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出水芙蓉

這一年初春的雨好像來得比晚年早了一些,春節才剛剛收假上班就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把春天的氣息帶到了人間,期水鄉的雨比油還貴,春耕就要開始了。

在上班的那天下午,鄉黨委書記張樹林就和鄉長王大包商量好明天召開一個幹部職工大會,安排一下全鄉的春耕備耕工作。張書記還告訴王鄉長一件喜事,就是他們一直努力的人畜飲水小水窯工程,市裏給他們批了八個自然村的項目,項目資金已經撥到縣財政局了,等縣水利局再審一次,這個計劃很快就能實施,王大包一聽兩眼放光。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真是太高興了,他生在苗家長在苗家,他知道苗家人盼星星盼月亮地在想水啊,隻要有了水,就能減輕一個勞動力的活計,這一個鄉有六千多戶三萬多人口,如果都解決了,那得解放多少勞動力啊。雖然這次項目少了一點,可是也讓他看到了希望,他樂嗬嗬地說:“嗬嗬,還是張書記你有辦法,我一定支持好你的工作,把項目落實好。”

工作安排之後,鄉裏的幹部職工又得下鄉了。其實鄉鎮的工作就是和老百姓打交道,要想和城裏的公務員一樣坐在辦公室裏上下班,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自從那天在花山場上拒絕了林子衝之後,張新月感到自己和林子衝之間突然生出了無法越逾的隔膜,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每一次麵對林子衝眼裏的憂傷,她都隻能無語地走開,假裝沒有看見。

為了避免和林子衝呆在一起的尷尬,張新月主動向鄉長王大包申請去下鄉。她的要求令王大包大為不解,按說放她在辦公室是對她最好的照顧,可是為什麽她要主動去下鄉呢?可是既然她提出來了,去鍛練一下也好,就同意了,並把她安排在離鄉政府最近的田龍村。

李新國這次仍然是工作組長,張新月一邊做中心工作,一邊和他收集整理當地的民俗。李新國用兩天的時間就教會了張新月苗文的發音,他還讓張新月試著和婦女們對話,加強鞏固,因為苗文就像學漢語拚音,會拚還不行,你得會說才拚得出來。不出幾天,張新月就能用簡單的苗語和大家對話了。

隨著她對苗族文化的認識,她就把自己聽到的一些傳說,還有對苗族文化的認識心得記錄下來讓李新國看,還把自己想把這些寄到報社和民族雜誌去發表的想法和他說了,李新國鼓勵她就試試看,沒想到寄了兩篇到縣裏的清雲報社和省裏的民族報社,沒過多久就發表了,這讓她非常有成就感,於是一篇接著一篇地寫,很快稿費單就像鳥兒一樣飛來,雖然每張沒多少錢,可是沒多久她這個才女在清雲縣就出名了。

鄉政府的小夥子們不由得對她另眼相看,對她趨之若鶩,寫給她的情書都塞滿了抽屜,可是沒有一封能打動張新月的心。他們又變著法的討好她,有的幫她到離鄉政府兩裏地的地方把水給她挑回來,有的去下鄉給她采來山上的蘭草,以博得她的歡心,可是張新月就像天上的一輪月亮,不管他們如何表現,依然我行我素,不為所動,漸漸地圍著她轉的人就慢慢少了下來。

而林子衝卻保持了沉默,他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張新月身邊的小夥子來來往往,他唯一幫張新月做的就是默默地幫她收好寄來的稿費單和樣刊,在她下鄉回來的時候交給她。

有一次她下鄉回來,在夜晚聽到陣陣蘆笙響起,不由出門尋著笙聲走去,沒想到竟然是林子衝在他屋裏吹那首《鳳求凰》。她停住了腳步,凝神靜聽,蘆笙被林子衝吹得低沉而憂傷,**氣回腸。不知不覺,她感到嘴邊鹹鹹的,自己的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林子衝,也許她心目中的愛情還沒有來到吧。

她悄悄的退回了自己的小屋,那一聲聲清柔婉轉的蘆笙深入肺腑,令她徹夜難眠。想到林子衝的失落,她的心沒來由的一緊,可是她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去接受他,隻能任其傷心落淚。

水利工程款撥下來以後,項目分到了田龍村、李家村、老箐村等八個村寨。張書記和王鄉長給工作隊員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趕在五月雨季來臨前配合縣水利局的技術人員完成整個工程。

由於技術人員少,隻能每個點去指點一下,工程和進度還是得駐村的工作隊員來抓。田頭村的工程無疑隻能由張新月來督促了。張新月沒有做過這方麵工作的經驗,隻能依靠村裏的幹部。這天,她還在村公所整理資料,村長楊小二跑了進來,連連說:“出事了,出事了。”

張新月一下慌了神,忙問:“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有人受傷了?”

