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政治營銷

《易經-艮為山》彖辭曰:艮,止也。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艮其止,止其所也。上下敵應,不相與也。是以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也。艮卦為山,二山相重,困境重重,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之象。既是如此,當動靜有常,該行則行,該停則停,不去用強,避其頹勢,待機而動,就不會有災難了。

有句俗話叫:“人算不如天算。”無論人算計得多麽精明,計劃得多麽周密,都是枉然,天意早定好的結果,不會因為你的算計而改變。什麽是天意?就是人事物事的運行軌跡,什麽是人算,就是人的意誌,事物的發展隻順應天機,從來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我本來已經計劃好了,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就去尋找玉兒,可是沒料到玉兒一直就在我家裏。見到玉兒我就想,我不會再去浪跡天涯了,玉兒停留的地方就是我安身之所,可是玉兒又走了,我還得去繼續流浪。

還有一個人,準備了一個無懈可擊的計劃,可是因為玉兒的變故差一點胎死腹中。

這個人就是胡勝。

他之所以要陪我回家,其實隻是他計劃的一步,確切地說是趙向前給他設計好的一個方案——把我帶去東北。

我回到家,稍作停留後,胡勝會這樣說:“小周啊,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陪你回了趟家,你也要陪我去東北走一趟。”

他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情,故意用人情來為難我。

這都是趙向前的主意,他看出我不想蹚進官場這個大染缸,如果硬要我去東北為他解決困惑,我肯定不去,所以把胡勝留在了我身邊,好見機行事。

現在我要去追尋玉兒。胡勝問我:“你去哪裏找玉兒?”

“不知道,一路走一路找,兩座山碰不到一起去,兩個人總有一天會撞到一起的。”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了某種預感,因為玉兒臨走前和我說過的一些話裏已經透露了她的心機。

我說人要做到六根清淨很難,玉兒說她想試試。我能感覺出她有看破紅塵的意思,所以我決定要走遍全國所有的廟庵,因為隻有那種地方才是遠離塵世修心養性之所。

“盲目地行走,和兩座山有什麽分別?不如你先陪我回趟東北,我交代完家裏的事後,向趙頭要了假,陪你一起去找你的心上人。”胡勝及時修整他的計劃。

“我不去東北,因為玉兒不可能去那裏,所以我沒必要去浪費時間。”

“就當散心了,再說了也不差這幾天,聽哥的,保證讓你不虛此行。”胡勝遊說我。

“什麽對我都不重要,隻有找玉兒才是最要緊的。”我堅定自己的信念。

“重色輕友,”胡勝是司機出身,又幹了幾年辦公室副主任,嘴皮子功夫相當厲害,“你不陪我,那我陪你,我好人做到底,反正回去也沒辦法交差。”

“交什麽差?把我押回去交給趙向前?”

“不是押,是請,趙頭對你非常器重,”胡勝皮笑肉不笑地說,“別看他不會算命,但他為官多年,對相人術非常在行,他在峨眉山一眼就看出你氣度不凡,胸藏乾坤,他在和你聊完後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說一定要想辦法把你請過去,好好請教你幾個問題,所以把我留下。趙頭臨走還留下話說,不管花多大的代價,一定要請到你,如果我完不成任務就不要回去了。兄弟,我不難為你,去不去憑你的心意,反正你不去我一步也不會離開你。”

“謝謝趙市長的抬愛,我現在沒心情,不如你先回去,等我心情好了自己過去。”我說。

“你心情不好我知道,我心裏是什麽滋味你不知道啊?”胡勝一臉的苦相。

這家夥是“軟硬刁憨精”十八般武藝全用上了。幹公差真是不容易,可是我成全了他,必定讓自己不痛快,思來想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胡勝乘勝追擊:“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兄弟,做一回好人睡一年好覺,你就慈悲為懷吧。”

那明明是一個是非之地,我去了能做成好人嗎?

