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再入虎穴

我和齊玉兒的認識不是機緣巧合而是天地作合。肖衍四給我講卦時就曾說過,兩個人之所以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為這兩個人氣息相通,雖隔千山萬水也擋不住人們去找尋和自己一樣氣息的腳步,離得越近交融意念越強,這就是感應。我不能確定自己和齊玉兒都是同時感應到了對方,但她的到來,注定要帶給我一些改變,讓我堅信世上有些東西是用任何理論都解釋不清的。

我在想象著侯華一幹人等如黑白無常一樣站在門外,臉上便有了寒意。我看看門口,又看看齊玉兒,她的淡然讓我怦怦亂跳的心慢慢安靜下來。

我開開門,小雅手裏拎著個袋子望著我:“天一,你幹嗎呢?這麽半天才開門,哦,你的頭怎麽了?”我看看她身後,再沒有別人,心從半空中放了下來。她看到了齊玉兒,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我叫了聲小雅姐,沒等我介紹,齊玉兒笑吟吟地伸出手去作自我介紹說:“我叫齊玉兒,周天一的朋友。”

不知是敵是友,齊玉兒臉上竟然一點的猶疑都看不到,泰然自若得令人驚訝。

“金小雅,天一的姐姐。”小雅優雅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對我說,“天一,我去市局上了一星期的課,昨天剛回來就聽說你的事了,恭喜你!”

我疑惑地問:“恭喜我?”

我過了五天地獄生活,又險些命赴黃泉,現在正準備逃亡,值得恭喜嗎?

“是啊,你是一戰成名,你把孫發財的事算準了,名聲也出去了,知道我給你帶什麽好消息了嗎?”小雅遞給我一個公文包說,“這是我學習發的紀念品,送給你了。你收拾一下吧,車在下麵等著,市局的周副局長請你去給他看看風水。”

我怔怔地看著她,猶如做夢一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她:“你說什麽?我現在名聲在外?”

“是啊,我專門向周副局長推薦的你,就差把你吹成諸葛亮再世了。”小雅用手撫摸著我頭上的紗布說,“這是怎麽了,才一個星期沒見你,怎麽弄成這樣?”

我偏了一下頭躲開她的手說:“沒什麽,不小心摔的。”我不想把真相告訴她,沒理由再讓她為我擔心。

我不要什麽名聲,隻要安穩的每一天。我搖頭說:“我不去。”

“為什麽?是不是怕你這副形象不雅觀呀?不要緊,一會去商場買頂帽子戴上。”小雅說。

齊玉兒笑了:“再戴上帽子就活脫是一個沙特王子啦!”

小雅也笑了,催著我下樓。孫發財這樣一個地痞流氓已經把我整個半死了,現在又來個公安局長,我算準了還差點小命不保,如果看走了眼,那還不得讓人拿槍把我崩了。

可是我又突然想到了邱宇,我想認識一下公安局長,說不定能幫一把那些民工弟兄。

齊玉兒也勸我:“去吧,說不定是個機會呢?別看周正虎是個副局長,他在大都跺跺腳半個城都得地震,以後誰再敢為難你還不得掂量掂量?”

我把羅盤、《易經》還有那本《奇門遁甲》全裝進小雅給我的包裏,準備下樓。樓梯上傳來一陣噔噔的腳步聲。

孫發財帶著小四等人堵在了門口。

我們要出去,他們要進來,十幾個人全卡在了玄關處。小雅問:“孫老板,來謝天一也不用帶這麽多人吧?”

孫發財以為小雅已經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尷尬地說:“小雅也在呀,哦,是的,我要好好感謝他。”

齊玉兒小聲問我:“是你說的那個無賴嗎?”

我點點頭。齊玉兒臉上湧現出燦爛的笑容對孫發財說:“孫老板,還那一萬塊錢的欠條來了是嗎?”

小雅不解地問:“什麽一萬塊錢?”

孫發財瞪了我一眼:“拿錢出來,欠條給你。”

小雅看出了苗頭不對問我:“天一,怎麽回事?”

齊玉兒見我還想息事寧人,搶先說:“這個孫老板說天一算得準是因為使了法術,讓他破了財,非逼著天一給他寫了一張一萬塊錢的欠條。”

小雅用征詢的目光看我,我無奈地點點頭。不是我怕孫發財,井泥不食,不屑於爭,我不想和這樣的無賴糾纏。

“孫老板,你腰纏萬貫連這樣的錢也下手啊,我可真看走眼了。”小雅戲謔說。

齊玉兒見小雅還給孫發財留麵子,有些不滿意,冷笑說:“人家是求神不磕頭,轉身摔跟頭,你是求神磕破頭,事罷偷燈油。孫老板,別說他給你算準了,就是算不準也不用這麽欺負人吧,大家都在大都混,今天平安也不能保證明天無恙,誰都有三長兩短的時候,何必過河拆橋呢?”