村長說:“不是。”

張新月聽說不是有人受傷,心神定了,問:“有什麽事慢慢說。”

村長說:“小張啊,這個水窯工程好是好,可是現在是農忙時節啊,我們農民靠天吃飯,這個天時擔誤不得的,現在村民們都不願幹,我也沒辦法了。”

張新月一聽也犯了難,隻能一家一家去做群眾的工作,還是不行,大部分人家都說隻能讓一個人來建水窯,那要建到猴年馬月嘛。她垂頭喪氣地回到鄉裏,心裏直恨自己沒有用。

她兀自唉聲歎氣,突然一個身影擋住了她,她抬頭一看,吃驚地叫道:“小林。”

林子衝問:“新月你怎麽了?心神不寧的?”

張新月唉聲歎氣地回答:“工程幹不下去,沒轍了。”

小林問:“怎麽了?”

張新月說:“人家要春耕,每家都隻有一個人在幹活,一個水窯的工程也不是太小啊,根本做不了。”

小林說:“你是沒有農村工作經驗,能不能這樣啊,把全村的人家進行分組,分幾個組來做,人就多一點,做完一家再做一家,這樣就快了。”

張新月聽了大喜:“這個主意好,我這就去辦。”就完也不管小林,飛快地跑了。小林在她身後不由搖了搖頭,這個急性子,真是的。

就這樣,張新月讓每戶都抽出一個勞力來,六個人編成一個小組,一共十組來建設工程,這樣不但不誤春耕,也加快了工程的進度和質量。她每天都和群眾們生活在一起,為了活躍氣氛,她還和他們一起唱苗歌,鼓勵他們休息的時候跳蘆笙,做到勞逸結合,沒多久就和群眾打成一片,田龍村的百姓也越來越喜歡她。

別的村的水窯工程還是一團糟的時候,張新月負責的田龍村已完成了一半的工程,張樹林和王大包很吃驚,就親自到田龍村示察,一看她的辦法還真不錯,立即決定在全鄉推廣張新月的做法,還對她表揚了一番,張新月很得意,她沒忘記這是小林的主意,特意請他吃了幾隻大雞腿,小林說那是他有生以來吃得最香的雞腿了,逗得張新月越發開心,兩人之間的隔膜在瞬間消融殆盡。

水利工程快結束的時候,王大包就向張書記建議趁五一五四兩個節日快到了,不如開一個文藝聯歡晚會,慶祝苗家人終於喝上了幹淨的飲水。張書記也很同意,因為期水鄉有很久沒有好好的開展文化活動了,的確應該在這樣高興的時候好好的搞一個活動,最好還能開展一次籃球比賽,讓幹部職工們放鬆放鬆。他們倆還一致同意,到時候把掛鉤他們鄉的宣傳部長劉興邦請來指導工作。他倆商定好後就讓小林寫出一個活動方案,準備好好的組織一個全鄉性的文化活動。

張新月是婦工,又是鄉政府唯一的女職工,文藝晚會的事當然就全交給她辦了。張新月也不推辭,很快就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擬出了節目單,並自告奮勇當晚會的節目主持人,還自編自演了一個節目《苗嶺的早晨》。

在這次文藝晚會上,張新月穿了一套苗族服裝去主持節目,她本來就生得美,這樣一打扮更顯得婷婷玉立。當她在台上閃亮登場的時候,她不知道此刻台下有一雙眼睛就好像突然發現了金子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這個人就是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劉興邦。

當張新月在台上隨著《苗嶺的早晨》那悠揚的笛聲翩翩起舞的時候,她那凹凸有致的曲線和窈窕玲瓏的身段讓劉興邦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主席台上的劉興邦,左邊陪著鄉黨委書記張樹林,右邊坐著鄉長王大包,他指著台上的張新月問張樹林:“那個女孩子是誰啊。”

張樹林就答:“那個是我們鄉的婦工,能寫會唱,是個人才啊,才來半年不到,婦女工作就做得風生水起了。”

劉興邦略有所思地說:“是嗎,我們宣傳部下麵的報社正缺一個會寫的人,張書記你們能不能忍痛割愛啊?”

張樹林沒有想到劉興邦會在這個時候和他要人,可他畢竟是一個常委,又聯係掛鉤他們鄉,雖然他有點舍不得張新月這個人才,可是他也隻能笑著說:“當然當然,部長要人我們哪能不給呢?您回去隻管下文,人我們馬上給您送到。”

鄉長王大包也聽到了他倆的談話,就給張樹林使眼色,讓他別同意,可是張樹林就當作沒看見,王大包就隻能在心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