我說:“我想睡一輩子的好覺。”

胡勝咀嚼了一番我的話,狡黠地說:“兄弟,嘴在你鼻子底下,腿長在你身上,你先跟我去幫我交了差,到了那裏,張不張嘴全在你,要是看情形不妙,你拔腿就跑,飛機票我全報銷,兄弟,哥說話算話,絕不食言。”

我被他的巧舌如簧說得再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隻得同意他的要求。

我勸桃兒回家,桃兒堅決不肯,她說不找到玉兒她絕不回去。

我心裏悻然,卻怕言語過了再傷了她,沒再堅持。

胡勝大功告成,驚喜異常,先打電話向趙向前報了喜訊。我們一下飛機,趙向前竟然獨自開了車來接我們。

趙向前與我來了個熱烈的擁抱,誇張地說:“冰城市人民歡迎周大師蒞臨指導工作。”

我也回敬他官話說:“我是來學習的。”

我們相視大笑。

趙向前對胡勝說:“小胡,你辛苦了,先回家看看吧,聽我電話。”胡勝與我們寒暄了一下打車要走,趙向前又囑咐了一句:“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小周的來曆。”

胡勝向趙向前敬了個軍禮說:“Yes,sir!”

目送胡勝離去,趙向前說:“小周,你們想吃點什麽?海鮮還是野味?法國菜還是韓國料理?”

“你太客氣了,客隨主便吧。”我說。

“讓桃兒姑娘點吧,我們學一回紳士。”趙向前說。

桃兒說:“我上大學時吃過韓國料理,挺不錯的,冰城要是有正宗的韓國菜,可以去嚐嚐,天一,你說呢?”

“我沒問題。”我表示讚同。

趙向前說:“冰城的韓國菜都是正宗的,我們去‘高麗村’吧,那兒清靜一些。”

“高麗村”在一條樹蔭濃密的小路上,一路上車少人少看著很偏僻,我想趙向前是怕被人認出來。作為一市之長,每天都在報紙電視上露麵,就是躲到鄉村也免不了被人認出來。

進了飯店,我才知道,這個高麗村是韓國人開的,到這兒吃飯的也大多是韓國人,趙向前選擇這裏吃飯,真是煞費苦心。

我們要了一個小單間,趙向前點了很多菜肴,清酒、啤酒、葡萄酒擺了一桌子。桃兒不喝酒,要了杯咖啡,我也沒有多少酒興,可是趙向前說是為我接風,無酒不成席,執意開了瓶清酒要我品嚐。

我們兩個人幹掉了一整瓶清酒,趙向前意猶未盡,又一人開了幾瓶啤酒,一直喝到意興闌珊。

回到賓館,趙向前在我房間裏不肯走,一臉的愁容,與他剛才的意氣風發判若兩人,他苦惱萬分地說:“小周,再過幾個月就要開‘兩會’了,老梁現在逼得緊,讓我在‘兩會’之前實施他的計劃……”

我采取胡勝的辦法,對他虛與委蛇:“趙市長,我聽說冰城有個文廟,和曲阜的孔廟差不多,那裏也供孔子嗎?”

“當然,文廟就是北方的孔廟,不單是孔子,他弟子的像也都有的,明天我讓胡勝帶你去參觀一下,”趙向前把話又圓了回來,“你知道老梁設計了一個什麽圈套嗎?他讓我……”

我再次打斷他的話:“趙市長,這韓國酒後來勁,我頭暈得厲害,你平時都喝這個嗎?”

“我平時很少喝酒,今天你來了我也是高興陪你喝點,”趙向前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小周,我明白你有所顧忌,你放心,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情,我不會把你牽扯進來,給我指條光明大道你就離開,好不好?”

世上的事都是因為天知地知才瞞不了人的,八卦預測就是從天地那裏獲得的信息,怎麽說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呢?

我說:“自古謀士積慮死,從來算計無好人。”

“這話有幾分道理,可是我們不是在這裏算計別人,是幫別人,很多人,可以讓好人不受其害,壞人有所收斂,當然,你會說我是出於私心、我是為了保全自己,我承認這點,我想多做幾年官,我們從小立誌,做一番有益家國的事業,如果沒有權力,沒有地位,誌向隻能是空想,永遠都不會實現。”趙向前說。

“我頭疼得厲害。”我說。

“唉,小周啊,抱歉,我為難你了,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帶你在冰城好好玩玩吧,”趙向前歎息一聲說,“你好好休息。”

看著趙向前寂寞的背影,我忽然有些歉疚,官場中人我見得不少了,不是飛揚跋扈就是頤指氣使,官不大僚不小,滿嘴假話空話,一心私利貪欲,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全無道德可言,趙向前的官做得也不小了,可是他卻沒有那些習氣,他身上隻有書生氣沒有官氣,也許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他是想幫助很多人從傾軋中解脫出來。

我該不該冒一次險呢?

