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臣愚笨,陛下什麽意思?

盧象升適才的一番話,的確是試探,他不敢直接提出疑問,陛下向來獨斷,若真決心要和,反而激怒了陛下,自己也隻好委婉一些,表明主戰的立場,以及同建奴誓死血戰的決心。

這樣,若還是要和,而自己又是督軍,那就先讓自己戰死在疆場,打完,你們愛怎麽和,就怎麽和!

眼下,皇帝讓他明說,看來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也便沒了顧慮,朝著皇帝說道:“臣以為,議和這事,是萬萬不可的!”

朱由檢自然知道議和萬萬不可,但也想聽聽大名鼎鼎的盧象升如何解釋。

“且不說議和的時機早已過去,如今建奴勢盛,皇太極早有侵吞我中原之心,又豈是議和能解決的?此番,建奴連下我邊關數城,掠我土地,搶我人畜,若議和,便是因戰敗而議和了,如此,我朝必是理屈詞窮,以裂土償銀而和,豈不是名實兩失?”

盧象升一邊說,一邊指手畫腳,情緒很是激動,朱由檢聞言點頭,也提出了心頭疑惑:“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隻是,朝廷兵力單薄,也都在清剿流賊,朕也問你,若戰,如何戰?”

盧象升聽了皇帝這話,仍是慷慨激昂,繼續說道:“臣以為目前所患不是兵力單薄,而是朝廷尚無決心!

關寧、宣、大、山西援軍不下五萬,三大營兵除守城外也有數萬列陣城郊,隻要朝廷決心言戰,鼓勵將士,便是不用三大營兵,五萬勤王兵也可堪一戰。

況且,建奴輕騎來犯,深入畿輔,必定就地取糧,隻要皇上下旨,各地堅壁清野,使敵無從得食,另外,還望朝廷稍加激勸,以振士氣!”

朱由檢聽了盧象升這番話,沒有被他一腔熱血激得頭腦發脹,盧象升的話雖有道理,但卻也忽略了重要的一點,便是如今明軍的戰鬥力。

此時朝廷糧餉空虛,軍隊欠餉嚴重,軍紀敗壞,作戰時一觸即潰,又如何言及擊退他們?

朱由檢望著盧象升問道:“戰,倒是可戰,可是建奴的輕騎迅捷機動,你所說的五萬兵馬打得過嗎?再則,軍中士氣不振,多有畏敵怯戰之事發生,你如何處理?其三,國庫空虛,即便你我君臣都想死戰,可拿不出軍餉,你又如何解決?”

朱由檢將這些問題全部拋給了盧象升,想看看他聽到這些困難後,還能有多少想戰之心。

盧象升這邊,聽了朱由檢這三點,卻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將他渾身熱血瞬間澆了個透心涼。

所以,說了這麽多,皇上還是主張議和?

“人馬不足,可以從洪承疇、左良玉他們那裏調部分來,士氣不振,畿輔百姓和將士中不乏同仇敵愾之人,銀子...銀子...可以號召京城官紳出餉,臣願散盡所有,也要拚死一戰。”

“調兵...那流賊怎麽辦?”朱由檢又問道:“朕之前讓官紳出銀,也才得了數萬兩,就連朕的嶽父,才出了兩千兩,你散盡所有,你家又有多少?”

這些話打在耳中,盧象升挺直的脊背倏地就彎了下去,他看著身上的白麻孝衣,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皇帝話裏話外,無外乎打不了,那自己為何要在這裏,為何要這樣剖出自己一片忠肝瀝膽來!

朱由檢看著盧象升陡然蒼白的麵色,冷著臉色繼續問道:“再者,你可知建奴動向?畿輔之地廣大,你追在建奴後麵打,又如何能將他們趕回去?別最後重蹈了己巳之變!”

“己巳之變”四字一出,盧象升猛得抬頭,嘴唇囁嚅,臉龐上僅有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

己巳之變,導致了袁崇煥被淩遲,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自己滿腔報國之心,難道也會落得同袁崇煥一般下場不成?

朱由檢目不轉睛盯著盧象升,見此忍不住腹誹,自己這話是不是太重了一些?可轉念一想,若不向他陳清楚利弊和眼前的阻礙,憑他一腔熱血撞上去,就算自己再如何知曉曆史的發展,也還是阻止不了他的死!

盧象升隻覺得全身血液都湧到了腦中,四肢百骸卻是冷得厲害,明明殿中有火盆,為何感受不到一點暖意,過了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所以,皇上的意思,還是...議和?”

不知道是在期盼什麽,盧象升看著朱由檢,希望聽到的是皇帝主戰的決心 ,可是一個堅定的“是”字如響雷一般炸在耳邊,讓他忍不住踉蹌。

朱由檢仍舊目光灼灼,試探到了最後的階段,若盧象升還要堅持,那他就是執行自己計劃最合適的人選!

盧象升沉浸在紛亂的思緒之中,沒有留意皇帝臉上神色,他站在殿中堅定得搖了搖頭。

“不行!不能議和!如何能議和?”

盧象升不管不顧,抬起頭繼續說道:“陛下,任何議和,隻有戰而勝之,打疼了對手,讓他們心存畏懼,才有議和的可能,如今建奴強勢,他們又如何會同意議和?”

盧象升看著朱由檢,沒等他有所反應,又繼續說道:“皇上,皇太極不是庸人,建奴在他手中,已是征服了朝鮮,打敗林丹汗,中東部草原俱是以他為尊,這樣一個人,又如何會同我們議和呢?”

朱由檢心中大定,臉上這才露出幾分輕鬆來,起身走上前去,拍了拍盧象升的胳膊說道:“皇太極是什麽樣的人,沒有人比朕更清楚,也沒人比朕更知道這一戰對於大明的重要性!”

而朱由檢這番話,卻是讓盧象升犯了迷糊,“陛下這話,到底是想和?還是想戰?”

“建鬥,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要議和,隻有打疼了對手,才能有議和的底氣,咱們,應該把這個主動權,拿在自己手上!”

建鬥是盧象升的字,朱由檢這麽稱呼,也是表示一份親近,對於盧象升來說,卻是讓他更添了疑惑。

陛下說的每個字都認識,可是合在一起,自己是真聽不懂,再者了,陛下態度轉變得太快,著實有些反應不過來呀!

“臣愚笨,陛下這話...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