孫發財正臉白一陣紅一陣惱火呢,見齊玉兒也來奚落他,目露凶光說:“你算哪根蔥,輪得上你說話嗎?”

齊玉兒並不懼怕,微笑說:“我不是蔥,周正虎在你眼裏也不是蔥嗎?好狗不擋道,閃開!”

孫發財聽到“周正虎”這個名字,愣了,看看正義凜然的齊玉兒又看看小雅,收斂了許多。小雅隨口說:“她是周局的外甥女,來請天一給周局看風水的。”

我和齊玉兒齊齊看小雅,小雅得意地偷偷笑了。

孫發財徹底無語了,默默退了出去,等我和齊玉兒先走出去,他悄悄把小雅拉住,小聲問:“小雅,周局的外甥女和周天一什麽關係?”

“你問這個幹什麽?你把欠條還給他不就結了嗎?”小雅說,“天一這麽老實一個孩子,你欺負他幹嗎,他頭上的傷是不是你幹的?”

“這個……不是,小雅,這裏麵有個誤會,我也不想訛他,都是姓侯的那個丫頭出的損招。晚上我擺一桌,你把天一和周局的外甥女叫上,我得把這事說開。”

小雅不置可否地甩開他,追上我們,上了等在樓下的轎車。

俗語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今天我看到了兩個女孩子的精彩表演,不由得心生感慨。惡人還需惡人磨,兩個女孩一唱一和,竟然把不可一世的流氓嚇個半死,說到底還是權力的作用啊。

齊玉兒在車上笑得很開心,她是一個快樂的女孩子,在她臉上完全看不到曾經的那些傷痛留下的痕跡。一個人做到舉重知重易,要想做到舉重若輕,沒有很好的修為真的很難。齊玉兒做到了。

我很擔心如果孫發財知道齊玉兒並非周正虎的外甥女,會惱羞成怒,找她的碴,那個流氓可什麽事都能幹出來。我問小雅:“你怎麽說齊玉兒是周……”小雅捏了捏我的手,悄悄指了指司機,不讓我把話說下去。

齊玉兒天資聰慧,輕笑說:“怕什麽,沒有高官做親戚還沒有高人做靠山嗎?天一現在是大師級的人物了,誰要敢太歲頭上動土,使個法術讓他生不如死。”

司機在前麵笑,有些輕蔑。

小雅問:“齊小姐在哪工作?”

“什麽小姐,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叫我玉兒吧,我在新華書店工作。”齊玉兒調皮地把頭靠在我肩上說,“我從小孤苦伶仃,周大師,你以後保護我好不好?”

小雅瞅著我笑:“又來一個投懷送抱的,天一,你別是帝王身子帝王命吧。”

我被兩個美女左右夾著,很是拘束,臉一紅說:“小雅姐,先把齊玉兒送書店去好嗎?”

齊玉兒身上的香氣動人心魄,我又想起終極運的事,有機會一定要給她好好測一下。

送完齊玉兒,小雅去商場給我買了一頂黑色的圓形線帽,戴在頭上很暖和。那個司機看著我滑稽的樣子壞笑說:“這頂帽子太適合你了,一看便知是個算命先生。”小雅端詳我一下說:“你老土了吧,算命先生戴的是圓眼鏡,隻有藝術家才戴帽子,顧城就長年戴帽子,那小夥多帥呀,天一弟弟比他還帥。”

那時顧城已經死了好幾年了,不過他的朦朧詩在我們大學裏還很流行,像“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太陽去追趕黑夜/又被另一群黑夜/所追趕”等,我都會背誦。

後來我也一直戴帽子,小雅給我買的線帽我戴了許多年,自從頭上的傷好了後就一直偏頭疼,隻有戴上帽子才會舒服些。

周正虎家是一座兩層小樓,在大都市,能住這樣房子的人不多,非富即貴、非官即商才能住得起。一進門,我就感覺到了一種陰森氣,院子不大,栽滿了綠植,一棵粗壯的廣玉蘭已經遮天蔽日,廣玉蘭的旁邊竟然還栽了兩棵葡萄,枝蔓叢生,一直爬到二樓頂,把小院蓋了個嚴嚴實實,葡萄的葉子已經落了,如果是夏天,這院子可夠陰涼的。

走進寬大的客廳,也到處可見綠色盆栽。一個身材中等卻很肥碩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在看電視,看到我們隻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小雅謙恭地介紹說:“這位是周局長,這是周天一。”

周正虎指了指他身旁的座位說:“嗯,坐吧,你也姓周?”