第二天,趙向前並沒有來賓館接我們,他派了胡勝前來。胡勝帶話說,趙向前陪同盧思源去接待一個日本來的財團。

胡勝把我和桃兒帶到了文廟,一路上他哈欠不斷,精神委靡,明顯睡眠不足。我說:“胡大哥,你沒休息好啊,不如我們自己隨便轉轉,你回家接著休息去。”

胡勝愣了一下,笑說:“不回去了,一晚上就把我在峨眉山吃的那些野味全給掏空倒淨了,再回家就該剔骨頭縫啦。”

我想了一下也笑了:“要不你去賓館裏我的房間歇著?”

“不用歇,我沒事,趙頭要是知道我撂下你睡覺去了,不得把我活剝了?他的眼裏可容不得沙子。去年,接待外地的投資商,市接待處長沒把好關,賓館上了假茅台,客人倒沒喝出來,可是那天,趙頭一高興喝了一小杯,回頭就把接待處長給擼了,並且在市長辦公會上放出狠話,小事影響大節,小錯誤了大事,誰要影響了冰城的發展,誰就是冰城的罪人,你要敢毀了冰城一件事,我就敢毀掉你一輩子。你說趙頭把你都當天神了,我敢造次嗎?”

桃兒伸了一下舌頭說:“看他和言悅色、和藹可親的,對下屬還這樣狠哪?”

“政府機關都是多年遺留下來的拖拉作風,沒有鐵的手腕也的確玩不轉,他上任兩年,冰城的財政收入翻了一番,成績擺在那兒,狠出成效來了,沒人不服氣。”

一個好市長是一個城市的驕傲,胡勝提起趙向前來頓時來了精神。

我試探著問:“知道趙市長叫我來為著何事嗎?”

“不知道,趙頭做事都是深思熟慮,上來三招誰也看不透他的用意,可是等到最後,才會明白,他打的都是迷蹤拳,前麵三招可能全是廢招,最後一招才是關鍵的,當然沒有前麵的鋪墊,最後那招也打不出來。”胡勝興奮地打著手勢說,“他一年前就大張旗鼓地造勢說要拆安慶大街、長江大街、東江南路等六條街道兩旁的房子,說是為了加寬道路,誰都知道拓路沒什麽政績還會招來罵聲,可他就做,後來還請了南京設計院的專家來論證,又做了一個效果圖,放在市民廣場讓市民評議,到最後,人大出來幹預說,一下子拓寬這麽多路,拆那麽多的房子,太勞民傷財了,建議重新評估這個項目,他還是不理不睬,繼續造勢,天天報紙、電視、廣播,還親臨現場考察,那架勢是非拆不可,弄得氣氛非常緊張。今年春天,人大開會隻給通過了一條路的工程,趙頭卻笑了。”

“為什麽?”桃兒迫不及待地問。

“其實他根本就沒想上馬拓路工程,他也知道人大不會通過,他故意把陣勢搞得大大的,弄得滿城風雨,天下皆知。他的真實目的是,舊城改造。你看文廟後麵那片小區,以前是幾十萬平方的棚戶區,幾屆政府想改造都沒實現的,讓他一年就給完成了。”

“那和他的拓路工程有什麽關係?”我也糊塗了。

胡勝得意地說:“他高就高在這裏,你想啊,六條大街拓寬,光拆遷戶就是十幾萬人,這麽多人住哪兒?得新建多少住宅樓?他拓路的決心那麽大,影響那麽大,對誰的觸動最大?房地產開發商啊,外地的房地產開發商都認準了這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紛紛帶著現金爭著來投資,半年之內湧入冰城的資金在三百億以上,趙頭看準了這些商人的心理,事先聲明,來投資歡迎,不提供一平方米的土地,拆棚戶區建新社區市裏大力支持。於是全市的棚戶區全被外地的開發商給瓜分了。”

“他這不是拿政府的信譽騙開發商嗎?”

