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軍心

咚咚咚……

聚將鼓像是催命符,敲得人心裏發慌。那些原本想要停下來找蟲吃的鳥兒,見到腳下匯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不滿的叫喚了兩聲,朝著更遠處的山林飛去。

蕭齊領著親衛站在點將台上,看著陸陸續續走來的散兵遊勇,心情差到了極點。

他們有的睡眼惺忪,身上的甲胄歪歪扭扭,時不時的和身邊的兄弟逗趣打鬧。

校尉們更是如此,勾肩搭背的圍在一塊兒,色眯眯的討論著長安城哪個妓院老鴇子的屁股最翹,顯然是沒把蕭齊這個大帥放在眼裏。

隨著最後一通聚將鼓落下,校場上仍有兵卒不緊不慢的進來。蕭齊看了一眼許漢,對方會意,帶著親衛離開了校場。

許漢等人走後,蕭齊這才笑著對身後的無缺說道:“本帥尚未接管軍營,接下來就交給監軍了。”

無缺抱拳拱手,笑盈盈的回道:“自然,自然!”

不等他發號施令,耳邊卻又響起了蕭齊冰冷的聲音,“別忘了你是陛下的人!”

無缺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了,他聽明白了蕭齊話裏的意思。他是皇帝親自下派的監軍,代表著皇帝的顏麵,若是管教不好這群兵痞,丟的可是皇帝的臉,這個罪名他一個宦官,還擔當不起。

想到這裏,原本還帶著玩味心思看戲的無缺,立馬變得鄭重起來。看著台下一個個吊兒郎當的兵卒,沒幾兩肉的老臉垮了下來。

他狠狠的瞪了幾眼站在最前麵的那幾個偏將,隨後對軍法官下令道:“盞茶之內若不整隊完畢,拿你是問。”

別看他隻是一個掖庭局的老宦官,卻是實打實的六品官身,已經是內官中最高的職位了,而且他還是皇帝的家奴。內衛出身的軍法官,自然知道無缺在皇帝麵前的分量,轉身便抓著那些副將沒頭沒腦的抽鞭子,催促他們約束自己的部下。

效果很好,蕭齊一杯茶還沒喝完,剛才還鬧哄哄的人群都已經靜了下來,隊伍也初見整齊,隻不過這些大頭兵仍舊是無精打采的模樣,意興闌珊的盯著點將台上看。

無缺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來到蕭齊跟前,低聲問道:“大帥是否要訓話?”

蕭齊擺擺手,抬頭看了看逐漸走高的烈日,“不急,再等等!”

貼心的親衛給他張起了羅傘,又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冰鎮的葡萄釀。蕭齊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著葡萄釀,一臉戲謔的看著烈日下暴曬的將士。

炙熱的火傘高張在空中,水裏的魚兒偷偷的躲進了石縫中,村裏的黃狗拖著憊懶的身子伸長了舌頭喘個不停。隻有那知了在枝頭發出破碎的慘叫,像是在控訴這發了瘟的太陽。

同樣發了瘟的還有狗日的蕭齊,至少在台下將士們眼中是這樣。

隻要張嘴嚷嚷,就會被該死的軍法官抽一鞭子,有好幾個光著膀子的兄弟,背上都開花了。

眼見蕭齊根本要下令解散的意思,軍法官悄悄湊到無缺身邊,問道:“監軍大人,您有什麽章程就趕緊拿出來啊,兄弟們都快被賊老天曬化了。”

無缺不斷的用袖子扇著風,長長的吐了幾口熱氣,罵罵咧咧的說道:“有個屁的章程,沒瞧見慶王在那兒嗎?”

軍法官遠遠的看了一眼,臉上寫滿了幽怨,“王爺是在故意整我們吧,他倒是享福了,兄弟們可受不了啊!”

見沒人朝這邊看,無缺伸手一巴掌抽在了他的後腦上,怒道:“蠢貨,沒看出來慶王是打算立威嗎?徐虎已經被抓了活的,估計是逃不掉了。這事兒慶王幹得光明正大,就是鬧到陛下麵前,都沒道理講。給底下人招呼著,都安分點,被人抓了辮子,老夫都會跟著吃掛落。”

軍法官連連點頭,匆忙跑開。

足足曬了一個時辰,直到日頭開始偏西,許漢等人才回到了軍營。

見他們身後跟著一群穿著短打的莊稼漢和一群花花綠綠的少女,蕭齊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放下手裏的酒碗,衝身後的親衛說道:“把本王的王旗豎起來!”

偌大的慶字王旗在熱浪中獵獵作響,蕭齊緩步走到台中央,背著手看著底下曬得如同死狗一般的將士們,臉上的戲謔立馬變得鄭重。

“你們有的認識本王,有的隻是聽說過。對,本王就是那個人人唾棄的混賬王爺蕭齊。但從今日起,本王便是這藍田營的主帥!”

“或許大家都聽說了,數日前本王在長安城外的山穀中,截殺了突厥使團,撕毀了喪權辱國的盟約。”

盡管這個消息並未被皇帝封鎖,但這些人成天關在軍營裏,消息有些滯後,聽蕭齊這麽說,紛紛露出了探尋的目光。

一個膽大莽漢,忽然高聲喊了一句,“大帥,聽說突厥人的騎兵戰無不勝,你是怎麽弄死他們的?”

蕭齊並未怪罪那個插話的光頭,用手指了指他,“問得好!你們知道的,我養尊處優慣了,長這麽大連隻雞都沒殺過。當時麵對那一千多騎兵,差點嚇得他娘的連尿泡都快兜不住了。”

此話一出,引得校場上所有人哄堂大笑。那些還有些仇視蕭齊的人,聽到這種醃臢話竟覺得有幾分親切,不知不覺間就看他順眼了幾分。

“俺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也尿褲子了,大帥你後來尿了沒?”

蕭齊誠懇的點了點頭,“尿了啊。突厥的狗雜種嘲笑老子大周的將士們都是孬種,不敢在他們麵前撒野,還想當著老子的麵侮辱咱的姊妹。老子就說了,我不僅要在他們麵前撒野,還要撒尿。”

……

不知何時,校場周圍的知了停止了鳴叫,似乎也隨著蕭齊的講訴,加入到了那日慘烈的戰鬥中。

“我大聲質問他們,敢不敢和我一起殺光突厥狗賊!”

說到這裏,蕭齊停頓了一下,底下人卻在不停催促,“他們上了嗎?”

蕭齊喟歎一聲,搖搖頭,“沒有,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真他娘的慫,一群操蛋玩意兒!”光頭男狠狠的一拳砸在地上,嘴裏的豁豁牙咬得嘎吱作響。

“那您是怎麽打贏的?”

跟著蕭齊站起身,眾人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坐了下來,竟然沒覺得燙屁股。

“她們,是她們撞開了突厥人的戰馬!”

順著蕭齊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片樹蔭下站著一排掩麵大哭的姑娘。

“她們用自己的雙手,生生撕碎了突厥人的鐵蹄。而長安城的守衛們,就站在那裏,眼睜睜的看著咱們的姊妹們一個個倒在血泊中不聞不問。”

“在咱們家門口尚且如此,北境九州恐怕已經沒活人了。”

說到這裏,校場上已經泣不成聲,更有甚者捶胸頓足哇哇大哭,恨不得把突厥人生吞活剝。

蕭齊也難掩心中的悲傷,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忽然高聲大喊:“回答我,你們敢不敢和我去報仇!”

校場上,瞬間人聲鼎沸。

“我去,草死那群狗雜碎!”

“我也去!”

“我們都去!”