍遲遲不來,奴才也是沒有辦法,王爺恕罪!”

耳邊聲音此起彼伏,多爾袞心中泛起悲涼,什麽時候,他們大清的勇士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了。

他們這樣,和野獸有什麽不同?

他們,哪裏還能說是人!

“咕咚”,身旁傳來吞咽口水的聲音,多爾袞轉頭看去,見豪格一雙眼睛直愣愣得看著鍋裏,正慢慢得挪過去。

“豪格!”多爾袞一聲大喝,豪格驀地驚醒,他倉惶後退,想要離那口鍋遠一些,更遠一些。

可是,好像做不到了。

起初的惡心感,此時被洶湧的饑餓所替代!

管它是什麽肉,能填飽肚子就行。

“叔王,”這是豪格第一次這麽喊多爾袞,可聽在多爾袞耳中,卻是不寒而栗,“叔王,我好餓!”

“再堅持幾日,援軍就要來了!”

多爾袞的話蒼白無力,豪格苦笑著搖了搖頭,“這麽久了,都這麽久了,他們不會來了,不會來了,”說著,他又轉頭去看那口大鍋,“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

......

阿濟格的援軍,此時正在距離濟南城不遠的地方,他們站在高處,可以瑤瑤看見濟南的輪廓,可就是過不去。

攔住他們的是孫傳庭,也不主動出擊,反正阿濟格要過去,那就打,他們要是停下來,那大家夥就一塊休息。

反正楊嗣昌已是送來了糧草,看誰能耗得過誰!

阿濟格被攔了多日,整個人明顯得煩躁起來,濟南城中困著的,可是他的胞兄,都這麽多日了,天氣又冷,沒吃的可要怎麽熬下去!

“不是都說自己是勇士,怎麽了,給本王衝過去啊,都啞巴了?”阿濟格憤恨得將桌上杯盞掃在地上,指著麵前的將領破口大罵。

“王爺,帶兵的是孫傳庭,不是那個太監,他手下有秦軍,還有原來昌平城外那些,和他們也匯合了,唉...衝不過去啊!”碩讬皺著眉頭說道。

碩讬是努爾哈赤之孫、禮烈親王代善的次子,因戰功封為貝子,今次跟著英親王阿濟格一同前來救援濟南。

阿濟格聞言,更是怒了,“怎麽,你這話的意思,本王的大軍比不了那什麽秦軍?大明的兵將都是孬種,你們也怕?”

“王爺息怒,碩讬貝子不是這個意思!”碩讬旁邊站著是他的侄子阿達禮,阿達禮的父親薩哈璘去世後,碩讬便很是照顧這個侄兒,也因此阿達禮對他很是恭敬。

而在他們那裏,要有榮譽和封號,隻有通過戰功來獲取,這次入關,碩讬便年金十五的將阿達禮帶在了身邊。

“王爺,眼下不是著急的時候,濟南過不去,也不能就這麽死磕著,畢竟城中還有睿親王和成親王在,拖的時間越久,便越是不利,依末將之見,還是盡早稟報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