“話不能這樣說,這不叫騙,叫營銷,叫政治營銷,這話不是我說的,是趙頭說的。他說商人有商業營銷,我們搞政治的也有政治營銷,冰城的房地產市場是有潛力的,即使沒有六條大街幾十萬的拆遷戶,在冰城改造一百萬平方的棚戶區,建好的房子也不會有賣不出去的情況出現,冰城的房地產市場隻是養在深閨人未識,必須得把外地有實力的房地產商吸引進來,用他們的資金來幫助我們加速棚戶區改造。事實證明,他這一步走對了,本來五年都不一定能完成的工程,他兩年就可以完成了。”胡勝說。

聽完胡勝的描述,我對趙向前的好感又增加了許多,可又不免疑惑,以他的智慧,會找不到辦法來解決盧思源與梁在道之間的矛盾嗎?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

我們在文廟拜完了孔子,胡勝又帶我們去了幾處名勝古跡參觀,一路上仍是滔滔不絕講述趙向前的故事,每講一個他的事跡都要誇獎一番,講得多了,我就警覺起來,我問:“你怎麽淨講趙向前的好話?是他安排的吧?”

胡勝連連搖頭:“不是不是,趙頭從不讓別人宣揚他的政績,他說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老百姓的誇獎是勉勵,身邊人的誇獎是阿諛奉承,前者的誇獎是自己不斷提高執政水平的動力,後者的誇獎是麻醉自己政治敏感的毒藥,人要想保持清醒頭腦,就得管好身邊人向自己身上潑蜂蜜的嘴。”

我說:“你這還不叫誇獎啊?你的嘴裏流出來的可不止是蜂蜜,還有白糖啊。”

胡勝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是真情流露,不是刻意地奉承,有的官你想奉承也找不到閃光點啊。”

我看到到處聳立的塔吊和繁忙的建築工地,相信胡勝沒有說假話,他也犯不上與我說假話,我一介平民,冰城過客,左右不了趙向前的仕途,影響不了冰城的發展,好話壞話在我這裏不過是清風過耳,但說之但聽之,都是無關緊要的閑話。

如果趙向前真的安排胡勝多講一些他的政績的話,那也是為了讓我了解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的目的當然還是想讓我幫他度過眼前的危機。

作為一個市長,他的舊城改造計劃能藏一年之久,而胡勝是他的前任司機又是專職為他服務的辦公室副主任,竟然都不知曉,可見趙向前的心機多麽深,可見他是多麽的孤獨,也可見他並沒有把胡勝當成自己的心腹。或許這正是他心底無私的緣故。

晚上,趙向前還在陪日本人,胡勝請我們去吃東北菜,我並不喜歡那酸不拉嘰的豬肉燉粉條,卻對小雞燉蘑菇情有獨鍾,吃了個滿頭大汗。

胡勝一個人喝了一瓶白酒,我看他的神色不大對,問他:“胡大哥,你有心事?”

胡勝已經有了醉意,說:“小周,不瞞你說,我昨晚沒回家,被朋友拉去打牌了,這事你千萬別和趙頭說,他要知道了肯定會把我的飯碗砸了。”

“你知道後果這麽嚴重還賭?”我知道他說的打牌其實就是去賭博了。

“沒辦法,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我早就想收手了,我……我欠了一些賭債,不撈一撈還不上哪,小周,你說《易經》能預測輸贏嗎?”

“當然能,你什麽意思?”

“你幫我一把,我把輸的錢贏回來就再也不賭了。”

把周易預測用在賭博上,難為胡勝怎麽想出來的,都說賭徒無父母,我算是領教了,《易經》說“瀆則不告”,周易的神奇要用在正道上,正則靈,不正則不告,這也正是不義不占的道理。

我說:“我幫不了你。”

“兄弟,你忍心看著我家破人亡?”胡勝紅著眼睛說。

“你要我怎麽幫你?是陪你去賭場還是每次你去賭博,我預測一下輸贏你再決定去和不去?”

“你陪我去賭場,我下注之前你告訴我輸還是贏不就行了?”胡勝以為有戲,眼睛放出光來。

“你把周易看得太簡單了,如果真的可以那樣做的話,易經學會的會員都可以去賭博,都能贏來億萬財富,那誰還去辛苦工作?”我冷笑說,“周易預測有其嚴格的儀規,就像你們趙市長一樣,不要以為他是一市之長,有了權力就可以肆意妄為。周易預測的三條占卜原則,不誠不占,不義不占,不疑不占,你犯了兩條大忌,不誠不義。”

胡勝垂頭喪氣地說:“那我沒救了嗎?”

