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為愛停留

孔子在《係傳》裏說:“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天地的意願沒辦法違背,熟練了《易經》知識可以濟世救人,而致自己少犯錯誤,既然上天安排自己的命運是這樣的,那就安心鑽研學問吧,做一個快快樂樂的人。

我想明白了自己將要去幹的事,心情馬上輕鬆起來,《易經》裏說:“否極泰來。”我現在的境遇已經壞到了極點,也許該慢慢轉好了。

我拎上行李去肖衍四家,我有他家的鑰匙,不用租房。一走進他家,我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肖衍四說我一生中會遇到三個貴人,原來他才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也是最大的貴人,在我生活無著的時候,他管我吃穿,讓我挨過最困難的三年;在我將要流落街頭時,他給我準備好了棲身之處。夫複何求,我真的該樂天知命了呀!

肖衍四家是一個小院三間平房,院子不大,大約六十平方米,可院中間卻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南方人喜歡在院子裏栽桂樹,有大富大貴的寓意,這種樹北方不多,他說整個大都市他這棵桂樹是最老的。這大概是他一生中唯一值得炫耀的東西了。

肖衍四是一個喜歡幹淨的人,他的房間裏總是一塵不染,他的臥室在東麵的那間房裏,西麵的那間是客房,我在那間屋裏睡過一晚。其實肖衍四不止一次讓我從學校裏搬出來,與他一起住,我舍不得宿舍裏的熱鬧,一直找借口沒過來,今天我走投無路了,終於搬了進來,他卻走了,我不由得心生感慨。等我住了一段時間後,才知道自己是多麽自私,一個人住在一個院子裏,院子雖小也是空曠的,師父孤獨一生,想找個人做伴,這點心願我都沒有滿足他。

我收拾好房間,躺在**,一會兒憂愁,一會兒困惑,眼皮打起了架。正混沌間,有人叫我:“天一,天一。”

我抬起頭,一位陌生的老人站在麵前,胡須雪白,目光爍爍,好像傳說中的太白金星一樣。我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的確是一個人站在那裏,他認得我,我不認得他。

他看我一臉的驚訝,微笑說:“你老祖有一樣東西存在我這裏,我還你來了。”

“我老祖?我老祖是誰?你又是誰呀?”

“哦,你竟然不知道你老祖是誰?”老人很失望,“那你知道周元公嗎?就是和邵康節、二程、張載並稱‘北宋五子’的周敦頤。”

“周敦頤?寫《愛蓮說》的那個嗎?”

我輕輕誦道:“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這篇短文我非常喜歡,我常以“出淤泥而不染”勉勵自己。

“不錯,竟然背誦得一字不差,不愧是名門之後。”老人讚許說,臉上有欣慰之色。

“名門之後?”

“是啊,你是周元公的三十一代孫。”

我吃驚不小,周敦頤是北宋大理學家,程顥、程頤是他的弟子,我竟然是周敦頤的三十一代孫。

“我是程顥的後人,你老祖有一樣東西存在我們程家,今天我來還你了。”老人說。

“是什麽寶貝啊,你們家竟然藏了九百年才想起來還?”我好奇地問。

“是梅花易數的秘訣。”

我跳了起來:“梅花易數秘訣?是我們家的?”

“不錯,是你們家的,當年邵康節先生完成《梅花易數》後,抄了一個副本贈與周元公,稱‘我輩之後五百年內無人可享用此學,若誤學誤用必亂天象,五百後你們周家會出一異人,此書可留給他’,並留下一觀人心法,五百年後測之便知周氏異人在何處。周元公怕自己後嗣誤學,故存在弟子二程處,程家守諾,一直守了五百年,用觀人心法測之異人未現,五百年後逢百年一測,如今又過了四百年,才找到你,現在終於可以完璧歸趙了。”老人如釋重負。

我大喜過望,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一朝得來全不費工夫。我一伸手說:“那不趕快拿來。”

老人望著我笑。

我說:“你笑什麽?”

老人還是笑,很詭異地笑,然後急轉身向外就走。

我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衝過去要拉住他,頭猛地撞在了什麽東西上,疼得我大叫,睜開眼細看,原來自己掉在床下。我看了看四周,哪有什麽白須老人,原來是黃粱一夢。

我有很長時間都無法從那次的夢中醒來,有許多次我正做著事時,那位白須老人會猛地出現在我麵前,衝著我笑。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或者是為那個秘訣迷失了心智,要不然,哪會陷進一個夢裏脫不出身呢?

從此我開始天天按時去天橋下麵上班,我得吃飯啊,還有阿嬌,我們無時無刻不需要錢。

阿嬌每到周末都來看我,看我的同時會順手看看我的錢包,看到我的錢包鼓鼓的,她會拉我去逛街,然後假裝不經意撞進一個店裏,而那個店裏總會有她十分需要或十分喜愛的東西。

我掙的是百家錢,自然要還回百家去。為阿嬌花錢,我從沒眨過眼,我愛她,“愛”這個字是無論多少錢都換不回來的。

有一次,我遇到一個老外,他讓我給他占一卦,師父沒教過我給洋人算卦,我吃不準,畢竟東方與西方隔著一個地球呢,氣場應該也有時差的吧。我硬著頭皮給他測完,心想,準不準的隻當我遛嘴了。沒想到那洋鬼子聽我講完卦,竟然說了句非常地道的中國話:“媽呀,太神奇了,你的師父是鬼穀子吧!”他竟然知道鬼穀子。隨他一起來的一哥們說:“約翰先生來中國五年了,研究中國曆史的。”約翰給了我一百美元。我樂顛顛地跑到黑市上換回來八百多塊人民幣。看著厚厚一遝鈔票,我大叫:“媽呀,太神奇了,一百美元可以生下這麽多人民幣啊!”

我回到家,剛合計好要給家裏寄五百塊回去,阿嬌來了。看到她,我在心裏說,媽呀,太神奇了,錢不光能通神,還能通女人啊。她看到這麽多錢,兩眼放光,拉著我的手說:“媽呀,天哪……”“天”是她對我的昵稱。

“天哪,你看你的衣服舊的,都成道袍了,換一件新的去。”

我們去了大都市最大的商場,那個商場我們平時也就是路過一下,從不敢進去,怕受刺激。她拉著我在商場裏飛奔,從一樓逛到了四樓,她的眼睛一直放著光,等從四樓再回到一樓時,她渾身上下換了個遍。人靠衣裳馬靠鞍,我都不敢認識她了,美不可言啊。

走出商場的轉動門時,八百塊錢還剩八塊錢,我記得清清楚楚,是八塊錢。我暗自感歎,花錢都能花出吉利數,這女人簡直天生就是為花錢而生的。

我看到她手上還拎著幾個袋子,問:“這什麽呀?”

“給我媽買了件打折的保暖內衣,她一輩子都沒穿過這麽好的衣服。”

說完這句話,阿嬌站住了,不好意思地說:“天哪,我忘了給你買衣服了。”

我被她拽著光在商場裏跑了,根本就沒看到裏麵有男裝區。我無所謂地說:“我這道袍挺好的,幹我們這行的,這就是招牌。”

她確定我沒有生氣後,挎著我,一臉的幸福,走路都像是閱兵式。

我那時的想法很單純,我一個流浪街頭的人,還可以做到讓阿嬌開心,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幸福。

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快樂就是能讓自己愛的人幸福,幸福的標準是你能滿足她的不時之需。

當然,阿嬌也沒讓我失望,那晚,她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