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老夫不走

曹化淳和駱養性告退,二人走出殿外之後,才覺得周身壓力一輕,二人直起身子,不約而同得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長長得舒了一口氣。

“廠公,陛下說的這些,都是從哪兒知道的?難不成還有別的消息來源?”駱養性落後曹化淳半步,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曹化淳哪裏會知道,他出了乾清宮的大門,臉色已是不好看,今日這份掛羅吃得著實有些冤枉,要不是錦衣衛手伸得太長,去摻和五城兵馬司的事,哪裏會被陛下訓這一通。

是如此,曹化淳語氣不善,“嫌命長?不該問的別問!”

駱養性吃了個釘子,心中也有些不滿,難不成銀子是自己一個人拿的不成?

駱養性生氣歸生氣,臉上仍舊露著三分笑,問道:“那錢謙益,可真要去南京拿人?”

去年,溫體仁可是將錢謙益拉出來整治了一番,要不是曹化淳幫了一把,估摸著墳頭都要長草了。

陛下到底有多厭惡此人,怎麽又要整一番。

曹化淳搖了搖頭,“拿!陛下連他們賄賂多少銀兩都一清二楚,咱家可不想把自己搭進去,還有啊,”曹化淳說著斜睨了駱養性一眼,“最近手往回收收,不該沾的銀子,可千萬別再沾了!”

駱養性心頭一凜,忙應道:“我哪還敢啊,都恨不得...給吐出來點才安心!”

“吐倒是不用吐,聽陛下也沒這個意思,咱們接下來好好辦差,重獲陛下信任,這才是要緊!”

曹化淳回頭看了一眼乾清宮,此時,夕陽照在明黃的琉璃瓦上,整座宮殿散發著莊嚴的金光,簷角上脊獸肅穆,簷下鬥栱上畫的金龍就像要飛出來一般,耀眼奪目得厲害。

曹化淳心中倏地有種感覺,陛下不一樣了,大明...也將不同!

此時殿中,朱由檢疲憊得靠在禦座上,這宮中不管上下內外,人均八百個心眼子,別提多累。

從昨夜到眼下暮色四合,馬不停蹄得見朝臣處理政事,天子皇帝也是肉體凡胎,就是連軸轉也得加點潤滑油才行。

996的社畜穿成了皇帝,還倒黴催得要加班,可別再猝死一回,簡直血虧!

朱由檢揉了揉眉心,朝王承恩吩咐道:“今夜朕誰也不見!”

王承恩忙垂首應“是”,今夜就算陛下不吩咐,他也不敢再放人進來了,不說陛下這身子吃不消,適才敲打駱養性的那番話,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乾清宮的消息,可不能再漏出去。

朱由檢回了東暖閣休息,轉瞬間鼾聲起,王承恩看著皇帝疲憊的容顏,心疼得替皇帝掖了掖被角,抬頭卻是見陛下嘴角微揚,難得的在睡夢中放鬆了心神。

朱由檢做了個美夢,夢見盧象升帶兵大殺四方,皇太極跪在自己腳下哀哀求饒,大明四海升平,萬國來朝......

就在朱由檢做著美夢之際,保定府高陽縣城卻是不安寧。

孫家宅院,深夜仍舊燈火通明,孫承宗將全家召集至堂中,說道:“建奴又打進來了!”

建奴打進來這件事,這幾日已不是什麽秘密,城中人人驚慌,多的是收拾了行囊朝南奔去的。

“我聽聞,薊遼總督吳阿衡敗死,建奴大軍已是南下,我高陽乃是京、保、滄腹地,建奴要南下,必攻高陽,咱們要早做準備。”

孫承宗說完,朝下掃了一圈,堂內兒孫、侄子侄孫互相對視,眼中透露憂色。

“若大軍擋不住建奴,真由他們打到高陽,此戰定十分慘烈,你們誰要走,自去收拾,還來得及!”

“父親,那您呢?您不走嗎?”孫承宗次子孫鉁問道。

“高陽是我們祖根所在,再說,為父這一生,何曾有過不戰而逃?”

孫承宗曾為明熹宗朱由校的老師,而後替代王在晉為薊遼督師,修築寧錦二百裏防線,統領軍隊十一萬,功勳卓著,卻遭到魏忠賢的妒忌而辭官回鄉。

崇禎二年,皇太極包圍京城時,朱由檢急召孫承宗,運籌帷幄,擊退建奴,但不久,孫承宗遭到朝中大臣彈劾,再次辭官回鄉直到如今。

而今,孫承宗已是七十有六,又有什麽好逃的呢?

建奴罷了,又不是沒打過!

“既然父親不走,兒子自然也不會走!”孫鉁昂首挺胸大聲回道,繼而轉身問道:“你們呢?”

孫承宗三子孫鈐上前一步,笑著道:“都說忠孝難兩全,這次,可是兩全了!”

抗敵是忠,保家是孝,他們孫家老爺子不走,留在高陽,既是盡忠,也是全了孝道!

“爺爺,孫兒也不走,孫兒和爺爺一起打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