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離招標會還有兩天,狀元裏的整治違建工作並不順利,新開工的違建房是沒有了,但是已經建好的,都被鏟車推倒半拉子成了殘垣斷壁,像剛經曆了一場戰爭一樣刺目的立在那兒。

劉立民去狀元裏轉了一圈,張會水跟在身後向他匯報,聲音裏滿是怯意:這次拆違工作太艱難了,我們的人被打傷了三個,執法局的車子被砸了兩輛,還燒了一輛警車,共拘留帶頭鬧事的人十五人,現在現場安排了二百人日夜值守。

劉立民回頭看了一眼張會水,嘴唇動了動,終於沒說什麽。

在隨後召開的協調會上,劉立民的態度不再象上次會議時那樣強硬,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聽了聽治理違建工作組的報告,提出了唯一的一點要求:違章建築堅決不能再反彈。

會議結束,從上到下頭頭腦腦都鬆了一口氣,雖然劉立民對拆違工作並不滿意,但是他沒發火,沒罵人,也算皆大歡喜了。

張會水回到局裏,又認認真真的安排了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想想沒什麽疏漏才放心地回家。

何日修已經在家裏等他了。張會水看到何日修怔了一下問:怎麽沒給我打個電話?是不是有什麽事?

何日修笑笑說:沒什麽事,我來陪嫂子說會話,怎麽樣,開完會了?劉立民沒什麽說道吧?

張會水倦倦的半倚在沙發上,點上一支煙說:他能說什麽,違章建築又不是隻有大江才有的事,全國都這樣,能拆到這樣已經算不錯了,我總不能因為這件事把老命都搭上吧。

何日修說:狀元裏的事這還隻是開個頭呢,以後有劉立民頭疼的時候,不過那時候恐怕你已經退下來了,也不用操那份閑心了。現在呢,楊梅這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得先跟你通個氣,別弄兩叉去了。

張會水哦了一聲問:怎麽回事?

何日修說:我活動的差不多了,孟家也鬆了口,這事再冷一段時間就會有個結果,不過,我想你是不是再找找上層的關係,給孟祥貴施施壓,讓他別把案子轉檢察院,最好在公安局就結了,給梅子辦個取保候審。

高俠在旁邊驚喜地問:梅子不用坐牢就能出來?

張會水定定地看了看何日修說:你花了不少錢吧?我替梅子謝謝你啦,好,就按你說的做,我們都使使勁。

何日修笑笑說:隻要梅子沒事,花多少錢我都不在乎,再說,這事梅子肯定是替別人頂的,讓她受委屈本來就不應該。

張會水低下頭,摁滅香煙,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心裏很是內疚,但是卻無法向何日修表白。

何日修臨走時又給張會水留下一張卡說:這裏有十萬塊錢,你拿著幫梅子活動活動,不夠的話給我說聲。

張會水堅決地退給了何日修,他不能再拿何日修的錢了,那樣的話他的良心會更加不安。

從張家出來,何日修疑惑了半天,張會水的欲言又止,高俠的猶猶豫豫,讓他弄不明白,難道楊梅的事另有隱情?

何日修邊想著心事邊開車,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趙知秋的畫廊。

已是掌燈時分,秋畫廊還沒有關門,何日修走進去,趙知秋正一個人靜靜的在看書。何日修站在門口,看著她柔美的側影,心裏就如水洗了一般清亮起來,笑笑的說:這麽晚了怎麽還不打烊?在等人嗎?

趙知秋合上書,臉上掛出了一抹溫潤的笑意說:隻是感覺……今天你會來……你還是來了。

何日修心裏一動,難道世上真有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應嗎?

趙知秋說完這句話臉不由紅了一下,掩飾著要給他沏茶,何日修輕輕地說:別喝茶了,我們去吃飯吧,我想和你在一起多呆會兒。

趙知秋點點頭,拿了外套,把鑰匙遞給何日修,何日修幫她鎖了門。

在一家西餐廳,何日修和趙知秋兩個人麵對麵坐著,桌上點了蠟燭,何日修看著趙知秋誠懇地說:我這一生從來沒有此刻和你在一起這樣輕鬆過,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我說,今晚和你共進一餐,夜裏死可矣。

趙知秋說: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境界吧,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以為是最好的,認為如果得到了死了也值,可是一旦得到了,未必真的肯去死,而女人,喜歡一樣東西,隻會想到為了他更好的活著,一直注視著他消失在視線裏。

何日修心裏有些忐忑不安,感覺會有事要發生,他自己沒有經曆過戀愛,不懂的女人的心理,但是趙知秋的話,他還是懂的,隻是在女人麵前,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麵前,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卑感,他認為自己已經不再年輕,如果和年輕漂亮的女人說幾句曖昧的話都是玷汙。

何日修躲閃著話題,問起趙知秋開畫展的事。

趙知秋忽然說:我一個同學在省城給我介紹了個男友,是一個書法家的兒子,她讓我這個周日去見見。

何日修的心怦然跳了一下,有一種縮緊般的疼。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可是他終於還是忍住了難受,重又變得不動聲色說:你也該有個歸宿了,能遇到一個誌同道合的人,很好。

趙知秋扭過臉去,似有淚流出來。

過了許久,她才轉過頭來看著何日修淡淡地說:謝謝,是很好。

何日修看不得女人傷心,他被趙知秋的憂傷感染了,沉默了良久,何日修輕輕地念出一首詩來:我恨君生遲,君恨我生早,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趙知秋頓時淚水滂沱,肩也抖起來,何日修捉住她的手,輕聲說:你的心意我都懂,可是我不能夠,你這樣一塵不染的一個女孩,是要捧在手心小心嗬護的,和你在一起,我大聲說話都怕會傷到了你,讓我再有其它的非份之想那是萬萬不可的,知秋,造化弄人,就讓我們做一生的朋友吧,好嗎?

趙知秋哽咽著說:我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呢……還是在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我喜歡你,我想為你做一次不管對錯的事,隻要你說一聲你也喜歡我,我可以為了一句話等你一生。

何日修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愛情這麽的奇妙,一旦在心底生出美麗的花,原來是要用眼淚來澆灌的,他的手和趙知秋的緊緊相握著,似乎一鬆開就再也抓不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