小雅說:“是啊,你們是一家子呢,周局,嫂子呢?”

“她拉著王偉去打麻將了,嗯,你也坐吧。”周正虎不怒自威,放不下公安局長的架子,也難怪孫發財會怵他。

肖衍四說,宦海沉浮是非多,市井往來有真我。他說我的性格不適合周旋於官場,讓我今後與官場人物打交道要萬分小心。可是現在我已經身不由己了。

“周天一,嗯,聽著這個名字像是風水先生,你年齡不大吧,什麽時候開始學《易經》的啊?”周正虎的聲音像是作報告。

我坐直了身子說:“《易經》不是學而知之,而是悟而知之,這門學問,三分在學習七分在天賦。”

“嗯,你是說你天生不凡?”周正虎目光陰沉。

在自己家裏裝什麽深沉啊,我是你請來的客人,不是你的犯人,幹嗎一副敵視的樣子。我有些不高興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雅看我一點不知順和,插話說:“周局,天一年輕說話衝,你該批評的不用客氣。”說完向我遞了個眼色。

周正虎臉色一緩說:“不怕的,我年輕時也是這脾氣,小雅,你去超市買些菜,一會兒在家裏吃。”

小雅明白這是讓她回避,馬上應承著走了。

房間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客廳裏頓時沒了生機。周正虎竟然親自給我倒了一杯水,拉著我的手異常懇切地說:“天一兄弟,咱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別把我當外人,我知道你是得道之人,法力無邊,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受寵若驚,差點沒跳起來,好不容易才掩飾住驚慌說:“周局長,你過譽了,我可不敢當‘得道’兩個字,有話你請講,我盡力而為。”

周正虎調整了一下情緒,給我講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我聽完後差點沒昏過去。

一生幹淨清白,沒有任何秘密的人,可以坦**見天日;心有惡業,藏汙納垢的人,聞風怕草動,天黑盼天明,卻又最怕見陽光。

周正虎是後者,他藏了這個秘密五年,惶惶不可終日,也積鬱了一心的病魔。如今我知道了,便做不了心底坦**的人,因為要為他擔當惡業。

五年前,周正虎還是刑偵處長時,大都市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一家五口,老的六十歲,小的八歲,被人殺害,上級限期一個月破案。周正虎是專案組組長,他深知這個案子影響巨大,壓力也異於尋常,破了案可以立功受獎升官擢職,破不了案不僅要承受各方的指責,還意味著前途的終結。他是玩了命地找線索,分析案情,調查取證。可能是他的點兒太背,離最後期限還剩三天,仍然一無所獲。

這時候,他順手抓了一個流竄犯,那時他的一個手下給他出了個餿主意,要他用這個流竄犯頂包。他一時失智,竟然同意了。在他和那個手下的精心策劃下,對那個流竄犯實施了非正常手段審訊,屈打成招,總算結了案。那個流竄犯稀裏糊塗送了命,他也因此受到了上級的嘉獎,並在一年後坐上副局長的位子,那個手下從此成了他的心腹。在他的安排下,那人慢慢幹上了派出所所長。

事情到這裏本來是天衣無縫,皆大歡喜,但是誰知道,從此那個人處處以功臣自居,不僅在他麵前吆五喝六,沒大沒小,還以他的名義在外麵胡作非為。今年上級要對局領導進行調整,他有希望轉正,可是那人這時又跳了出來,要進局機關,而且想當經偵處的處長,並且威脅他如果不成就把那件事抖摟出來。心腹從此成了心腹大患。局裏各部門車馬炮都擺得好好的,哪還有活動的餘地。他根本無法滿足那人的要求,所以他現在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周正虎最後惡狠狠地說了句:“我恨不能殺了他!”

周正虎沒說那人的名字,我猜應該是王偉。

人的心裏正和邪本來是各居左右,正旺則邪衰,為人便行正道;邪盛則正弱,為人便常邪惡;如果邪占了正位,心裏滿是惡念,這人便無可救藥得成了完全的魔鬼。周正虎現在心裏的邪惡正慢慢擠占著正的位置,如不及時調理,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十惡不赦之徒。

周正虎問我:“天一兄弟,你可有什麽方法破解?”

人作惡,天不容,這樣的事怎麽可以破得了!可是我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果甩手而去,他也會殺了我。

我很後悔臨來之前沒搖一卦,如果卦裏告訴我周家此行是如此的凶險,我寧願亡命天涯也絕不會來蹚這汪汙水。

世上沒有後悔湯,隻有解毒藥,我隻能試著為周正虎施藥解毒了,幫得了幫不了他我不敢說,我得先自救要緊。除此之外,我還有其他的路可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