“自古十賭九輸,一個不輸後來苦,有打下的江山,沒有贏來的財富,你隻有遠離賭場,才能得以重生。”

“重生?我欠得太多了,怕是永遠都還不清了,隻有賭下去才有翻本的希望。”

這是典型的賭徒心理,永遠幻想下一次能贏回來,結果是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我說:“你隨便說一個數字,我幫你看看吉凶。”

胡勝不假思索地說:“十。”

我用梅花易數起了一卦,還算不錯,他還沒到窮途末路,我說:“你隻要從此不再賭,會有一個不錯的晚境,你往南方去,南方有一個貴人能幫助你渡過難關。”

“你讓我放棄現在的工作?”

“是,必須先舍然後才能得到,囿在此地如困牢籠,不出一年,必有禍事。”

“南方?南方!是,我一個戰友在深圳開了家公司,現在已經是上億的身家,他曾極力邀請我去跟他創業,可是我四十多歲的人了,丟掉公職跑去異地他鄉,老婆孩子怎麽辦?不,我不想再去闖**了。”胡勝說。

“你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如果再繼續賭下去,就不是拋家舍業那麽簡單了。”

胡勝說:“讓我斟酌一下吧。”

一連兩天趙向前都很忙,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倦倦地開了車來找我。

房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趙向前滿含歉意地說:“小周,這兩天的事情實在太多,一直走不開,沒能親自陪你看看冰城的風景。”

我說:“趙市長言重了,你是一市之長,當然要以工作為重,我們隻是閑人,哪敢勞煩你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正好你來了,我們明天就走了,今晚也順便向你道個別,謝謝你的熱情款待。”

趙向前對我的話沒作出太大的反應,隻是惆悵地說:“小周,那明天我就不送你了,我會安排胡勝送你,以後有時間再來玩……哦,再來的話我可能就有時間了。”

這話頗有深意,再來他就有時間了,他對自己的結局設計得很輕巧,也許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是我已經給他卜過卦,如果他繼續在盧思源和梁在道之間周旋下去,必有牢獄之災。

我給他倒了一杯水,看著他一飲而盡,他說:“謝謝。”

我說:“你的祖墳西南被人取土挖了一個深坑,你得馬上去填了。”

“你怎麽知道我祖墳西南方向被取土了?”趙向前拿起電話撥出去,“向東,七月十五去上墳沒有?西南方向是不是被人取土了?”

他與弟弟交談了幾句,掛上電話說:“我祖墳離這裏上百裏路,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不光看出你的祖墳被動了風脈,還看出你家裏出了個少亡,沒入祖墳,你也把他送回去吧。”

“啊,這個——”趙向前倒吸了口氣點頭說,“小周,你算得太準了,我弟媳去年出車禍去世的,埋在了冰城的公墓裏,我弟弟的意思是等他百年之後一起遷回祖墳的,另外,我祖墳那兒修一條高速路,村上把我祖墳下麵的地賣了土了,我弟弟看離祖墳很遠,也沒在意,小周,這個很重要嗎?”

“風水講的就是脈,坤位動土,積水成池,水旺克土,風脈被破了,凶險無比,這是必須要調整的。”

趙向前說:“謝謝你的點撥,我明天讓我弟弟去做。”

“你弟弟是做房地產生意的,在冰城這一次的舊城改造中受益不淺,最近又拿了一塊地,沒花多少代價,但是因為這塊地,會給你們兄弟帶來麻煩,你的一世英名會毀在這上麵,可是這塊地現在非常棘手,拿得過來退不回去。”

趙向前的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我一直嚴格要求他,不要利用我的影響做生意,沒想到他還是瞞著我做了,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肯定是梁在道在利用他,把他給拉下水好牽製我……這塊地要真是與梁在道有關係,還真不好退了,這個趙向東,隻知道我是梁在道一手提拔的,不知道現在的利害關係,這麽大的事也敢擅作主張!”

魚見餌不見鉤,人見利不見害,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話說回來,官場商場暗流湧動殺機四伏,一不小心就被卷入旋渦,縱是萬般小心又怎能躲得過別人的算計?

我拿出早畫出的一道符交給趙向前說:“你把這個放在家裏,可保你逢凶化吉,但是也隻能保你躲過牢獄之災,前程的事……自在人為吧。”

趙向前捏著那道符,苦笑說:“隻是保我嗎?”

“你們把那塊地的事處理好了——你有辦法的,對你弟弟沒什麽影響,頂多破點財。”

“我不是說我弟弟,我會讓他把公司關了,或者去外省發展,我說的是我的兩個頂頭上司,這兩天梁在道一直在逼我,你知道他要我做什麽嗎……我都不敢說,駭人聽聞啊!”

我做手勢止住他說:“不要說了,我不參與官場的事,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

“小周,你知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嗎?”

“成大事者必有險招狠招,謀大事者必有人犧牲流血。”

“話雖這樣說,可是拿無辜者的血染自己的頂子,那是封建社會裏的事,文明社會裏還去做讓一些無辜的人成為官場鬥爭的犧牲品,你讓我怎麽下得去手?”趙向前把平安符還給我說,“算了,既然你不願幫我阻止將要發生的罪惡,縱使保全了我個人,我一生也不會心安。”

“趙市長,我是平民,他們是高官,各行其道各守本分,所以請你尊重我的原則。”

“我明白,你是怕引火燒身,我也不想再有無辜的人攪和進來,可是我真的無計可施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梁在道往火坑裏跳,坐視不管。小周,這件事我不吐不快,我也不管什麽官場禁忌了,你幫不幫我暫且不提,你聽我講完,當故事聽,出了這個房間,你走你的路,就當我們不認識。”

看著趙向前難受的樣子,我很是不忍心,隻得由他說了。

梁在道為了達到讓盧思源下台的目的,與趙向前定下一條蛇蠍之計,由趙向前出麵邀請外省的一個市政府考察團來冰城,然後安排了亡命徒製造爆炸事件,造成惡劣影響,此事一出,以盧思源的為人,必然會主動引咎辭職,雖然這事趙向前也難逃其咎,但梁在道許諾,可以給他換個地方繼續做官,用不了幾年還可以讓他東山再起。

梁在道真是喪心病狂,這樣傷天害理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趙向前一直壓著邀請函沒發,梁在道就不停地催促。

官場傾軋鬥爭,都是內幕,外人誰知道其中的奧秘?趙向前不說,我做夢都不會想到會如此的腥風血雨。

我不敢相信地說:“梁在道真敢下這樣的毒手?這可是人命關天?想讓盧思源下台,從其他方麵著手也可以啊,比如以權謀私,貪汙腐敗什麽的。”

“你不了解盧省長,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他為官多年,兄弟們都還在工廠當工人,他大哥的兒子在街上賣冷飲,他那樣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如果肯以權謀私的話,會不管大哥家裏的事嗎?”

“現在還有這樣的官嗎?”

“官場裏麵,極端的好人和壞人都有,你不知道罷了,”趙向前說,“但凡有別的辦法,梁在道也不會出此下策。”

一個正直到極致,一個邪惡到無以複加,自古正邪不兩立,可惜的是盧思源以己度人,完全不知禍將臨頭,可恨是梁在道為泄私憤,草菅人命。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到了深夜,我對趙向前說:“你先回去休息吧。”

趙向前見我沒作任何表態,很是失望,重重地握了握我的手,堅定地說:“我是不會拿別人的生命替他做賭注的。”

趙向前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代將領拚的是各為其主的敵人,萬人成骨是獻身信仰,雖死而猶生,而梁在道算什麽將領,玩弄權術的小人罷了,如果真的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就不怕事情敗露身敗名裂嗎?他做官做到這個級別,肯定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為了一點私利竟然完全不計後果,如此瘋狂,難道真的是他的本意嗎?

我想這和他的女婿和朋友有關,近墨者黑,交了損友,久而久之就喪失了分辨能力,邪氣充盈心胸,正氣得不到伸張,是非混淆,又沒有人喚醒他的良知,所以才固執己見。

梁在道邪氣的根源在他的女婿和朋友,隻要把那兩個人的邪惡之念給斷了,梁在道自然就能翻然醒悟,改邪歸正。

人命關天的事,我不能一走了之。我用一夜的時間,想出一個既不違背自己原則又能解脫趙向前的辦法,我要用最小的代價,去阻止流血事件的發生。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叫醒桃兒,帶上行李離開了賓館。桃兒問:“不和趙向前打聲招呼嗎?”

“昨晚上已經告別過了。”

我們坐上出租車,我讓司機找個偏僻一些的旅館,重新住了下來。

桃兒不解:“你幹嗎?不離開冰城為什麽要換賓館?”

“還有一件事沒做完,所以還要逗留一段時間,換賓館是不想再麻煩趙向前,從今天起,你哪裏都不要去,就在旅館裏住著。”我說。

我要想不摻和趙向前他們的亂局,隻能悄悄地實施自己的計劃,我要去見梁在道的女婿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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